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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面圣(1 / 1)

清冷的阳光照入太极殿中,为垂纱镀上一层淡晖。

垂纱后,崔瑀斜欹在矮案边,闲闲地敲着棋子。对弈的萧太后云鬓高挽,眼角虽已起了细微的皱纹,但气质素淡,犹如幽兰。

崔瑀和崔珩虽都是萧太后所出,但容貌并不相似。崔瑀五官端正,棱角并不分明,看上去随和儒雅;而崔珩五官俊美秾丽,下颌线干净利落,看上去难以接近,二人唯独像的是微微上挑的眼睛。

“微臣大理寺录事袁熙,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袁录事,过来些。”崔瑀盯着眼前的棋局,并未抬眼。

等裴昭向前挪了半步后,崔瑀道:“袁录事初入官场,就调查杜谦案这种烫手山芋,难道不怕失败免职?”

“微臣怕过。”裴昭从容地说着事先备好的陈词,“可杜长史兢兢业业,为民解忧,是北安城百姓爱戴的父母官,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微臣若能替他查明真相,也算是对杜长史有一个交代。更何况,大理寺的责任,本就是使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崔瑀抬起眼,淡声道:“但这杜谦,没有袁录事说得那么高尚。”

即便隔着薄薄的垂纱,他仍能感到眼前这娘子的目光,清亮而锐利,极有锋芒。

“回陛下,人有千面。杜长史勤于公事、宵衣旰食、爱戴百姓,是一面;贪财受贿、豢养刺客、意欲对皇室行凶,又是一面。此面无法覆住彼面。”

崔瑀放下棋子,笑道:“人有千面……七弟欣赏的人,确实不同凡响。”

“皇兄谬赞。”

崔瑀站起身,越过垂纱,缓步到裴昭身前,细细打量着。

崔瑀从母后那听闻,崔珩迟迟不选晋王妃,便是因这个袁娘子。可这娘子虽然面容秀丽,但在京城,并不算出类拔萃;唯独举止从容,有书香门第的风范。

但若是崔珩当真心仪,他倒是少了一桩忧心事。毕竟,和吴州的寒门联姻,总比和什么楼家、韩家、王家联姻让他安心。

崔瑀悠悠开口道:“袁录事,你对七弟有什么看法?”

怎么还会问这种事情?

裴昭虽有疑惑,还是夸赞道:“晋王殿下少年英才,是国之重器。微臣甚是钦佩。”

崔瑀若有所思,重新回到垂纱后。良久,他的声音隔着垂纱传来,低沉如钟:“七弟虽过弱冠,但尚未成家,这桩事压在朕的心上,让朕时感忧心。”

事态的走向似乎有些不对劲。

裴昭抬眼望向崔珩,他亦停下了点烛的动作,看着垂纱后的二人,好像也不清楚事情的走向。

“袁录事的父亲是吴州长史,朕以为将袁录事许配给七弟做侧妃,也算合宜。”

裴昭僵在原地。

崔珩亦极是错愕:“皇兄……”

“陛下!”裴昭干脆地一跪,“陛下万万不可。晋王殿下身份贵重,和微臣有云泥之别。微臣不敢肖想。”

崔瑀侧脸看向萧太后,萧太后微微颔首,道:“袁娘子,戏言而已,不必惶恐至此。”

裴昭用余光打量起垂纱后的妇人。

大周朝容许官家女子入朝为官,偶尔有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并非什么稀奇事。但萧太后的过往确实少见。

裴府最煊赫的时候,出身兰陵萧氏的萧太后,尚是个贵人,在宫中并不算得宠,直到崔隆裕去世的前一年,萧太后才被频繁召见,从贵人升为嫔、又升为妃,最后崔瑀登基,一跃成为太后。

崔瑀笑了一声,道:“袁录事于杜谦案有功,过些日子,朕便让吏部擢你为邕州司马,算是勤勉探查的褒奖。”

邕州位于岭南道,离京千里,是大周和西南处的花毗国的接壤之地。

当年阿娘南下赈灾时,裴昭也在岭南道呆过一段时间,但因那边环境潮湿,毒虫猛兽又多,没过多久,很快便回了京城。

离开太极殿后,皇城的阳光忽地温暖许多。宫墙边的栀子花如雪如云,极是热闹。

两人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一言不发地走着。

花影落在干净素雅的青色官袍上,微微摇曳。他看不见裴昭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盘在脑后的发髻和白皙的肩颈,以及肩上细碎的花瓣。随着轻缓的步履,花瓣沿着布料从肩侧滑到腰间,最后落在靴底。

“李公公。”

领路的内侍李雨忙回过身:“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认得出宫的路。”

李雨识趣地告退。

等看不见李雨,裴昭问道:“做邕州司马,看上去是殿下的意思?”

崔珩颔首:“杨黛的香奁里装着一瓶毒药,本王让人查过,那种毒药岭南才有。若是裴小姐能去邕州,查起来也方便。”

裴昭满意地点头。看来崔珩这人还算守信,杜谦案才刚收尾,便开始履行诺言。

崔珩忽而停下脚步,整个人被覆盖在斑驳花影中。花枝间漏下的阳光照亮雪青色的常服,在一明一暗间,一张脸俊美得惊人。衣袖下,骨节分明的手,正轻轻捻着花枝,忽然微微抬起,像是要将花簪在眼前人的发鬓上。

裴昭退后半步,栀子花便蹭过她的脸,落在肩上。

崔珩重新拾起花,平淡道:“春雪居那日,裴小姐送了本王一枝玉碟梅。”

原来是要报仇。

裴昭仰头看着银亮的白色,笑道:“这是栀子花,不是玉碟梅,殿下要报复我拿花折辱你,也得找对了花才是。”

“本王知道是栀子花。”他心中起伏,忍不住又道,“王萼经常送你花?”

