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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飞横祸(1 / 1)

第一日下学钟声整整敲了十二声。

书院里一下热闹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把仍处于“安静囚笼”的玄英斋学子羡慕得要死。

“这下连朱明斋和白藏斋也正常下学了吧。”

“你说说我们这命,比不上人家青阳斋早下学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拖堂。”

“谁叫我们摊上这么个教谕呢?”

“噤声。专心答卷,我都听得见。”

斋堂之上,着深色大氅的中年男子横握在教谕坐席,一把浓绿的孔雀羽扇挡着他的面,好似整个人睡得异常香甜,但偏偏在底下学子讨论得最欢快时,慢慢悠悠来了一句。

登时,底下学子收回了交头接耳的样子。

可答卷的手,却是怎么都写不动了。

整整一日,他们每个人都至少写了七八张试题,墨都生生短了一截。

可直到现在,邵教谕手上还有三套试题没考,说是不考完就不下学。

这年头出出考题就能当教谕了吗?

玄英斋学子的命也是命啊……

苍天呐,谁来开开眼救救玄英斋这些苦命的学子啊。

就在诸生心里开始求佛拜神时,还真有人从天而降来救他们了。

“邵教谕,有事需找你斋学子,今日授业暂缓吧……”

“是郝学正。”有学子一眼认出打断他们课堂的意外来使。“他不是山长身边最得力的学正么,轻易不会来斋堂的啊……”

“看来是出事了,你看郝学正的脸色……”

“这才第一天,能出什么事儿啊?”

学子们嘀嘀咕咕的声音又起来,邵安把盖住脸上的羽扇拿下,散漫地支起身,对站在斋堂外的郝学正道。

“我们斋的学子今日一整日,除了中午去膳堂用饭,都被我困在这里答卷,什么事都做不了,你找他们作甚?”

学子纷纷意外地看着帮他们说话的邵安。

好吧,苍天厚土,各路神仙,请忘了刚刚他们咒骂教谕的那一句话吧。

“有事找我,他们还得答我的卷子。”

邵安瞥见眼神变得清亮一些的学子,又慢悠悠地补了句。

“……”清亮的眼神再次消失。

郝学正盯着邵安,知道自己犟不过他,无奈点了点头。

邵安起身跟着离开前,望了斋内一圈,半天指了指最后一排最后一人。

“你,就你。梁映是吧,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看着,不许有人舞弊。”

邵安话音落下那一刻,不少学子好奇回头,正对上一张乱发蓬须的脸,他虽静静坐在那里,却一点也不像个书院学子。烟青色学服穿得像是偷来的,歪歪扭扭,盖不住一身市井流匪之气,好像下一刻就会起身随机挑几个学子绑起来发卖似的。

“看什么看!”

面对诸多打量的目光,男声冷声低喝。

众学子顿时心头一跳,全部回头开始乖乖答卷。

郝北拉着邵安到了一个偏僻角落,反复确认没有学子经过后这才开腔。

“你是说春丨图册?”

听完前因后果的邵安,拿羽扇柄挠了挠后背,不太在乎地把郝北全程用“那个”代替的字眼,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

郝北像是听到什么刺耳东西,狠狠皱了下眉。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有学子向我举报,昨夜学舍宵禁后,有人私下在学舍兜售,后来我也确实在青阳斋的学舍里查抄到了一册。”

郝北偷偷把袖子里粉色封页的册子在邵安眼前晃了一下,以证所言非虚。谁想,邵安还想伸手来拿,被郝北一掌拍了回去后,他还不满地撇了撇嘴。

“既然是在青阳斋发现的,你只管去找青阳斋的学子对峙,找我玄英斋干甚?”

郝北正色,“青阳斋学子供说卖图册的人,穿着灰布斗篷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不好辨认。唯一知晓的是,他兜售时用了一首藏头诗,藏头的秽语不说,我看了那诗句借用的错字百出……不像是青阳斋学子手笔……”

“哦?你意思是因着诗句有错漏,就得是我玄英斋的学子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此等不正之风,必须找到始作俑者严惩。此番先搜查一下玄英斋学舍,没有最好。”

邵安若有所思,片刻后孔雀羽扇轻轻晃动。

“一定要查也可以,但必须一视同仁,四斋一同搜查。”

答卷中断,玄英斋学子匆忙用过晚膳就被邵安一块带回学舍,聚在一起,当面锣对面鼓地被告知需要搜查他们的个人住所和行李。

“当然,如果有人出来认了,就不用如此费事。”

自然是没有人承认的。

这并不出邵安所料。邵安只能挽起袖子进一个个舍房,不过他虽是翻找,但每次都只喊一名学子进屋,并未将私人的东西公之于众。

学子们没觉得多冒犯,也都配合。

只是在看到邵安逐渐搜出四五册粉红封页时,嬉笑声不由得大了些。

虽有图册,但不是对应数量的钱财和关键证物的斗篷,算不上罪魁实证。

“春日好时光是吧,看来我们斋心思萌动的不少啊。”

被搜出册子的人被邵安拎出来罚站在一排,每个人都挨了一脚。

只剩最后一个斋堂了。

邵安看了看斋堂上的姓名牌,“关道宁?先从你这边开始吧。”

消下红斑的关道宁乖乖上前。

他的包袱不少,光是一一打开都废了不少时间,不过少年配合,连装酥酪的油纸包都主动解开。

邵安一看就知道这个孩子是个苦惯了,省惯了的。

所用的每一样物什都有岁月辗转的痕迹,没有一样是新的,不过每件又都被保养得很好,特别是笔墨纸砚这些文房用品,比他自己贴身衣物都打包得细致。

“教谕,这是我母亲自己做的酥酪,外面都买不到这样的味道呢,您尝尝?”

