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许悄在餐桌上坐下。
姜秋云给许悄剥了个鸡蛋，“悄悄，学校已经安排好了，你去了到二楼办公室找李胜老师，跟着他进班。”
许悄接过鸡蛋，“好的，姥姥。”
程烬从餐屋后面进来，大大方方地盯着许悄，“许悄悄小同学，好好搞学习，不要早恋呢。”
许悄呼吸一顿，不争气地涌上一股羞意，睫毛也开始不听话地慌乱扇动。
姜秋云笑了笑，看着程烬，“昨晚在修车店干了一夜的活，今早刚回来还要麻烦你送悄悄去学校，辛苦了。”
许悄眉心微拧，心里有点闷。
原来程烬昨晚又出去了，早上洗澡是因为昨晚工作一整晚没睡觉……
成年人真辛苦啊。
程烬却不知道许悄内心活动，答了个嗯。
早餐时间不过几分钟，出门时七点不到。
许悄的学校离院子步行约一刻钟，公交只坐一站就到了。
但公交难等，半个小时一趟，坐公交需要运气，程烬直接带许悄步行去学校。
程烬在前面走着，许悄在后面跟着，俩人隔了十多米的距离。
他们路过小超市，小面馆和林荫路还有便利店。
一路有不少学子，男生看许悄，女生看程烬，皆是一脸花痴，小声议论。
莫名其妙地，许悄有点不开心。
她看到那些女生一个个地偷看程烬，捂着嘴害羞地谈论程烬，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步行了十来分钟。
应该是要到学校了，人越来越多，大多是穿着校服的学子，三两一起站在早餐摊边买早餐。
许悄背着白色书包，跟着程烬的背影，走到了一所学校门口。
淮临中学，全县唯一一所中学，聚集了全县所有的中学生。
也许是学校的外观与魔都的中学差别极大，许悄没有对新学校的期待，也谈不上什么情绪。
她已经预感到了，高三这一年必是非常枯燥乏味的，再漫长也只能咬着牙熬了。
程烬站在校门前的树下，跟许悄挥了挥手。
那些学子纷纷开始张望，看程烬是在对谁挥手。
许悄不想引人注意，不想成为视线焦点被人议论，也就没有对程烬挥手。
她轻轻瞥了程烬一眼，不带任何情绪。
程烬笑了一下，让许悄很安心。
许悄收回视线，捏着书包带走进校门。
路过的学生都多看她几眼，不知道是因为她看着眼生，还是因为她长相太过出众。
许悄被那么多人盯着，自然有些不自在。
但她向来很能控制表情，一路冷淡平静地往校园里走去，视线不往任何人身上多留。
许悄走到二楼办公室。
没等她开口问，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对她招了招手。
许悄走进去，站在他桌前。
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名牌，写着高三二班班主任——李胜。
许悄礼貌地对李胜欠身，“老师好。”
李胜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不怎么有威严，他笑着对许悄点头，“你好。许悄。”
许悄说：“以后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李胜在电脑上看了看许悄的资料，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会从魔都转来这里呢？魔都的教育条件比我们这个小县城好多了，特别是你在的那个学校，可是魔都的顶尖中学啊，平均分和升学率都不是我们这里能比的。”
许悄垂下睫毛，淡淡地说：“家里发生了点事儿，我就来我外婆这里了。”
“这样啊。”李胜看许悄的样子，估计发生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便不再继续问。
李胜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嚼着嘴里的茶叶，跟许悄说：“我们这里确实是不如魔都，但希望你也不要太被环境影响。你底子是好的，只要你自己鞭策好自己，自觉自律，高考差不到哪里去。”
许悄轻轻点头，“好的老师。”
李胜又说：“我们这里的孩子，素质和水平参差不齐，什么样的都有。有些想要好前途，不用我们管，自己也会努力，有些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事，我们想拉他一把他都不愿意伸手……”
从李胜的话里，许悄知道了这个学校的大概模样和学校氛围。
李胜语重心长地说：“许悄啊，你千万不要被别人影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记住学习是最重要的。”
