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泠歌，胜。”
尘埃落定，易泠歌长舒一口气，在冥界独自练习，她没有对手，其实对阵时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她必须孤注一掷。
她扶起咳嗽不停的顾儒之，对方理了理衣襟，神色中尚带着些许的遗憾，小声问：“我被打得心服口服，只是易姑娘当真只有炼气的实力？如果是掩藏实力什么的，我保证不说出去。”
她被问得笑出声来，认真地回答：“千真万确。”
只是有时，境界未必能决定一切。
易泠歌乐颠颠地在众人瞩目下回到队伍里，和曲芝芝击掌庆贺。
“我就说你一定是个高手，我早就看出来你不紧张啦。”曲芝芝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羡慕地说：“你暂时解脱了，我还在苦海中。”
她拍拍曲芝芝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我将好运传给你啦，不用担心。”随后她的视线转了个方向，对准即将上场的人，褚晃。
也是凑巧，他们二人不在一组却是前后脚。褚晃对阵的是一位抱着琴的姑娘，名为叶惜蓉，是个音修。
易泠歌明白自己先前不该与褚晃起冲突，对上小人无非是自讨苦吃。但恩怨已生，为了避免之后的试炼中发生被褚晃暗算或是打个半死这一类的事情，她必须要好好观察这个挑事者，知己知彼。
她一定要百战不殆。
叶惜蓉盘腿坐在高台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瞬时流淌出泠泠琴音，悠扬地缭绕在山间。
过去的日子里她特意钻研过音律，听得出叶惜蓉的琴声中志不在高山流水，而是缓缓流出的战意。
琴音可为刀刃，惑人心智，割肉蚀骨。
褚晃又露出小人样：“最烦你们这些自诩风雅的人，弹的琴，好难听。”
此话一出，观战的音修们炸开了锅，恨不能亲自上场把褚晃揍个脑袋开花。
他继续大言不惭，“本公子这一剑下去，你的琴可就保不住了。”
琴声陡然起了杀意，叶惜蓉手指不停，高昂的曲调奔泻而出，傲然道：“那便试试。”
在琴音催动下，空气中凝结出一把把冰刃，褚晃御剑而起，兵戈相见，恰有一枚冰刃击中了褚晃的小腿，将他打翻在地上。
叶惜蓉趁势追击，琴声铺天盖地压下，冰刃劈头盖脸地砸在褚晃身上，压得他几次试图爬起来都无法成功。
“只会大声嚷嚷，居然被一击打败，他要是还爬不起来，便是叶惜蓉胜了。”曲芝芝看得啧啧称奇，很是幸灾乐祸。
“褚公子，认输吧。”叶惜蓉抚琴的急猛速度不变，慢吞吞地发话。
然而下一刻，褚晃骤然大喊一声“我没有输！”，而后翻身而起，除佩剑外，周身竟又漂浮起数把飞剑，气势汹汹地对准了叶惜蓉。
易泠歌几乎是不眨眼地盯着他，喃喃说：“剑气？有些不对劲啊。”
曲芝芝看得热血沸腾，闻言好奇道：“哪里不对劲？没想到褚晃人品是不怎么样，倒是挺有些韧性。”
她摇摇头，没有说出自己的揣测。
台上的褚晃举起手中的剑，只不过须臾，剑气大涨，凶神恶煞般向叶惜蓉刺去，昂扬的琴声音调更高，忽然以铮然一声告终。
破琴绝弦，叶惜蓉没有武器了。
褚晃的剑招却不停，杂乱无章地继续刺着，叶惜蓉拼力阻挡，衣服上仍被剑气划出了许多大口子，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褚晃是在羞辱叶惜蓉，甚至想重伤她！
这场比试的发展恰恰印证了易泠歌的猜测，褚晃本性傲慢易怒，所以一言不合就以骨钉伤人，但毕竟当时是在入门选拔的场合，他再生气也不该疯了般和她大打出手。
在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她再次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怪异气息，褚晃似乎在那时，理智失去了大半，像是被冲动支配的野兽而已。
