没想到楚云湛宁愿以为是芝在说谎，也不愿信是她算的准。
楚恬儿气急，把是芝在梦中得神女友人授术，还有她前两日在赏花宴的事迹都说了一遍，誓要把是芝乃仙女下凡这件事给亲哥洗脑。
她没提祝平兮的名字，楚云湛自然不知是芝说了有缘的那个女孩子，是自己的心上人。
面对着愤怒的妹妹，楚云湛不是口拙之人，也哑口无言。
他当然相信是芝，他只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对当今求仙问道那一套嗤之以鼻。
如今是芝突然成了“神棍”，他是真的没办法跟妹妹一样坚信不疑。
楚恬儿都要被气哭了，是芝却一点都不恼。
她能明白楚云湛不信她，就跟那些唯物主义者绝对不相信世上有鬼一样，遇到多神奇的现象都能用理论对抗。
想要打破他们的世界观也简单，被鬼杀一回就可以了。
她望着楚云湛，眼光明亮，却又似浮着一层神秘的雾气，透露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云湛哥哥，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是芝一边抚着楚恬儿的背，一边道，“你可愿与我打个赌？”
楚云湛抿了抿唇，“什么赌？”
是芝垂了眸子，“十日后酉时，东南方的云舟岛附近，会有天石降临于海，你可以派人去蹲守，看我说的准不准。”
她语气笃定，姿态淡然，仿佛是在说一件已经发生的事。
楚云湛下意识往外看了看天，自是什么迹象都看不出来，天石降临不是星象，连司天监也无法预测。
他轻吐出一口气，“好，我与你赌这一回，若你真的连这个都算准了，我就……”
他想说我就信了你是仙女下凡，梦中被友人点化，有了慈世惠人的能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芝并不介意，她唇角漾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叫他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藏。
楚云湛不由自主恍惚了一瞬，便听到了是芝清若流珠的声音。
她说，“云湛哥哥，你以后就会知道我说的这些，是天启，它会改变很多人和事。”
“包括你。”
彼时，楚云湛完全不知道，是芝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为了这个赌，他派了两个护卫前去东南云舟岛，观望那颗会不会降落的陨石，而在他的人回京之前，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向侯府递来了拜帖。
楚恬儿在拿到这封拜帖后，险些喷出一口茶水，忙不迭来了玲珑苑找是芝。
她的语气很是不可思议，“何贞君竟然说要来找你，芝芝，今天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了不成？我们和她可没什么交情，她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啊？不行，我这就去回绝了她，一定不让她来。”
眼看着楚恬儿一人唱完了一出戏，是芝无奈地笑了，“恬儿，何贞君是有重要的事找我，你还是让她来吧。”
楚恬儿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你算出来了？”
是芝只能点头。
楚恬儿莫名兴奋起来，忍不住转了一圈，鹅黄细纱裙摆若流沙一样飞扬又散落，发上的粉珠流苏也随之轻轻摇晃，“行，我这就让人回她。”
是芝有被可爱到，拈起一块糕点喂她，楚恬儿乖乖俯身吃了个干净。
翌日，何贞君便来了侯府。
她先去拜访了柳夫人后，便被引着往玲珑苑而来，是芝和楚恬儿已经在等着她了。
何贞君不仅貌美，肌肤也生得白而细腻，被滔天富贵浸养的少女，整张小脸都泛着珍珠般的柔润光泽，找不到半点瑕疵，如今眼下却有抹淡淡的青色，即使有所装扮，也有了点憔悴之感。
她一进门，便直勾勾地看向是芝，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是芝见状，非常贴心的让晴云等人都出去，只留下了楚恬儿。
何贞君也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出去呆着，转眼看到楚恬儿亮晶晶的目光，她梗了一梗，想说的话就被堵在了喉间。
是芝善解人意道，“放心吧，你与我所言，恬儿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应当知道我们都不是会在外面胡沁的人。”
楚恬儿猛点头，模样乖巧可爱。
何贞君咬了咬唇，这才在两人对面坐下，她挺直着脊背，仪态仍然找不出一丝差错，眼中却透着惶然。
“你是怎么知道的？”何贞君问道。
她这句话没头没脑，楚恬儿有些困惑，是芝却能听懂，“看来你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她没事吧？”
