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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道阻且长(1 / 1)

“嗯,好了。”

“恢复得挺快,”他目光下移,“又做了吃的?”

卫素瑶放下食盒,“最近天热,奴才做了冰碗,给皇上消暑,皇上早朝上到现在,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冰碗?你还会这个。”他有些新奇地看她。

卫素瑶嘿嘿一笑,“随便做做,皇上试试好不好吃。”

她端出冰碗摆于炕桌上,自己站到他对面,看他捋起箭袖,露出两节白皙手臂,拿着手巾擦了几下,他那手臂的皮下便凸起几道青筋,像河流的脉络。他用银匙舀了一块冰奶酪球,入口冰凉沁甜。

康熙点一点头,“咸的甜的,热的冷的,你倒是都会做,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卫素瑶保险起见,答道:“是,奴才偶尔嘴馋,就自己在厨房琢磨。”

还不是因为商场里甜品店卖得贵,吃了一次惊为天人,但不舍得再去吃,于是学了自己做。

康熙觑她一眼,“怎么不叫人去外头买?买不到也可叫下人帮你做,你阿玛是正五品内管领,府上不至于连个像样的厨娘的也没有。”

卫素瑶不知他怎么就提起了这茬,应付说:“厨娘只会大鱼大肉,奴才爱吃的她不会做,只能自己动手,况且下厨也挺有意思的嘛,奴才不擅女工,做不了荷包鞋子孝敬额娘,只能做点心讨她欢心了。”

康熙眼眸色一沉,“朕听说,你额娘并非你身生母亲。”

卫素瑶惊诧他怎么连这个也知道?难道便宜老爹当差很得力,受到皇帝关注吗?

“是,额娘是阿玛娶的续弦,不过她对奴才很照顾。”

康熙原本正慢慢吃着冰碗,这时动作停了,抬头看着卫素瑶,脸上是一种琢磨的神情,像是要确认似的地问她:“不是亲生的,也照顾么?”

卫素瑶用力地点头。

康熙眼中闪过疑色,之后换了话题,“你家中有几个兄弟姊妹?”

卫素瑶摸了摸头,嘀咕道:“皇上今天要盘问奴才户口吗?怎么净问家里事啊。”

“随口聊聊,你不愿说便罢了。”

卫素瑶想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穿来的这个家虽是封建社会重组家庭,buff叠满,却意外地和睦,胜过她原生家庭千百倍,她便大方说了嫡亲哥哥和异母小妹的存在,康熙听了蹙眉头。

卫素瑶紧张,“...可有什么不妥?”

康熙扬了一眼上来,“你额娘没有再生个弟弟么?”

“弟弟?”卫素瑶听见这个词汇就生理反胃,她连强颜欢笑都难以维持,黑脸道,“阿玛和额娘没这打算。”

康熙点一下头,低眉继续吃着冰碗。

忽然抬头问:“卫承宗是谁?”

卫素瑶脑中轰地一震,说不出话。震惊之余,心里腾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这个名字,她讨厌听见。

康熙目光锋利地扫视她的脸,而后沉吟着得出结论,“必定不是个好人。”

“皇上你、你怎么知道他?”她百思不得其解,顿时心中透亮,“是奴才昏迷时说的么?”

“嗯,这是什么人,他是不是欺侮你?朕替你做主。”

卫素瑶凄然一笑,她已经穿越,离开了那个世界,离开了她憎恶的家庭,从前她一直单打独斗,想要快点强大起来,可是自己贷款买的房子还是被他们占了,现在有个至尊人物说要给她做主,可她已无法找到他们。

“不用了,卫承宗已经死了,死得很惨。”卫素瑶承认这一刻她心里有点怨毒。

康熙收回目光,垂眸思忖,缓缓点了两下头。

空气一时静下来,只闻得见叮当的银匙碰碗之声,像是在她耳边敲那么近。

她想起自己过来是有正事的,“皇上,您问了奴才许多问题,奴才也有问题想问您。”

康熙不意她开口说这句,面色一霁,直起腰背,放下银匙,正襟危坐地等她。

卫素瑶道:“皇上,他们都说您落水,是奴才救了您。”

康熙嘴巴往上微微翘了翘,依然维持着不露声色,淡淡说道:“嗯,朕多谢你舍命相救,想不到你看着娇弱,做事却勇猛果敢,巾帼不让须眉。”

卫素瑶不由自主把手放在脸上摸了摸,满脸怀疑,她在此地的人设谨小慎微,勇猛,果敢,巾帼?哪一个是她?

但康熙看上去很认真,一本正经地说着,而宫里其余人也都这套说辞,由不得她不信。

康熙盯着她,“朕叫内务府替你挑了许多饰物,怎么,一件也瞧不上?”

康熙和太后赏的东西太多了,铺了库房一地,卫素瑶昨天只进门大致看了一眼,就叫秋兴秋鸿小铁棍自己去分掉了,还有一部分孝敬了惠嫔,其余则跟别人兑换了银子。她压根没看有哪些首饰、有哪些式样,倒是秋兴执着替她留了一盒子。

因此这会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玉头簪,别的什么也没戴。

她觉得有点辜负康熙的好意,不好意思地说:“奴才不习惯打扮得太花哨。”

康熙淡淡瞟她,“可你比贺凌霜还素,她是带发出家的姑子,你呢?”

卫素瑶张大了嘴。

“你不知道这事?”

卫素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奴才不知道。”

贺姑姑居然是尼姑?!