关道宁见邵安转身要查看窗外,忙不迭把收好的油纸包打开。

邵安脚步一停,转身见关道宁脸上满是对酥酪的自豪,心中动容便尝了一块。

确实好吃,甜而不腻。

关道宁一见邵安喜欢,马上把所有酥酪重新包好塞到邵安怀里。

“辛苦教谕了。”

“唉,我沾你的光尝尝就够了。”看不清邵安的动作,关道宁回过神只发现前一刻被他塞出去的油纸包,下一刻回到了自己手中,而邵安已大步流星地离开。

“就剩你了,梁映,来吧。”

站在斋房门口,邵安冲学子堆中高出一截的少年招了招手。

梁映沉默地在众人目光下走进自己的舍房。

“是他吧?凭他那些三教九流的关系,肯定能搜罗不少拿来卖。”

“肯定是他啦,我半夜好像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呢……”

“啧啧,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邵安在梁映这半边的舍房转了转。梁映没什么行李,舍房原有的物什反而更显眼,他明显发现这半边舍房比关道宁那修缮得适宜许多。

“没看出来,你挺有闲情逸趣的。”

说着,散步一般的邵安眼睛落到书案上的蔬果,随手捡了个枣要塞进嘴里。

一直闷不吭声的梁映忽然动了,他抢得很准,邵安身子没被晃动,姿势也没变一下,只有手里的枣确确实实地不见了。

邵安搓了搓落空的手指。

不过就是释菜礼发的枣,他还当他随手放在案上,没多珍视呢。

轻咳一声后,邵安冲着榻上梁映唯一的行李努了努嘴。

“你这包袱是我打开,还是你自己打开?”

“也不是一定要打开。”梁映把夺下的枣放回榻边,又把小臂长短的细软包袱拿起来晃了晃。“这包袱,教谕一看就知装不下一整件棉斗篷,一听也知道没有买卖所得的散碎银钱。”

邵安手执羽扇,放在胸前,戏谑笑着。

“怎么,你这里装得是什么宝贝吗?”

“我倒也不是多想看你的东西,不过所有人都查过了,凭什么你是特权呢?”

梁映捏着包袱的手紧了紧,他当然没有特权。

也不该有什么特权。

烛光下,布包袱被一双粗粝的大手缓缓解开。

偏是这时,玄英斋的学录敲了敲斋门,嗓音欣喜。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始作俑者了!是青阳斋的人!”

“谁啊?”

“好像是那个第二名的林樾。”

“哈?”

一个时辰前,青阳斋。

“这种事查查玄英斋不就得了?”

“谁叫第一本是在我们青阳斋查出来的……”

“其实查到又如何,说实话图册哪个男子没看过……大惊小怪,让我知道是哪个古板告发的我非要……”

李之望单手捋了捋胡子单手握着书卷,坐在学录搬来的木椅上,一本正经研习像是听不到底下学生窃窃私语。站在其身侧的学录瞥了一眼站在学子最前一列的林清樾,视线又很快移开。

“总之,山长已经首肯,鉴于李教谕身体不便,暂由我代劳,检查诸位物品。那便依名次,由后往前来吧……”

青阳斋的学子不太情愿,但为了证明清白只能同意。

按学录的意思,林清樾成了最后一组,等待时间还长,有学子拉过她低声道。

“孟庆年这人,我之前便认识。就是嫉妒比他读书好的人,肯定是他偷听正阳和你说的话,蓄意告发的!正阳据说被抓了个正着,你没事吧,郝学正没找你麻烦吧?”

“我有点事耽误了,不过没想到正阳想给我看的是这个……”

林清樾说着,清俊的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看得学子连连摇头,“哎,可不是嘛……看那些东西简直是脏了林兄的眼睛……”

青阳斋除了最初被郝学正逮到的瞿正阳,没有第二人查出图册。

眼看着就剩下最后一组的祝虞和林清樾,已被宣布无事的其他青阳斋学子都早早地回舍房休息了。

李之望教谕也经不住在木椅上打起了盹。

学录看着林清樾,又看看祝虞,深觉不可能出事,已经泄劲大半。

“郝学正十分厌恶此事,我也是不得已为之,你们我便一起查了,一会儿结束后,就早早休息吧。”

学录说着走进舍房,走流程般随手打开了专门盛放衣物的衣箱。

这不看还好,学录一转头一大片粉色充斥着他的眼帘。

早上林樾才回舍房,行李还未收拾,衣箱里应只有祝虞的东西才是。

知道林樾和关道宁换舍的学录不可置信地看向祝虞。

可祝虞神色更是震动。

夜风从窗外吹来,粉色封页被拂开,一些活色生香的线条更加生动。

祝虞登时闭了眼不敢再看。

反而他身边的林清樾仔细品鉴了下。

按照一本二百文来说,这图册画工完全物超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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