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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第一课(1 / 1)

换舍房到底不合规矩,学录把关道宁引到青阳斋后好一阵嘱咐。

直到夜色都深了,关道宁连连保证自己绝不会叨扰第一名祝虞的休息,进门就安置就寝,学录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目送学录离开的关道宁转过头看着门上名牌,翘了翘唇角。

青阳斋,可是好地方啊。

关道宁揉了揉脸,换上了一副专用的殷勤笑脸,弯腰从自己大小包袱里找出一包酥酪,他先数出六块,随后想了想又拿走两块。

把剩下的重新摆好位置后,迎着屋子里的光亮走了进去。

“是祝虞祝兄吧?小弟关道宁今日叨扰,先行赔罪了。”

彼时收拾完的祝虞坐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关道宁贸然出现的脸吓了他一跳。他猛地站起,是屁股下的矮凳也歪倒了,关道宁递到眼前的酥酪也尽数被打碎在了地上。

“抱歉,我还有事,你自便就好。”

祝虞的脸在烛光下十分苍白,看都没多看关道宁,便消失在木屏风后。

愣了一会儿的关道宁默默跪在地上,把碎掉的酥酪重新用手指扫进原来的油纸上,喃喃了句真浪费,几口自己吃了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走进了他那半边的舍房。

五更时,书院的山钟响了三声。

大多学子睡眼朦胧起床洗漱。

和别人不同,梁映是被敲门声敲醒的。

睁眼的那刹那,梁映不禁想,他是何时睡着的。

明明前一刻用冷潭洗漱过的他,睡意并不浓重。

陌生的地方,亲切过头的同住人。

他闭上眼,烛光下朴实无华的见面礼却越加深刻。

梁映猜,林樾这人一定是生在一个父母相敬如宾、家学渊源的大家族中。大抵是嫡次子,既没有嫡长子的重担,又无需为生存挣扎,他才能活得如此闲情逸致,光风霁月。

就连野蛇,都能为它留一个安身的地方。

他在林樾眼中,估计和那条蛇也并无两样。

意识……好像是从这里开始困乏。

梁映一下子坐起身,第一个摸了摸他垫在颈后的包袱,仔仔细细查看了一下,确认不曾有失,才松了口气下了榻。

敲门声还在继续,但舍房里的另外半边已经没了林樾身影。

梁映左右伸展了一下,感觉自己身子松快了不少,依稀感觉自己难得地做了个好梦。路过书案时,他瞥了一眼不曾动过的果蔬,这才打开被敲了半响的房门。

门外站着昨日罚他跪山门的学录。

“梁映,怎么这么慢?”学录显然对他的开门速度很是不满。

但随后他摸了摸跪了两个时辰隐隐作痛的膝盖,改了口吻。

“昨日实在是释菜礼太忙了,我也不是故意将你留在山门那儿的。如今,该罚的我也受过了,咱们此事翻篇。学服我帮你拿来了,穿好就去上课吧。”

这噼里啪啦一顿看似关心,实则教训的话听得梁映挠了挠耳根。

勉强理出其中关键。罚?有人因为他罚了学录?

学录说完,把学服塞到梁映手上转身就走。

好像梁映是什么晦气的东西。

梁映看了看手上一整套烟青色学服,和林樾的一样。但当他把衣服换上身之后,去潭边照了照自己。

不伦不类。

梁映嗤笑着,把水面上的自己一掌拨散,上课去了。

长衡书院共置四斋,每斋二十学子。为学子上课的教谕,除了专授礼、乐、射、御、书、数君子技艺的教谕外,山长庄严还招来四位经学大家,不止是经义教谕,还是每斋的掌事教谕。

这四位学识与成就仅次山长之下,被赋权统管各斋学子诸事。

林清樾所在的青阳斋,掌事教谕名叫李之望,是位半百学究。

看着好像比山长庄严年纪还大些,眼神不太好,讲起经义来也慢慢悠悠的。他授业第一课,讲的是《春秋》,不过是前朝经学博士编纂的《春秋集传纂例》上的内容。

国子监曾刊印过此册,只是流传到扶风的数量不多。

斋堂内能和李学究一样拿出经义的,只有一部分家底丰厚的学子。

林清樾纵观全斋,算上她不超过七人。

看来此次书院招生,还是家境贫寒,刻苦读书的学子招得更多些。

第一排前三甲中,坐在她左右手边的祝虞、孟庆年都在此列。

没有书册在手,学究又默认青阳斋的都懂,讲得深奥,也不多加解释。

一时之间课堂上只听得学子们马不停蹄,动手将学究的话记在纸上的声音。

大家都秉持着,就算课上听不懂,好歹课下可以好好巩固研究的想法。

在如此氛围中,林清樾随手翻着珍贵的书册,便显得不太认真。

尤其,她还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饶有闲情地去打量隔壁的祝虞。

清风吹开祝虞几缕碎发,扫着他清秀的面颊,鼻梁上的小痣早没了踪影。

也不知道梁映是怎么解释的,又怎么让祝虞守口如瓶的,林清樾不能不多留心一些。

“讲到这里,谁愿说说,至圣为何修《春秋》?”

