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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窥视(1 / 1)

宋媪走出长信殿时,皇帝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一丛秋海棠。

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皇帝移开了视线,声音温和含笑,“母后身子可见好了?”

“昨儿喝了太医令开的药方子,已然是无恙了。”宋媪道,“太后现下用完了早膳,正盼着陛下进去呢。”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宋媪连忙躬身引皇帝入内,所经之处,内侍仆婢皆屏息伏地。清晨的日光泛出淡淡的金色,一束一束不均匀的光柱将长信殿照得通亮,微辛的安息香如云如雾一般。尹太后正在身边人的侍奉下喝着汤药,听见谢澄进来了,便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去。

谢澄对上母亲的眼神,略一俯身,笑道,“儿臣见过母后。”在太后的招呼下坐下了,又道,“母后还在喝药?不如让儿臣来服侍母亲——”

他话还没有说完,尹太后便摇着头,微笑拒绝了,她慈蔼地看谢澄一眼,“你这个受人伺候惯了的,怎么知道伺候别人?叫含真服侍我便好。”

谢澄听完了太后的话,才堪堪将目光落到了太后跟前的女郎身上。只见那女郎微微垂着头,乌云髻上只点缀着一只碧色钗子,显得肌肤格外莹润如玉,便是身处在一众婀娜的宫娥之中,姿态也是曼妙非常。听到了太后的言语,她抬头悄悄望了一眼皇帝,而谢澄的目光在她脸庞上仅仅停留了一瞬,便很快漫不经心地离开了。

尹含真下拜道,“臣女见过陛下。”

谢澄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些什么。尹含真的脸微微一红,安静地站起身,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像方才一样,一口一口喂着太后喝药,手稳稳的,丝毫不见颤抖。尹太后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微微蹙了蹙眉,却始终没有说些什么。

玉碗很快空了,尹含真行过礼后,就引着奉汤药的宫人悄声退下,只留下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尹太后抿着酽茶继续和皇帝说话,乳白色的安息香一缕缕融入殿中,皇帝也饮了一口茶,微苦的茶水,辛涩的安息香,连同太后不紧不慢的话语,一起灌入了他的胃里。

“胡闹了将近一月,也该胡闹够了吧。”尹太后心平气和道,“身为天子,不理会朝政,倒是日日跑去游猎玩乐,哪里像个样子?”

“这段日子,的确是儿臣恣意了。”皇帝笑道,“只朕留在朝中,臣子们大多聒噪古板,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实在是憋闷得慌。”

“你年纪轻轻,于国家大事,难免有疏漏之处。臣子大多是打先帝时过来的,最是忠直妥帖不过。平日劝谏你的话,你也该听一听,”太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眼睛直盯着谢澄,“不要一味由着自己性子胡来。”

“朕哪有胡来?”听了尹太后的话,皇帝不满起来,“朕在长杨榭,不单行猎,也练了一支良军呢,改天让母后瞧瞧。”

尹太后的眉毛微微一挑。皇帝口中的良军,便是三年前,他亲政后力排众议在长杨榭新建的羽林卫。皇帝这样做的含义,尹太后自然知晓。但尹太后手握北军八校,并不将皇帝这点兵力放在眼里。她微微一笑,“哀家日日替皇帝千忧百虑的,哪里得空去长杨榭一观?七郎这话是在哄母后了。”

“原是如此吗?”皇帝笑了,“朕还想着,能借此让母后开怀一二。”

“你若真心疼母后,就该留在朝中,少去长杨榭寻些小人厮混。”听着皇帝这般打诨的语气,尹太后不由得生恼了,“也不必叫哀家日夜忧心了!”

“母后此言何意?”皇帝的语气冷下来,“是朕叫母后不痛快了吗?”

“皇帝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尹太后冷笑道,“大齐定国之策,自武帝而立,祖宗之法,如何叫皇帝轻易改了去?魏究都是两朝的老臣了,不劝谏皇帝,便也罢了,反而怂恿皇帝推行甚么新礼,自然有罪,且是大罪,当杀!”

“魏究有大罪,当杀。”皇帝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表情,“那命他行事的朕呢,母后又想如何把朕如何?”

皇帝口中吐露如此诛心之语,令尹太后悚然色变。皇帝亲政三年了,在朝堂的百般阻力下,仍旧集结了批能臣干吏,意图借着推行新法,掌握朝局。但终究根基尚浅,叫尹太后一手掐灭。尹太后虽以此狠狠杀了皇帝的风头,但不欲在母子之间结下死仇,只是罢免了魏究光禄大夫之位,将他治罪下狱,终究没有赶尽杀绝。

而皇帝与太后,虽僵处近一月,但都默契的不提魏究的去落。而方才尹太后一时气急,竟打破了母子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和平……

尹太后脸色铁青,深深地呼吸着,无法回答皇帝的质询。而皇帝面无表情地坐了会,见太后无话可说了,径直站起身,离开了。

宋媪看着皇帝离去时的神情,就知道这对母子又不欢而散了。

“皇帝竟这般与我说话!”一进殿内,就听尹太后怒极道,“我可是她的母亲!”