一柄巨剑在无形中出现，将他的剑弹开，戒律长老心石站起身，俯视着他们二人的战局，寒声道：“点到为止。这一场，褚晃胜。”
“咦，好奇怪。早知道就赶他走了，麻烦。”捕捉到有人与她所见略同，她悄悄回头看去，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到来，正站在她右后方，似是有些不悦。
是在树下一同为她解围的少年，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并不打算接近他。
对方却察觉了她的窥视，反客为主地审视着她，倾下身问：“你的拳法不错，只是，你不会用剑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他以为她该是个剑修？这个少年腰间倒是有一把佩剑，外观上瞧着很普通。
她诚恳地点点头，“不会。”
她说了谎话，她的剑术称不上高明，但每一招都有经洛清知打磨的痕迹，是再怎么想切割，都断不开的牵连。
少年听到否定的回答后，像是立马对她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地移开了目光。
真是没礼貌。
“啧。”她左手边是倚着树干的黑衣蒙面人，他这一声意味不明，听不出是出于不耐烦还是什么其它原因。
和白衣少年不一样，从第一眼开始，易泠歌就很想接近这个蒙面人，即使通常神神秘秘的人，都不太好惹。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她一贯认可的至理名言，蒙面人看起来脾气不佳，广结善缘总是没错的，“刚才不管是为什么，你帮了我，多谢你，祝你在一会的比试中旗开得胜。”
她安心地等待着对方能回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一类客气话，而后她再说上几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两人自然就能相识。
没成想等了半晌她都没有等来半个音节，那人早就转了个身，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这个人也没什么礼貌，她忍便是，高手气性大些古怪些，很合理。
接下来的几场对决都没什么悬念，输的那一方被打得落花流水。
“时闻溪对阵云素心，请两位上场。”
众人正是百无聊赖之际，乍一见到蒙着面的时闻溪，也就是小黑蛇的主人，不由得聒噪起来。
“连脸都不敢露出来，定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弟子，说不定是只小妖怪。”
“云素心是飞剑云家的弟子吧？我听说她是这一代最出色的了，那时闻溪怕是会被痛打一顿。”
“你觉得他怎么样呢？刚才是他帮了你，不知道他的小蛇咬人痛不痛，好像还挺厉害的呢。”听到旁人议论纷纷，曲芝芝也按捺不住询问易泠歌。
我哪有资格想啊，连道谢都被人忽视。她心中暗叹一声，努力打起精神看向场上，时闻溪生得高大，一双寒潭似的眼睛引得她有些好奇面具下的容颜。
“我觉得......”她沉吟了一下，随后不着调地说：“他大概会生得很漂亮。”
时闻溪两手空空，如一根孤傲的竹，直直地站立在一角，云素心着一身水蓝色衣袍，翩然跃上高台，“请赐教。”
长剑出鞘，云素心拔剑的速度很快，不愧是称之为飞剑，转眼间已经到了时闻溪跟前。
“你输了。”
时闻溪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云素心只听了个模糊，闻言瞳孔骤然缩小，露出极为惊骇的神情。
在她的剑即将指向时闻溪咽喉时，她突然间浑身的气息紊乱，在四肢百骸中横冲直撞，她费尽力气才能抓紧手中的剑，扑通一下坠在台上，呕出一口乌黑的血。
“时闻溪竟然下毒！”
“仙门招弟子，岂能用毒这么下作的手段？真是恶心！”
“哪有人以毒术修仙，修仙者体魄强健百毒不侵，修毒术不是自寻死路吗？”