许悄抬起头来，“我知道了，谢谢您。”
李胜上下打量着许悄，慢慢露出满意赞许的笑容，“真是好孩子，我看好你。”
许悄也露出谦虚而收敛的笑容，“好的。”
响铃后，许悄跟着李胜去教室。
走在高三二班教室外的走廊上时，教室里有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从半开的窗户里能看到里面的男生有些不安分，还有几个胆大的直接站起来伸着脖子往外瞄。
进了教室，许悄成为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但她一点儿也不紧张，一脸平静。
她随意扫了眼，班里大概四十来人。
女生占多半。
如李胜所说，这里的学生参差不齐，从穿着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
有的校服规整，有的私服张扬。有的态度认真，有的光明正大睡觉。
甚至还有两个女生，在班主任进班后，还拿着眉笔对着镜子描眉。
许悄其实是有点震惊的。
她完全没有看到一个高三班级应该有的样子，这里的大部分人好像对学习没什么兴趣。
还有一些桌子上摆了书，但没坐人。
还有两个男生低着头，双手放在下面，明显在玩手机，但李胜并没有制止。
在许悄以前的学校，上课时间都要把手机放进讲台边的手机袋里的。
李胜指着那个描眉的女生，大喊：“岑白雪——都上课了还在脸上瞎描画，像什么样子？”
岑白雪染着一头粉发，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才把手中眉笔放下来。
李胜看着她，一脸糟心，“今晚把头发给我染回去，明天还是这头粉得丑死人的头发，你准备叫家长。”
岑白雪对李胜的话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嚼着嘴里的口香糖。
李胜转身看着许悄，立马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认识你。”
许悄露出温和地笑容，“大家好，我叫许悄，悄悄的悄。”
简短地介绍完，班里安静了几秒。
似乎在等许悄下一句，然而没等到。
班里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女的从哪儿来的，是咱们这边的么？”
“应该不是吧，以前没见过。”
“这一看就是城里人，怎么下乡了。”
“城里待不下去了呗。”
“有一说一，她看着好清纯。”
岑白雪嘲讽地嗤笑一声，“清纯个屁，前几天还大晚上的跑网吧，也就是装清纯了，别以为穿一身白就是真纯，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有数。”
岑白雪没收着声音，故意让大家都听见。
“安静——”
李胜严肃了些，“一个个嘴巴干净点，你管人家什么样儿，人家成绩比你们都好。”
岑白雪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切，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人接话：“你看她，拽的跟大姐大一样。”
“那你找雪姐姐治她。”
“上学期的那个，可是不到一个月就转学了。”
岑白雪抬眸，挑衅地盯着许悄。
许悄刚刚就觉得那个叫岑白雪的眼熟，此刻一听她说网吧这两个字，倒是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那天她去网吧威胁程烬时，在网吧门口看到的三个女生，就是岑白雪和她的左膀右臂。
许悄没搭理这些闲言碎语，轻飘飘地把眼神挪开，问李胜：“老师，我可以下去坐了么？”
李胜忙点头：“可以可以。那么从今天起，许悄就是我们二班的一份子了，都鼓掌欢迎一下新同学。”李胜说完，带头鼓起了掌。
他笑看许悄，眼里是无尽的欣赏，“欢迎你，许悄。”
掌声零零散散，听着不太欢迎。
许悄也不在意。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处有一个单人空桌，不知道是一直空着，还是因为有新同学所以特意搬来的。
“下去坐，许悄。”李胜往那儿一指。
许悄轻点头，抱着书往里走。
她目不斜视，视线不扫过任何人，只盯着那个座椅。
许悄坐下，把书包放进抽屉里。
木质座椅，跟在魔都的大不一样，桌面上不算平整，之前不知道坐过多少人。
