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恋上你看书网>游戏竞技>青史为聘> 第7章 坦白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7章 坦白(1 / 1)

虽然已过宵禁之时,大理寺最里间的厢房依旧灯火通明。

裴昭坐在案前,看着堆叠如山的卷宗,眉头紧紧地锁着。这要查的杜谦案,和崔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杜谦死前在北安城的长史府见过崔珩;被杀的那个夜晚,崔珩又恰巧经过他遇刺的巷口。

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

更何况,杀害杜谦的刺客是赤罗国人。七年前,崔珩奉先皇崔隆裕的旨意北上迎敌,接连屠了赤罗国鞍毕、奚骅、玉落三座城池,赤罗百姓对他可谓恨之入骨。

裴昭默想,这刺客去杀崔珩还差不多。

翌日,还是得去晋王府一趟。

晴空万里,旭日高悬。

裴昭抵达王府时,崔珩正在校场射箭。修身的灰青色箭衣勾勒出青年劲瘦的腰线,瓷白的手指下,描金的七石弓如满月般张开。最后一箭射中靶心时,远方隐约可见的箭靶轰然倒地,激起尘埃阵阵。

崔珩放下弓箭,侧过头问道:“袁姑娘会射箭吗?”

“会一些。”

射艺是君子六艺,裴昭从小就跟着阿父学过,当年在年轻娘子里,箭术也算不错。

崔珩便道:“卫婴,带袁姑娘选把趁手的弓箭。”

查个案子而已,怎么还要考察箭术?

眼见着卫婴已恭恭敬敬地摆出“请”的手势,裴昭只好走到兵器架前,端详起上面各式各样的良弓。

在琳琅繁复的数把弓箭中,有一把紫檀木的格弓极是不同。弓柄上的朱漆描金早已脱落殆尽,看上去历时久远,裴昭猜测这应当是崔珩最为趁手的弓箭,传闻中,射落赤罗国太子的“裂帛”。

裴昭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二石力的红漆檀弓上。

上回被郑霁青踢得左肩青了一大片,如今抬手时仍旧酸痛不已,大概只能拉得动这把。

裴昭握着弓走回去。百步之外,新的箭靶已经安好。

“殿下,那把紫檀木的格弓可是‘裂帛’?”裴昭一边调试着手底的檀弓,一边问道。

崔珩却问:“为何这样说?”

“因为那把弓的描金脱落,弓柄也修复多次,分明已经不好用了,但殿下却没扔,我猜它对殿下有特殊意义。”

“嗯。”崔珩眼底噙着笑,“但它不是裂帛。”

裴昭微微一愣。

崔珩又道:“袁姑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说。”

裴昭盯着他的眼睛,神色收敛:“七年前,殿下曾屠了赤罗国鞍毕、奚骅、玉落三座城池,赤罗子民对殿下恨之入骨,过去也屡次派人刺杀殿下。我猜这回的刺客原先想杀的也是你。但不知为何,却杀死了杜长史。个中原委,我暂时没想清楚,但和殿下肯定关系不浅。”

崔珩从箭筒中拾起一支白翎羽箭,将箭尾递过去。

“确实和本王有关。袁姑娘好聪明。”

“但愿殿下是真心夸赞。”裴昭望着手中的羽箭,皱起眉,“我翻了一个月的卷宗,得出的尽是殿下知道的东西。殿下,是真的想让我查清楚杜谦案么?还是说,殿下在耍我?”

青年垂下眼,长而翘的睫羽投下淡紫色的阴影,过了一会,抬起眸道:“本王又不是什么闲人,怎么会耍你。”他看向远处的弓靶,“射完箭,就告诉你其余的事情。”

裴昭不明白为什么偏要射箭。

但有伤在身,即便是二石弓,裴昭一时也难以拉开,反倒痛得冷汗直冒,最后干脆摇头道:“殿下,我早上没吃饭,实在拉不动。”

崔珩平淡道:“不是没吃饭,是身上有伤。”

裴昭手指微顿,忽然想起不久前家门口不知是何人寄来的名贵药物,专治跌打损伤。

难不成是这个人赠的?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受过伤?

耳边传来崔珩温和的声音。

“袁姑娘拉弓的姿势没有错,右臂施力也很稳,但左臂使不出劲,是因为左肩有伤。”崔珩看着她额角的汗珠,缓缓开口,“袁姑娘,谁弄的?”

那日的事情毕竟和贺小姐有关,裴昭不想多生事端,便道:“在家不小心滑了一跤——殿下,还要射箭吗?”

崔珩轻轻“嗯”了一声。

裴昭重新拉开弓弦,这时,鼻尖却传来一股清冷的檀香。冷冽的香味铺天盖地笼下来,好像被人禁锢在怀中。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引着她拉开弓弦。

温热的夏风拂过校场,吹得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处。

“殿下,射箭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裴昭的声音有些滞涩。

“可是你拉不开。”他低声道。

“拉不开也不用劳烦殿下来帮。”裴昭有些急,“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殿下请自重。”

崔珩微微一怔,随即松开手,眼眸中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是本王考虑不周。”接着,又道,“二石弓,即便芸溪也拉得开。袁姑娘若是没有伤,肯定轻而易举。”

拿自己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比射箭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自己箭术差?

