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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权衡利弊(1 / 1)

荣行简看着端坐在那里的公主,突然就悟了。

公主高高在上骄纵脾气爆是真,鲁莽乱来没脑子是假。公主比她想的,要有手段的多。

看着她了然的神情,公主微微扯了扯嘴角说道:“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效忠我追随我。”

“你将拥有荣华富贵,那些折辱过你的人终将被你踩在脚下,哪怕是探花。”

最后两个字话音一落,荣行简心脏狂跳起来,公主已经调查过她了?!

而她对公主的了解还很浅显,甚至在今夜之前,她虽然隐隐约约有些感觉,但主要还是把公主当作是个强权暴躁大姐头。

她看着公主,恐怕若是不投诚,她没办法活着走出眠春楼。

“公主的宏愿是什么?”

“我一个小小的县丞女儿,又能为公主做什么?”

荣行简再次坐下,注视着公主的眼睛。这一次,她在公主深不可测的幽黑双眸中看见了熊熊燃烧的野心。

公主她说:“我要成为大燕最尊贵、最有权力的女人。”

“你也是女人,你还读过书,你还是个聪明人,你可以帮助我。”

听这话,荣行简突然笑了,她问道:“公主觉得走到什么位置,才是最尊贵的女人?”

“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做太后成为天子之母?这些公主在大燕都做不了,要做也得是和亲去别国。”

“或是公主要一直当公主?那么公主生来便因您的父亲是皇上而做到了,您生来就是,即便身后,在后世也会仍然是大燕的公主。”

“这......”公主突然不说话了,似乎有些苦恼。

荣行简看着公主,惊觉她此前的一切上位者的狠厉手段、与兄弟之间的心机和对权力的野心全是本能,她甚至没想清楚关键问题,就知道要去追逐它。

荣行简没有直接告诉公主答案,那个脱出时代束缚才能看见的答案。

她说道:“公主,良禽择木而栖。我若是选择追随公主,还需知晓公主是什么样的神木。”

她要借这个机会,了解这位历史上只留下只言片语的公主,了解宫中权力顶层那一群人,如此她才有可能从其中找出自己能取得的权力。

公主原是天然深谙收服人的手段,这些天来又是给她不必下跪的恩宠,又是威胁恐吓她,如今便是最后一步。

徐徐青烟升腾在两人之间,眠春楼的姑娘们不知何时悄然退出了门外。

“我出生在春寒料峭之时。”

公主开口缓缓道来。

先皇后诞下宫中第一个皇嗣时,才是初春,冬日的寒意还未完全褪去。那日天日煌煌,却降下了雨水,有几只燕子不怕人似的落在皇后的宫门前的檐下躲雨。

随着一声啼哭,大燕拥有了尊贵的长公主,帝国的明珠。

皇上见天日悬坠为阳,雨水落落为阴,阴阳合融不偏垂,赐名“权”,“玉”字辈。

公主的大名“段玉权”传遍大燕。

后来公主识字读书,又得了“君衡”之字。玉温若君子,权重衡长,最合适不过了。

长公主度过了充满宠爱的五年,那五年皇上于明皇宫上朝时也纵容公主于侧玩闹。

直到她六岁时,父皇抱着她,像往常一般,却满面寒霜,他说着安慰的话,却令人遍体生寒:“权儿,你母后的错不是你的错,今后你便是没有母亲照料,父皇于你的宠爱也是一样的。”

“你仍然是大燕最尊贵的公主,是天子的女儿。”

她懵懂的看着母后,亲眼看着从前永远光鲜端庄的母后比养心殿父皇那条番犬都不如的被拖到了冷宫。

母亲对偷偷跑去冷宫的她说,这里的寒冷比她初生那日的春寒还冻人,冻到骨子里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权力”两个字。

母亲说女子的权力便是男人的宠爱,后宫所有的女子对权力的欲望和野心,都寄托在那宠爱上,这是后宫秘而不宣的真理。可后宫诸女子,却又将那宠爱懵懂的混同于青春的爱情。

她问母亲,父皇不爱母亲了吗,为何褫了母亲的后位,让母亲生活在这凄凉肮脏的地方。

母亲把她的手攥在手心说道:“这后宫里,爱情对手握权力的女人是最危险的。”

“不是你父皇不爱母亲了,是因为你的母亲小心翼翼的警醒着攥着那权力,却日久生情的放松了,心动了,爱上了那个高高在上却又伴在枕边的天子。”

“所以,母亲手里的权力,因这情爱变成了毒药。”

“你答应母亲。”小小的公主听着母亲最后的教导:“永远不要渴望情爱超过渴望权力。”

公主被找来的宫人抱走,在成年人抱起她的大人的高度,她透过那扇陈旧破碎的窗子,看着母亲喝下毒药,倒在滂滂尘土当中,像溺死的人一般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公主想,母亲是在喊她。

后来公主再没有被允许靠近明皇宫与冷宫过。

公主看着荣行简发红的眼尾,她笑了,她知道,这个少见的读过书的女子,这个常有巧妙心思又很大胆的女子,会一直在她身边帮助她。

两人之间的香炉中檀香彻底燃尽了,最后一缕青烟散去,荣行简没有隔阂的真实的看见了公主。

她的来处让她没有办法轻易接受人理应封建忠诚于上位者的价值观和自我身份认同,她也没有办法违背社会发展规律以一人之力改变社会意识形态。

但她到这里了,她需要做些什么。

支持公主,何乐而不为呢?

