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临没下雨，夜晚干净却闷热。
许悄出站时，一眼就看到程烬的车停在车站外。
而程烬本人慵懒地靠在车头上，低着头在给谁发信息。
许是许悄踢箱子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那几个司机好像还认识她，也没过来拉她上车，都去拉旁边的其他人。
许悄捏着书包带子，目不斜视地朝程烬走去。
她身后走出来两个的女生，看到前方的程烬时，小声议论了几句，随后害羞地往前小跑去。
路过许悄身旁，直奔程烬身前。
她们在程烬身前站定，小心翼翼地跟程烬说了句什么，像是在询问。
程烬抬眸，神色冷淡地摇摇头。
又说了句什么，两个女生挫败又失落地拉着箱子走了，其中一人还回头剜了程烬一眼。
许悄没由来地堵心，上前在程烬身前站定，“程烬，她们跟你说什么呢？”
程烬闻言，立刻关了手机揣裤兜里。
他抬头看着许悄，眸子里敛着笑意，“她们好像是看上我了，找我要微信呢。”
……
许悄抬了抬下巴，轻佻又随意地问程烬：“所以，你微信里多了两个妹子？”
“哪儿能啊。”
程烬笑得一股子亲昵劲儿，“我跟她们说我手机坏了，正要去修，巧妙又不让人尴尬地拒绝了。”
许悄：“……”
拿着手机对人说手机坏了，这个理由还真是有脑子。
许悄有点想笑，咬着牙才绷住了。
程烬的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温柔了几分，“我不随便加人微信，如果不是工作需要，那就是我很喜欢她。”
许悄：“哦……知道了。”
程烬稍正经了些，“演奏会怎么样？”
许悄内心有几分快意在涌动。
说话时的表情却是一副轻描淡写满不在乎，“就那样，没什么瑕疵，得了一个小小的全校最佳小提琴手。”
“哦哟…”程烬的眼神宠溺起来，说话像是哄小孩，“许悄悄同学，这么厉害呢？”
许悄别开脸，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全校最佳而已。”
“全校最佳怎么能是还好呢？”
程烬上前一步，贴近许悄，“那是最好。”
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重叠，看着亲密无间。
程烬在许悄脑袋上极轻地抚了一下，“许悄悄，欢迎你来到淮临，以后哥哥罩你。”
许悄却没躲。
别扭之下轻问：“程烬，你说话算话么？”
程烬笑得挺嘚瑟，“那是必然，我在淮临还算是老一辈里比较有威望的，我罩的人没人敢欺负。”
这句话不可否认地让许悄心里起了一阵悸动。她睫毛掀得更高，看清程烬五官。
实在不是好人的长相。
左眉尾的疤痕更是让人心颤，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安心。
鬼使神差地，许悄朝程烬伸出手，“那就，合作愉快。”
程烬视线向下，看着许悄白嫩的手，竟然有点不敢去触碰。
好像怕自己会弄脏她。
心悸之下，程烬还是伸出手了。
指尖触碰到许悄柔软皮肤的瞬间，他心里似有一阵暖流涌起。
如春风拂柳，掀起一丝温柔波澜。
两只手的指尖轻轻触碰，不到两秒便分开。
还未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许悄便已收回手。
程烬指尖颤了颤，随后蜷缩起来，又不自在地抬手刮了下鼻尖。
许悄倒是平静得很，对程烬点了下头，“好好干啊，罩得好的话，年底有赏。”
这回是程烬被许悄逗笑了。
初见时只觉得少女美丽勾人，看一眼便动心，接触久了才发现实在难以克制，只能任由心动的根在身体里狂妄生长。
许悄看程烬没接话，抬手在程烬脸前打了个响指。
但尴尬的是，她的响指不响。
许悄轻咳一声，装作无事发生地收回手，“失误了，以前响的。”
“好的。”
程烬笑意更浓，掏出手机问许悄：“工作需要，我能加许总一个微信么？”
“哦。”
许悄没多想，轻飘飘地说：“那就加吧。”
说完亮出二维码。
嘀的一声。
程烬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微信主页。
头像是Q版白雪公主，看起来十分可爱，脸肉嘟嘟的，想捏一捏。
昵称是简单两个字母：XQ。
程烬添加完许悄的微信。
抬眸，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小心翼翼地试探，“许悄悄同学，你在学校…有没有早恋啊？”
许悄：“……你这个问题很奇怪。”
学校里是有很多男生追她。
但她没一个喜欢的，根本没想过谈恋爱这回事儿。
程烬关了手机。
上前一步靠近许悄，把给足了许悄压迫感。
暖黄色的路灯下，两个融合着的身影被拉得修长，一个低着头一个抬着头。
影子在灯光下接吻，暧昧又亲密。
而那不算礼貌的距离，让两个人呼吸之间湿热的气息，轻轻喷散在对方脸上。
香槟酒的浓香和水蜜桃的淡香在空气中融合，散成一股勾人心弦的甜蜜味道。