何贞君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点了点头，“我……我本以为你是……故意乱我心智，想引我出丑，可我没想到……”
那日赏花宴末尾，是芝到了她跟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第一句就很奇怪，“你有个叫婉君的堂妹对吧？”
何贞君不想理会，就听到了是芝的第二句话，“后日巳时，青云观的玉竹小筑，只有你能救她了。”
输给是芝本就不痛快，又听她说这种神神叨叨的话，何贞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回到家后，何贞君自然将这话忘到了脑后，可是连着两晚她都睡不安稳，到了是芝说的这天，她更是一大早就被噩梦惊醒，思来想去，还是遣了人去找堂妹婉君过来。
不管是芝是诅咒还是什么，只要她把人拘到身边，还能出什么事？
然而她遣去的人很快回来禀报，婉君小姐这会儿已经出了门。
经她询问，竟是只带了一个丫鬟，也没有坐家里的马车。
何贞君的心重重一跳，是芝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她是何相两夫妻精心教养的长孙女，不仅才学出众，亦很有决断。
她在没惊动家里人的情况下，带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家仆，和最信任的奶妈赶去青云观。
她不知道婉君堂妹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会儿竟盼着是芝说的是对的，堂妹若真是在此地遇到什么危险，她能及时救下。
何贞君在接近巳时之时赶到了青云观，直扑玉竹小筑，然后她就从一恶徒手里救下了堂妹。
只差一点，何婉君就会被掐死，而她的丫鬟已然被打得头破血流，在旁边人事不省。
何贞君让护卫绑了恶徒，带着何婉君回府。
在路上，何婉君哭着与她坦白了一切，这桩祸事的起因，竟是与何贞君也有关系。
何相有两个嫡子，长子能力平平，但生了一双不错的儿女，次子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庶子女不少，嫡女只有一个何婉君。
何婉君不受父亲宠爱，母亲也不喜她是个女孩，养得她性子怯懦，她从小就跟在何贞君屁股后面跑，对堂姐羡慕又依赖。
后来何贞君名动阙都，何婉君也努力学习，常来与她探讨诗文画艺，对她的所有手稿都如珍如宝。
直到有一天，何婉君在外认识了一个书生，她带着帷帽，拿着何贞君私下所作的诗文，书生便将她认成了何贞君，对她如女神一样狂热崇拜，被高高捧起的虚荣心，让何婉君没有否认。
自此之后，何婉君就常和这个姓莫的书生联系。
大抵是落魄书生对千金小姐都有种奇怪的吸引力，何婉君渐渐就对莫书生芳心暗许，便想要坦白身份，而莫书生知道她不是何贞君后，就约她见面。
青云观庙小人少，平日里就住持和几个弟子在，是个幽会好去处。
何婉君也明白这是见不得人的，就连家里马车都不坐，只带了个知晓她所有秘密的贴身丫鬟。
她本是想好好和喜欢的人解释，没想到莫书生是个疯子，觉得她冒充女神，玷污了自己与女神的情谊，竟想要杀了她。
浪漫爱情故事突变惊悚悬疑，莫书生再是个文弱书生，力气也不是两个小丫头能比的，何婉君和丫鬟毫无反抗之力，若不是何贞君及时赶到，她真的就丧命青云观了。
何贞君气得脑子嗡嗡的，可看才十四岁的堂妹哭得这般凄惨，也不好再出言训斥。
只是这件事，她没办法瞒天过海。
回府后，何贞君向祖母完完全全禀报了这件事，之后的一切，就交给了何相夫妇处理，不管是莫书生还是青云观，都不会再传出什么风声。
至于何婉君，她年纪还小，又是个受害者，也没做出真正的丑事，加上有何贞君为她求情，爱护妹妹之意甚笃，老夫人便一锤定音，让她去庄子上修养几年磨磨性子，以后再接回来嫁人，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件事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个护主的丫鬟没死，不过她也被丢到庄子上，跟她的小姐做一对难主难仆了。
何贞君自然不会对是芝说的多么详细，但是芝却很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看着是芝了然的眼神，何贞君无可奈何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了我妹妹的事？又为什么能预料到两天后她会遇害？”
是的，何贞君很明白，如果没有是芝的提醒，何婉君肯定会遇害。
她是个变数，而这个变数，是是芝制造出来的。
是芝为她倒了杯茶水，何贞君有些口渴，便接过喝了。
“我乃仙女下凡……”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