裴昭轻哂一声,松开弓弦,银白色的羽箭去如疾风,正中百步外木靶的靶心。接着阴阳道:“殿下的王府真是人才济济,即便是侍女也要学射箭……”

裴昭声音渐低。

不知为何,侍立在一旁的芸溪毫无喜色,轻轻颤抖着,看上去极是恐惧。

崔珩取出一支白翎羽箭,搭箭拉弓,箭镞朝向的并非箭靶,却是芸溪。

“太后娘娘让你来的?”

“奴婢,奴婢不明白殿下的话。”芸溪猛地跪在地上,如筛糠般抖着。

崔珩不再多问,只是眯起眼睛,专心地校准箭镞。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袁姑娘,求袁姑娘救救奴婢!”芸溪膝行过来,轻轻拽住裴昭的衣摆,眼眶中溢出泪珠,“袁姑娘,奴婢,奴婢才十四岁!怎么可能是太后娘娘的细作!”

裴昭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蛋,有些于心不忍,想弯腰扶起她,但目光却落在芸溪的双手上。

虎口有厚厚的茧,且指节极粗,是经常用刀的手。

裴昭连忙后退一步,芸溪没拉稳,整个人扑倒在地,再度仰起脸时,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惊讶。

“芸溪姑娘平日里做的是什么?”

“回袁姑娘,平日里奴婢只负责端茶送水……”芸溪微微一顿,目光骤然狠戾,但不等她转动手腕,银色的箭镞便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鲜血从胸口渗出来,缓慢地在藕荷色的襦裙上蔓延开来,有如艳丽的牡丹。

此箭正中心口,毫无生还的可能。

崔珩若无其事地放下弓。

很快,芸溪的尸身被人抬到了别处。

在大理寺呆了将近一月,裴昭见过不少死尸,但当着自己的面死的,确实还是头一回。她感觉头有点晕,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不明白,看芸溪的动作,想杀的居然不是殿下,而是我。”

崔珩平淡道:“可能是袁姑娘的身份很特殊。”

裴昭眼神微动,看向崔珩,偏生他一双淡漠的凤眼平静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于是问道:“殿下去隆德质库赎香奁做什么?总不至于,是送给未来的王妃吧?”

“说不定呢。”崔珩唇线上扬,“送王妃香奁,很奇怪么。”

“送香奁不奇怪,但送被人用过的香奁奇怪。”裴昭盯着他看,“更何况,还是当年裴家的香奁。”

“可是……袁姑娘不是很想要么?”他却笑道。

裴昭没再说话。

崔珩果然知晓自己的身份,过去的种种行径,想必也都与此相关。可是,他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明明自己这张脸和过去相差极大,除非是亲密之人,否则绝无可能认出。

一时想不出来,也没有头绪。

裴昭重整表情,道:“殿下既知道我是谁,为何不早说?”

崔珩抬手屏退众人,淡笑着道:“本王在春雪居时,叫的便是‘裴小姐’。但你说不是。”

“呃……”

裴昭有些无语。谁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承认这种关切性命的大事啊!

天色变暗,乌云遍布,疾风拂起校场的尘土,是山雨欲来的迹象。

“裴小姐,王萼知道你的身份吗?”崔珩看着远方暗紫色的天际,忽然问道。

“当然不知道。”裴昭摇头,“关切性命,怎么能轻易告诉旁人。”

崔珩眼底浮起笑意。

看来两人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得等再亲近一些的时候说。”裴昭若有所思,“毕竟当年我们和王家是世交。”

崔珩笑意收敛,唇线渐渐抿平:“隐瞒身世,伪造文状,是欺君死罪。裴小姐怎能如此轻易地告知旁人。”

“殿下是怎么认出我的?”裴昭却问。

“隆德质库的掌柜说,你去打探过裴家的消息。”崔珩道。

原来刘掌柜是崔珩的人。这么看来,刘掌柜故意透露线索,也是为了引自己上钩。

裴昭沉思着。

他这般大费周章地让自己成为门客,估计是察觉到了当年的案子有可疑之处,想借此做文章。既然这样,他们也算是目的相同,可以暂且同行。

“殿下想要借我们家的案子做什么?肃清政敌?”裴昭直言问道。

崔珩看着她眼中的警惕,只觉得喉头微动,声音也有些滞涩。

“本王想和裴小姐做个交易。”

裴昭毫不意外地点头:“我希望殿下能彻查我们家的案子,找到文宗下旨抄斩的原因,还有那封告发的密函。殿下想要什么?”

不过片刻,雨势陡增,绵密的雨丝飘到眼中,冰冷的水珠渗进衣领,浑身霎时冰凉。

裴昭抬起袖子遮雨。

但眼前的青年愣愣地站在原地,毫无反应,唯独面色近乎惨白。雨水将他青灰色的箭衣一点点浸湿,这翠色便愈加鲜明欲滴,有如在泣泪。

裴昭猜他想要的太多,一时半会没好意思说。

谁知这时他却道:“裴小姐,替本王查清楚杜谦的案子。”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