难道还能差过跪下,差过跪着去死么?

她看着公主,看着这个野兽似的没有方向的天生政治动物,尝试着说出了第一句套上笼头牵起缰绳的话:“公主,您想差了。”

但是若想能牵动,还需要一个诱饵,足够的诱饵。

“成为最尊贵的女人,皆是父、夫、君赏来的,赐下的。”

“总还是低人一等的。”

“公主,您可以成为最尊贵的人。”

“大燕最尊贵的人!”

“天下最尊贵的人!”

公主眼中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她越过荣行简,越过重重高墙,望向那个,被肃穆与命运包裹着的皇宫。

从眠春楼回到公主府后,荣行简好几日没能睡好,每每睡着常有噩梦相伴,一时是她与公主杀了人,一时又是她从京城的宫墙上摔了下来,摔了个稀碎,还有荣居敬的父母把她逐出了家门。

她下定的决心其中的困难犹如随时会把她吞噬的巨兽。

这日她夜里又作了噩梦,有人把她叫醒了。

她一睁眼,竟是夏露。

荣行简看着夏露美丽的面庞,她宛若柳枝的双手轻轻的拍着自己,担忧的叫自己醒来。

“你怎的这般担忧我?你跟着我还没有几日。”

夏露见荣行简醒了,清浅的笑着:“小姐似是魇住了。”

烛火在她手上摇曳,只照亮了小小一片:“春花姐姐日里着了凉,正在恭房里,叫我进来看顾着,说是小姐近日来睡不安稳。”

“我担忧小姐,那不是应该的吗?”

“更别说小姐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小叫卖入了教坊习舞,若柳絮一样飘零无处。靠着十多年的舞技吃饭活命,若是丢了指头,丢了腿,不美观了,不能跳舞了。死还是好的,怕是叫卖入那勾栏下流窑子里,日日受辱凄苦罢。”

荣行简翻了个身,侧起来看着她问道:“你若是不跳舞了,也不做我的丫鬟,也没人把你卖走,你想做些什么?你喜欢做些什么?”

夏露愣了愣,轻轻的垂下眸子,说道:“奴婢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估摸着便是嫁人生子吧。”

“那你喜欢跳舞吗?”荣行简又问。

夏露想了想:“该是喜欢罢,不然怎会舞十多年呢?”

荣行简听着她说话,好像心里的起伏慢慢平静下来了:“你跳舞的时候欢喜吗?”

“欢喜,奴婢跳舞时,心里头仿佛开出一朵花来!”

荣行简笑了笑,说道:“若是嫁了人,夫家定然不会叫你抛头露面更别说还跳舞了。”

“那奴婢便不嫁人了,奴婢就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小姐若是想看跳舞,我就跳给小姐看。”夏露急忙答道。

“若是有一天,你不管是不是跟着我,也可以跳舞。若是有一天,舞姬不叫人看低,不再任人鱼肉,甚至还叫人羡慕向往。你高兴吗?”荣行简说着,见夏露笑了。

夏露笑着说:“小姐你睡糊涂说胡话了,小姐,我虽然没读过书,可也知道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地方呢?”

“小姐,我是个舞姬,最是知道我们这些女子,都是玩物。我们习舞的时候,还有学着怎么伺候男人,怎么在贵人的宴上叫人看中,去做妾,好从奴才变成半个主子。”

她正说着,春花揉着肚子从外头进来,远些的站住:“今天夜可真凉,小姐还有睡气,可别叫我过了凉意。小姐,你快睡吧,一阵儿天亮了,今日公主要看佛光呢!”

“知道了。”荣行简看着春花:“你比我还记得清楚不成?”

荣行简看着夏露离开,春花在外屋睡下了,这才又翻了个身,面向里侧合上了眼。

她有点想妹妹了,还想母亲,想着荣父给她留的今科考题,她还没做完,带到了京城。她有些想在穿越来之前,她孤僻却不孤独,遍地都是站立起来的姐妹,相互帮助扶持,面对千百年来的压迫。

如今,她要独自面对了。

她在黎明前浓重的黑暗中沉沉的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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