宋媪见太后怒气正盛,不敢去劝,只垂头听着。尹太后想着皇帝方才的举动,只觉得皇帝越来越不听教,渐渐要失控了……她咬着牙,又想起了酝酿许久的念头。

“你,”尹太后随意指着一个侍立的宫人,“去把尹女郎叫来。”

宫人跪地应是,忙不迭就往偏殿去了。宋媪立马明白了尹太后想做什么,连忙劝阻道,“太后,万万不可!陛下还在气头上,您现在叫尹女郎去,岂不是更叫陛下生厌……”

“那又如何?”尹太后冷冷道,“方才你也见着了,皇帝瞧都不欲多瞧含真一眼。纵是更恶含真了,那又如何?只要听哀家的就是了。”

太后心意已决,宋媪难以再劝。太后阖上眼睛,默默压着心头的火气,待平息了,开口吩咐道,“再过一柱香,诸王亲眷就要进宫来了,你下去盯着底下,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宋媪心中忧虑,尽管欲说千言万语,但终究只能无奈退下了。

而另一边,皇帝自长乐宫出来,神情便阴沉的可怕。

他拒绝了卫和的提议,没有上乘舆,而是一言不发地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左右跟在他身后,像是他身后沉默的影子一般,连走路的声音都不能听见。皇帝本就心情不豫,面对着泥胎木偶一般的随从,更是觉得心情烦闷。简直没有一个人是叫他舒心的!皇帝忽然恼怒地停下了脚步,走都不想往前走了。

卫和见皇帝不动了,内心七上八下了许久,刚想出言劝慰皇帝,却见皇帝回头望了望长乐宫,直皱起了眉头,问,“今日长乐宫怎么这么多人?”

卫和寻着皇帝的视线,看到了长乐宫门进进出出忙碌的宫人,回答道,“您忘了吗,今日是诸王亲眷面见太后的日子。”他小心翼翼道,“长乐宫现下正准备着呢。”

谢澄无趣地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心思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可是快到时辰了?”

卫和怔了怔,他抬头望了眼天色,犹疑道,“兴许就一两柱香的功夫……”

皇帝慢慢的嗯了声。

卫和见皇帝忽然不说话了,内心不由得惊疑起来。

“叫他们先回宫去。”皇帝忽然开口了,指了指身后一群浩浩荡荡的郎卫随从,“朕与你再去一趟长信殿。”

“是,是……”皇帝的命令下得毫无缘由,卫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而皇帝已然不耐烦了,他冷冷地反问道,“嗯?”

卫和一个激灵,连忙朝左右侍奉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退下,然后火急火燎地跟上了谢澄的脚步。将近午时,日光渐长渐热,他偷偷望着皇帝镶了一层金边的侧脸,心中不安的感觉更浓重了。

与此同时,惜棠跟随着郭王太后,第一次踏入了长安宫。

长安宫廷,在郎君谢洵的言语中,是最遥远而触不可及的至尊帝宫。偶尔,谢洵会和她讲述儿时的事。他年幼时,喜欢在宫中四处写写画画,时常明帝抱在怀里,满怀疼爱地斥责。但谢洵极少透露出这般温情的回忆。毕竟明帝崩逝了,天下换了新的主人,谢洵跋涉到荆楚水乡,成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臣子,长安宫廷,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此时,惜棠行走在层层叠叠的千重深阙中,正午的日光有着微红的色泽,宫檐琉瓦颜色显得格外深,望不见尽头的一片堂皇,很像谢洵言语中描绘的模样。

惜棠心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情,但她仍旧牢记着婆母的叮嘱,并不敢四处张望,只留心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跟在婆母后头安静地走着。宫人也无声地给她们引路,一切都是静默的,不兴波澜的,这种隐隐的氛围,令人忍不住心生凛然,亦浇灭了她先前的心绪。

约莫走了两柱香,便到长乐宫了。在等待通传的时间里,婆母停在宫阶前,不厌其烦地叮嘱着面见太后的礼仪。惜棠一一小心应了。午时红彤彤的明日高悬于她们的头顶,和很多个寻常的日子一样,无数束难以揣摩的光芒正飞快流动着,变幻着。

待谢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快到长乐宫了。

望着卫和惊疑不安的神情,谢澄不由得生恼了。不远的前方就是长乐宫,拐角处已经可以看见汉白玉石的宫阶,还有廊下嵌金的笼子里一只咕咕叫的绿鸟。而卫和站在一旁,吞吞吐吐的,和那只讨人厌的鸟一模一样。谢澄心头涌上莫名的怒火,他拧了拧眉,冷声道,“不去了,回去罢。”

卫和松一口气,连忙应了,谢澄沉着脸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忽而听见左边宫道上传来几点人声,谢澄脚步一顿,张目望去。

天光四绽,而绿荫深深。临淮王后低眉敛目,跟在一众人的身后。她微微垂着头,又相距甚远,谢澄不能望清她的脸庞,只能望见她乌云一般的发鬓。他下意识地要走近几步,而她已然走出绿荫,来到阳光之下了。兴许是光照变化得太过剧烈了,她有些不知所然,飞快的抬起了头,又很快的垂下了。短短的一瞬间,对谢澄已然足够了。她优美的颈项,含朱般的唇瓣,盈盈的秋水眼一闪而逝,和谢澄那天所见的一模一样……谢澄的思绪游离一瞬,再回过神来时,已经丝毫不能看见任何人了。

卫和走了几步,忽然发觉皇帝停下了。他疑惑地望过去,猛地对上皇帝深而专注的眼神。而当卫和顺着皇帝的目光望去,他的心不能控制的狂乱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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