康熙盈盈瞧她,调侃说:“朕怕你琴棋书画马全没学会,独学她做孤家寡人。”

卫素瑶心里一哼,心想也许真会的,她可没打算找对象。

“奴才心里只想着干活,孤不孤家的这方面没想过,再说打扮了又怎样,延禧宫永远就那几个人,收拾好给谁看呢。”

“朕看看也无妨,你来赔罪那次,打扮得就十分好看。”他忽然偏过脸去瞧着窗外,仿佛很漫不经心。

卫素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冰块上发出的白雾弥漫在小窗之下,在他们之间形成了薄淡的云。

小窗紧闭,菱形窗格上糊着白色窗纸,隔着这层白色的膜,窗外边传来一些喧嚣声,听上去很遥远,如同身在水底听岸上人们的吵嚷。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片段,着实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昏睡中的梦境。

她被小马牵去河边,被小马带进河中,被河水一口口猛灌,又被人架着肘弯,被人以唇渡气。她虚张着的眼睛里望见最后的画面,是太阳光从水面惶惶照射下来,一切发白发光,那人下颌有两点褐色的小斑。

天热极,此刻桌上的冰块融化得极快,白雾一团一团飘出来,窗外的边界朦胧的日影惶惶照到炕上,一切发白发亮,她再一次看见那骨形利落的下颌上缀的两点褐色小斑。

心里咚地一声,而后更快地咚咚咚,像皮球掷地。

“皇上...”

“嗯?”

卫素瑶扑通跪下去,她不敢置信,康熙竟然骗了所有人。

“是、是皇上救了奴才!皇上大恩大德,奴才无以为报!”

康熙霍然立起,两手搭在她肩膀后面,将她扶起来,他站得离她极近,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她额头,气息热绒绒喷在她额际,他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用极轻的声音,极郑重的语调说:“朕说什么便是什么,你病中做的梦,以后休提。”

卫素瑶一瞬间就明白了所有,她用力点点头,这当然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无数人都要把矛头对准她,说她迷惑圣上,说她耽误圣躬,说她害得皇上不顾龙体下水救她。

这是很大的罪名,保不准被太后赐死或是发配到宁古塔,总之,叫她不能再出现康熙身边。

她浑身绷紧,打了个颤,感到几分害怕,又着实庆幸和感激康熙此举,他把她抬到了救驾的高度,让她被阖宫上下夸赞,却多少牺牲了他自己的英名——堂堂天子竟然驯服不了马,被拖进水里。

“皇上,你对奴才真是没话说。”她感动得不行,话说得真诚。

康熙闻言,眉毛往下压低,压弯了眼睛,于是眼眸里盛进笑意,“你知道就好。”

“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康熙瞧她摩拳擦掌而求知若渴的样子,直如一个二愣子,可是二愣子的眼睛很圆很亮。

此种问题,还需要问?也只她是要问的。

他不免好笑,重新盘腿坐回炕上,抬起一边的膝盖,手肘松弛搁在上面,手指却贴紧了玉扳指,一下下地摩挲,最后按紧了玉扳指。

就在话语脱口而出之际,心里有一只爪子嗖地把话拽回去,最后他说出来的是:“朕还想吃你做的东西,希望你,能经常送来。”

这两句话稀松平常,他说完望向窗口,手指头松开,不知怎么的,眼里蒙上一层失落。

卫素瑶很震动,康熙为了宵夜,对她也太好了,太够意思了。她的爸爸、她的班主任,眼睛里都没有她的,现在竟然有个领导为了朴素的愿望对她真心实意。

“皇上,奴才是知恩图报的人,您今后想吃什么,只要奴才能做的,一定给你琢磨着做出来。”

康熙唇角勾起,漾了些笑意,可是脸上总有点闷闷不乐,把那点笑意浇灭了。

卫素瑶不知道是否说错了话,瞧他面色怅惘,思索了片刻道:“其实也不一定限于做吃的嘛,您若有其他要求,奴才也是尽量满足的。”

这话倒让康熙眼睛亮了,他嗤地一笑,“傻丫头,一点小恩罢了,你就这样讨好,若是别人帮你大忙,你待如何?”

卫素瑶没想过这个问题,怔怔的。

“是不是得以身相许?”

卫素瑶认真考虑一番,语气坚定,“报恩是报恩,关乎一个义字,干嘛扯到情字上头呢?这是两码事,奴才不糊涂,分得清。”

康熙升起古怪的表情,下唇顶起上唇,点了下头。

卫素瑶觉得康熙说这些不伦不类的话一定是另有深意,琢磨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对方是在预警和敲打她。

她内心磊落,因此声调也高昂了,“皇上您放心,奴才绝不会借报恩名义邀宠,皇上对奴才一片赤诚,奴才也回皇上赤诚之心,此中绝不掺杂私心!”

她不会让惠嫔破坏她与康熙之间的恩义,同时她自己也不会生出非分之想,这是她对康熙的承诺。

康熙骤然闭上眼,他的脸清俊玉白,日光里显得剔透,鼻梁上摩荡着一道高光,睫毛微微发抖,在眼睑落下根根分明的投影,很快他就睁开了眼,眸色澄明,云淡风轻。

像下过一场匆匆的太阳雨,人间大地了无雨的痕迹,闷也还是闷,唯有空气稍湿润。

康熙捧起坐垫旁边的书,打开一页随手翻看,嘴里轻声慨叹:“道阻且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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