程烬眸底掠过一抹玩味之色，嘴唇轻启，“小同学，哥哥提醒你，早恋可不好哦。”
“我…没有…”
许悄微微仰着下巴，眸子里泛着明亮清澈的光，轻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早恋。”
程烬心底有一抹不可忽视的惊喜。
他慵懒地点点头，“那你还挺乖的。”
晚风吹得温柔，程烬身上的香槟味越来越清晰。
久不消散，让许悄有些犯迷糊。
“程烬，你喝酒了？”
因为距离过近，程烬说话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带着不难察觉的温柔。
“没喝酒，一哥们儿的酒杯撞我身上了，全洒了。”
“哦……”
许悄浅浅呼吸着，“我还以为你酒驾呢，刚想打110。”
“……”
程烬舌尖砥了舔右腮，“我说过，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不是人。”
“那就好。”
许悄的腿极小距离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上身也往后拉了一点，跟程烬拉开一丝距离。
“我先上车了。”
许悄说完，转身往车旁走。
程烬正要上车时，一位出站的女生又怯又期待地走到他身前，“你好，请问到淮西街多少钱？”
程烬收了笑意，对那女孩儿说：“不好意思，我是私人司机。”
那女孩儿尴尬地欠身，“好。”
程烬转身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许悄，笑得有些邪魅。
许悄被盯得浑身不舒服，缩在后座上抱着书包，“快开车啦…我好饿。”
“好，带你去吃点东西。”
程烬踩下油门，车子在那几个司机的注视下开出车站。
车辆匀速行驶，窗外是倒退着的草木和矮户房屋。
车厢内没有人说话，很安静。
许悄早上从魔都上车时，整个人还闷闷不乐地，心里有一股怨气没地方撒，消极到满脑子里全是糟糕事儿。
可从列车报站淮临后，她拨通程烬电话的那一刻起，内心的阴郁全都神奇地开始消散。
淮临没有乌云，她心里也没有。
而许悄此刻逃避去想，这一切都是因为程烬。
她来到淮临，听到了程烬的声音，见到了程烬的人，乌云就散了。
车开了半路，许悄手机震动，是陈宜发信息问她到没到。
她回复完后，点击通讯录上的红标，通过了程烬的加好友请求。
许悄忍不住地去看程烬朋友圈，除了仓鼠就是花，极其没意思。
车开半路，十分安静。
车内两位有工作关系的人有些尴尬。
许悄的眼神不安分地在搞小动作，由于她一直在跟陈宜聊程烬，所以三分钟内瞄了程烬好几次，程烬都装作没看到，认真开着车。
聊完，许悄关了手机。
觉得有些无聊时，车内突然响起她的手机铃声。
来自魔都的号码，许水华打来的。
许悄的心情突然沉下来，脸色也沉下来。
许悄接通电话，却没吭声。
许水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你到淮临了吧？”
面对许水华，许悄有一肚子委屈，听到他的声音便再也克制不住。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还打电话给我干嘛？”
“我不是不要你。”
许水华语重心长地说：“是你阿姨怀孕了，孕妇总是要为主的，你让让又怎么了，要不是你平时太冲了，你阿姨也不会那么容不下你。”
许悄嘲讽地嗤笑出声，“我们俩什么样，你心里清楚，谁有理谁没理，你也知道。”
许水华却像个亲和的长辈，劝导般地说：“都过去了，你也已经去淮临了，淮临不是还有你外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生命最重要，你阿姨希望这个孩子平安来到世界上，如果你们住在一起，之后再起冲突伤到孩子，谁也负不起责。”
“好了不要再说了。”
许悄有点烦，“如果你打这通电话来是想教育我，那你赶紧挂了。”
程烬的呼吸放缓，在后视镜内看了许悄一眼，神色有些担忧。
电话那头的许水华叹气，“房子在走转卖程序，我们要移民了。”
这句话对许悄来说无疑是重磅一击。
她怎么也没想到，许水华会做得这么狠。
许悄来淮临之前虽然痛苦，但心中还算有一丝期待和希望。
以后考去魔都的大学，继续生活在那个赵静姝陪她长大的家里。
可是现在，她以为会听到许水华的安慰，却听到他们要卖房子移民的消息。
许悄心尖儿像是有无数的针在刺着，密密麻麻千疮百孔，痛到她喘不过气。
她想蜷缩起来，找个被子裹住自己。
许悄咬着牙，“你真不是人。”
许水华平静地说：“我也没办法，总部调我去国外当副总，薪水比现在翻倍，谁不想往高处走。”
许悄扶上前座椅背，身子往前倾，额头抵在椅背上，“不关我事，你们爱滚哪去滚哪去。”
许水华知道对不住许悄，所以也没动怒，“我给你卡上打了五万块钱，花完联系我。”
这一次，又是许水华先挂了电话。
嘟声传来，许悄无力地垂下手。
手机也从手中滑落，掉在车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