裴昭认真地回想起来。除却春雪居,并不记得王萼有其他送花的行为,但这些事似乎没有必要告诉他,便问:“殿下这么重视子实,是不是因为王御史?”

那日春斋楼,王修看着崔珩的眼神很是慈祥。

崔珩轻咳道:“裴小姐在想什么?本王何曾重视过王萼?”

他的声线醇和悦耳,让人感到酥酥麻麻的痒意。裴昭忍不住看向他的脸,却发现他的视线已飘向远处走来的宫女。

慈宁宫的大宫女绿珠欠身道:“奴婢绿珠,见过晋王殿下,见过袁娘子。”

崔珩不耐烦道:“在太极殿明明才见过太后娘娘,现下又有什么事?”

绿珠笑道:“殿下,太后娘娘想单独见袁娘子一面。”

裴昭闻言一怔,还来不及开口,崔珩已说道:“可本王和袁娘子,还有些要事。”

这对母子看上去有些不和。

绿珠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回话,意味深长地笑道:“绿珠明白。不打扰殿下雅致。”

绿珠走后,裴昭叹了口气:“殿下这样拒绝,我真怕会受到太后娘娘的责罚。”

崔珩的声音波澜不起:“责罚便责罚,本王小时候又不是没被罚过。”

“殿下,我是怕太后娘娘责罚我。”裴昭有些无语。

“……不会罚你的。”崔珩不由一哂。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见他一副低迷的样子,裴昭便安慰道:“小时候受罚没什么的。我也经常被罚。”

崔珩安静地听着。

“有一回,我为逞口舌之快,给阿父和阿娘添了很多麻烦。他们处理完我的烂摊子后,罚了我一个月禁足,不许和朋友见面。我不论怎么哭,阿父都不肯减少禁足的时间。”裴昭回忆着儿时少见的昏暗时光,“在闺房里呆着,真的很无聊,于是,柳色便到处找有意思的话本给我看。殿下知道后来怎么了吗?”

“话本被裴丞相发现了,于是又罚了你?”

“殿下猜得真准。”裴昭笑起来,“我给好多朋友讲过这个事,但没有一个人猜中结尾。”

崔珩问道:“他们猜的是什么?”

“他们猜,阿父意识到禁足是不对的,有损孩子天性,于是把我放了出来。”裴昭淡笑了一声,“但最后的结局的确是,阿父把禁足延长到了两个月。因为……”

崔珩开始回想裴昭小时候哭的样子。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的自己不会安慰人,没说两句,害得对面的少女哭得更加厉害。

“因为那些话本是禁书。《桃花鬼》《红尘错》什么的。”

“那确实该延长禁足。”崔珩淡笑,“不过,什么口舌之快需要裴丞相来收拾?”

“有些记不清前因后果……”裴昭把碎发撩到耳后,叹道,“好像是有一日我不知怎么,和崔珏说,阿父希望我们成亲,崔珏于是跑去和贵妃娘娘说。幸好这事没闹到文宗那里,若是闹到那里,恐怕得罚半年。”

幼年时,裴昭虽然总是因为一时冲动干出不少糟糕事,但闹到皇宫的却不多见。估计当时是被什么邪祟缠上了,才会口不择言。

崔珩沉默半晌,道:“小小年纪说这种话,裴小姐,也不怕把自己赔进去。”

“殿下,有阿父在,我不会嫁给崔珏那种人的。”

夜里回到丰邑坊后,裴昭躺在竹簟上,恍恍惚惚间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绵密的桃花林,落英缤纷,有人在不远处慢慢地走,但是隔得很远,只剩一道单薄清瘦的背影。裴昭追上去,却但脚底一空,天旋地转间,桃花林陡然消失,变作茂密的杉树林。她被人压在身下,但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唯能看到冰冷的阳光从树杈间照射下来,化作模糊的光晕。

裴昭用力地抬起手,想要将身上的人推开,但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淡漠的声音砸在她耳边,令她如芒在背:“裴小姐,为什么要救我?你知不知道,你会给我添很多麻烦?你……你总是好心办坏事。”

是崔珩的声音。

裴昭猛地推住他的肩,将他推远了些,手底传来温热粘腻的触感。于是终于能看见他的脸。

少年时期的崔珩五官尚未长开,眉眼青涩,凤眼浓黑而璀璨。白皙的额角有一道伤口,不断地冒着血。血一滴滴地淌下来,挂在他的眼睫上,随着他的眨眼,落到裴昭的脸上。

那血越冒越多,怎么也不止不住。于是裴昭的眼前一片猩红,其余的再也看不见。唯有耳边嗡嗡作响,很多声音冒了出来。

最先竟然是崔珏的:“昭妹妹很喜欢七弟?”

然后是柳色的:“小姐,你不会真的喜欢七殿下吧?”

再是阿娘:“七殿下把阿昭当棋子,离他远一些。”

再是阿父:“七殿下不是池中物,还是得早点除去。”

然后是自己的声音:“你我尚未定亲,这样不妥。”

最终是崔珩的:“裴小姐……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去帮你买。”

裴昭猛地惊醒,坐在榻上喘气。

当年定亲的分明是王家长公子王藻,何曾同崔珩定过亲?小时候,自己又何曾喜欢过他?

被吵醒的卫铮铮揉着眼睛,直打哈欠,含含糊糊地问:“裴小姐,你还好么?”

“还好……”裴昭感觉头疼欲裂,缓一会才说下一句,“卫姑娘,殿下小时候,可曾和什么人定过亲?”

卫铮铮的睡意彻底散去,立刻道:“据我所知,殿下……从未和什么人定过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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