在凡界有不少武学宗门是以毒著称，但修仙者自然是基本不惧怕毒物的，那能轻而易举毒翻对方的，必然是奇毒。
好东西啊。
想越过境界的鸿沟杀了洛清知，切实可行的方法，正正摆在了她的眼前。
毒死他。
台下众人不满的讨论声纷纷，几乎都是在痛斥时闻溪下毒手段的阴损，有碍修仙者的脸面，可在发觉他是用毒胜了时，易泠歌的眼睛瞬间焕发出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亮光：“他把毒下在了哪里，还真是个高手啊。”
这一回倒不是因为她眼神不好，所有参选者们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下的毒。
上一世，她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但确实没有听闻过有专注炼毒而闻名的修仙者。
这个蒙面人，让她感到无比的惊喜。
“时闻溪，胜。”饶是有许多人不满，心石长老铁面无私，判决的话语依旧。
“用毒也能赢？昆仑宫乃第一仙宫，怎可如此纵容这类歹毒的修仙者！”说话人义愤填膺，一张黄黑的脸涨得通红。
“只论输赢，不论方式。”
回应者是内务长老司鸿越，他虽带着笑意，解释的语气无比淡漠，“倘若有不服的参选者，可以说说时闻溪是将毒下在了哪里，以何种方式。能说得出，我便淘汰他，让你取而代之。”
先是静默，而后又是炸开了锅般的争论，曲芝芝对毒术全无了解，张了张口但不知该讨论些什么。
时闻溪在场上饱受瞩目，易泠歌鸠占鹊巢，靠在了树荫下养精蓄锐，劝说她：“芝芝，你就别想了，能做出这样的许诺，长老定是确认没有参选者能看出毒是怎么下的。”
她不由去寻白衣的身影，兴许他能看出些什么。
然而白衣少年却是完全失了兴致，只低着头摆弄手中的剑。
可他敏锐地抬起头，瞬时间，她正欲急急避开的眼神和他漠然的视线直直地撞在了一处。
偷看被逮个正着，她挤出笑来，假意地冲他点点头，不料白衣少年做出口型：“看够了？”
“……”
先后有几人尝试着猜测，其可能性都被一一否定，时闻溪从始至终都只是沉默地站立着。
心石长老再度发话：“既无疑义，时闻溪胜。”
往后几轮过得飞快，终于到了第十六组，传音适时响起，“曲芝芝对阵钟嫣然。”
相识至今，易泠歌恍然发觉自己对曲芝芝的本事一无所知，她无从得知芝芝的境界，那一定是高于她。
她们两个都怂得很，又不曾过问对方的底牌，可她莫名地对曲芝芝颇为放心。
在褚晃发难时，曲芝芝即使有些害怕，却是半步不退地守着她，要么是天真得过分，不然便是有所倚仗。
她更愿意相信会是后者。
二人飞身上台，恭敬地互行揖礼。
钟嫣然穿一身干练的红衣，右手掌心流光一闪幻化出了一只巨大的毛笔，在空中肆意地画了起来，而另一端的曲芝芝没有动作，认真地观察着一笔一划。
她感慨，无需符纸亦能用符箓术，曲芝芝运气平平，对手钟嫣然的修为还挺高啊。
刹那间，台上灵气满溢，有猛虎声震天撼地，是钟嫣然画出的符箓召出了灵兽！
曲芝芝面色不改，那只猛虎的咆哮声如魔音贯耳，冲击着在场人的耳膜和灵魂，易泠歌一开始没有刻意抵挡，险些被震晕过去，而气流中心的曲芝芝仍是镇定自若。
钟嫣然的声音穿透虎啸，“我要开始了，曲姑娘还不动手吗？”
观看者们也有骚动，“这符画得不错啊，那曲芝芝是要干什么？怎么还呆站着？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哈哈哈！”
跃跃欲试的猛虎不再等待，携着万钧之力呼啸着扑向对面，曲芝芝微微地动了动唇。
易泠歌看得不清楚，但大约猜想到，她说的是：“去吧。”
“这块地，怎么突然黑了？”有人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易泠歌霍然上下看一眼，高台上突然覆着重重的阴影，曲芝芝脚下斜长的影子奔流着长大，慢慢地立起了一个巨大的虚无人形。
“起！”
高亢的呼喝声下，这人形竟是生出了眉眼，是一个怒目金刚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