许悄从包里掏出湿纸巾，开始在桌面上擦拭，里里外外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如果不是在上课，她甚至想站起来擦椅子。
岑白雪坐在许悄前面两排。
她回头看了许悄一眼，看到许悄的动作后，翻了一个十分不屑的白眼。
“有病吧。”
这话声音不小，许悄听到了。
她抬眸，跟岑白雪对视上，知道了对方是在骂自己。
许悄被无缘无故地骂了一句，有点烦。
但由于在上课，李胜还在上面写字，许悄不好说话，只能毫不示弱地瞪了岑白雪两秒。
在对方挪开眼转回身后，许悄才冷冽地垂下睫毛。
上午是两节语文课，许悄大概了解了上课环境，就是老师在台上讲自己的，学生在台下玩自己的。
互不干扰，爱听听不爱听的睡觉。
但奇葩的是，甚至还有人上到一半大摇大摆从后门进来，坐到自己座位上。
丝毫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而老师也似没看见似的。
氛围闲散，只有前排的几个人直着脖子听课。
下课铃响，李胜的诗读到一半，但教室里立刻哄吵起来，丝毫不尊重老师。
李胜也不多讲了，合上书，“好了，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李胜出去后，许悄又成为大部分人的议论主角。
许悄懒得管她们，拿出手机看。
陈宜发来两条信息，许悄一一回复。
回复完信息，许悄关了手机，开始在每一科的书上写名字。
眼前突然变暗了些。
许悄停笔抬眸，看到的是那位坐在前排认真听讲的女生。
“我是班长，戚萱。”
戚萱带着圆框眼镜，表情淡漠。
许悄点头，“你好，班长。”
戚萱说话有些糯，“我带你去买校卡和校服。”
“好。”许悄拿起手机站起来，“谢谢你。”
“不客气。”
戚萱问她：“你是走读还是住宿？”
许悄轻声答：“我走读，离家近。”
戚萱点点头，“好，跟我来吧。”
现在是大课间时间。
戚萱带着许悄去买了校卡和校服，又带着许悄大致地熟悉了一下校园环境。
往班级回走时，走廊上不停地跑过学子，追赶打闹，不得片刻安静。
一天还算快地过去了，下午最后一节下课铃，所有人几乎是跳着跑出教室。
戚萱告诉许悄，开学第一天全校不上晚自习，于是许悄也拿上书包。
出校门就接到程烬的电话，听到程烬悠闲的声音：“开学第一天不上晚自习，你这个点应该在校门口了吧?”
许悄：“……”
掐点还真准。
许悄弯了弯嘴角，“对，刚到校门口。”
电话那头程烬说：“如果你的前面是文具店，那向左转，直走到水果店门口。”
“为什么？”
许悄不解，但看见婷婷文具店，她听话地向左转，“你要干嘛？”
程烬旁边有人在说话，许悄听见一句“是嫂子么”……
程烬骂了那人一句，在电话里说：“带你去超市。”
超市，许悄好久没去了。
倒是有几分兴致。
许悄抿嘴，“哦。好。”
程烬挂电话之前留下一句十分不正经的“等你哟”。
许悄挂了电话，鄙夷地看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他干嘛老这样说话……”
真是…莫名其妙又有点好笑。
许悄把手机放书包里，往前走了十来分钟，停在一家水果店门旁。
程烬站在水果店前的树下，侧身倚在树上。
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一副懒洋洋地模样，在跟面前的男子讲话。
九月初的傍晚，空气还带着一丝热度。夕阳染红云霞，铺满整片天。
微风吹得安静，树叶轻轻摇曳。
晚霞在枝条与树叶的间隙里透下来，斑驳地在程烬脸上打下金色的光，左耳下的细环更加显眼。
再普通不过的城市，再平常不过的傍晚。
许悄吹着淮临的风，看到了夕阳西下，小路林荫，树影光晕，和那个站在树影下的男人。
他身长颈瘦，肩宽腿长。
普通的黑T让他穿出几分高级感，破了洞的灰色牛仔裤上挂了条链子，张扬又痞气。
程烬下巴微微抬着，姿势懒散却又带着年少时最不吝啬的桀骜肆意。
他似乎对所有人的眼神都视若不见，却又无法让人不去朝他投去视线。
许悄停住脚步。
双腿突然开始沉重，再往前挪动不了。
程烬身旁人来人往，可许悄唯独觉得他最耀眼，最勾人视线，最让人一看便挪不开眼。
程烬突然转了个脸，与许悄对上视线。
许悄毫无防备地对上那双深邃的双眸，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突然想退后，不敢去靠近程烬。
程烬却挑了挑眉，在树下直起身，朝许悄走去。
他敛尽锋芒，脸上是邪魅又挑逗的笑。
扑通、
扑通、
扑通、
许悄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