“学生孟庆年愚见,乃为尊周公之制,明将来之法。”

李学究笑着摇头,“尚未达。”

青阳斋里静了静,孟庆年能跟上李学究所讲已经是斋中佼佼者,连他的答案学究都不能满意,其余人更是想不到学究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带着厚厚的叆叇也遮不住孟庆年微微胀红的脸色,他的视线不安地转了转。这一转很难不注意到身旁这有经义不看,歪头看别人的林樾。心里的燥意不免烧上来几分。

“学生们手中经义不全,不过想来林樾林兄早已读过,应已通达此理。”

冷不丁被点名的林清樾,回望了一圈斋堂里都聚拢到她身上的视线,最终落在孟庆年的身上。

孟庆年缓缓扭过头,身姿依旧端正,好像他不曾发难。

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人家的林清樾姑且起身,但并没直接回答。

比起不知答案,更似是,没听清问题。

祝虞莫名感受到林樾的视线,不算炙热,但绝对忽视不掉。他悄悄掀起眼帘,林樾清亮的,又带着三分示弱的眼神更清楚地出现在眼前。

在向他求救?为何?

祝虞摸不着头绪,可对着那样一张脸,偏也聚不起拒绝的心思……

回过神,手中记了提问的纸页已经默默往林樾的方向送了送。

林樾勾了勾唇,须臾,清朗的声音在斋堂之间清晰响起。

“学生以为,修《春秋》不为复周礼,而在救时之弊,革礼之薄。”

林樾答的几字言简意赅,但并不难懂。

课堂逐渐响起吸气声。

原来如此。

其实,刚才孟庆年所答并非错答,这答案是修书以来众多大家探讨后的主流之意,只是李教谕不认可,众人思绪仍困在前人总结的教诲里抽不出身。

林樾的话一下点透了他们,联系李教谕先前所讲的深奥晦涩的句意。

他们终于明白,李教谕想让他们读懂的是什么。

李之望捻了捻花白的胡子,颌首。

“不错,正是此理。我教诸位读经义,不是只为明章句,通训诂,而是通经致用。今日的课,可以不用再上了。”

孟庆年脊骨一僵,眼睁睁看着李学究收好经义,一点没管放课的钟声还未响起,说完散学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斋堂。

斋堂里的学生们在学究走后,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离席。

这才上午呢,这样就下学了,那他们大半天的时光该干什么?

林清樾倒自在,把手中用不上的书册收起递给祝虞。

“谢过祝兄救急,若不嫌弃,这份薄礼还请收下。”

薄礼?

完整的经义书册市价便不低,何况是林樾手中这种国子监刊印版本。

祝虞忙推拒,“我受之不恭。”

“几本书而已,与交个朋友而言算不得什么。”林樾温煦一笑,让祝虞确实记起了林樾在常悦客栈住着时,交朋友就是这么个一掷千金的性子。

不得不承认,对林樾来说,书册教义唾手可得。反而是他,书肆买书花销太大,他这种贫贱人家,通常只能欠人情去借书誊抄。

虽然金海楼一事后,梁映给了他一笔封口费,但他午夜梦回,何亮那张死不瞑目,鲜血乱淌的脸时常出现,以至于昨夜乍见关道宁,对上他那敏症的脸,他差点以为是鬼上门。

这封口费实在拿得让人寝食难安,祝虞至今都没有动过,甚至想找梁映把钱还回去。

可如今进入书院,没有挣钱的法子,即使他不用在食宿上花销,但读书所需的花销又何止这两项,往后还要算秋闱春闱的路费,钱怎么省都是不够的……

祝虞还是接过了林樾递来的书册,“我誊抄完再还给林兄。”

林樾只是笑,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那清润的眼底像是把祝虞那一点自尊都看得分明。

祝虞不自觉低下脸。

和何亮有目的的宴请不同,林樾送完书册都没多寒暄两句,很快被斋堂里的其他学生围上,祝虞便是想搭上话,都有些困难了。

“我们这是算下学了?可李教谕这一看就是随心而论,学录肯定不知。我们要是直接走了,被学录逮到在学册上记下劣迹……”

“是啊,我来长衡,便是为了能升到国子监的名额才来的。学册有了劣迹,名额肯定没着落了……”

“林樾,你怎么想?”

学子们嘀嘀咕咕,都想让刚刚被学究称赞过的林樾拿个主意。

孟庆年的书案一时不查被几个人挤歪,本就郁闷的眉头皱得更深。

林清樾想了想提议,“那至少上午放课钟声前,就在青阳斋自己研习吧。下课后,我找学录说一声。”

众人一听,有人愿意出头,便都没有异议。

好读书的,便趁此刻互相借书誊抄;不在乎这一会儿的,便找人闲聊。

“昨夜,你碰见了吗?”

“你是说……那个?我同舍的碰见了,好像去了好些地方。”

“其实,我买了……”

“什么!”青阳斋的中排,一个学子忽然声音大了许多,另外一个学子忙捂住他的嘴,冲望过来的人讪笑了两声,见平息下去这才咬着后槽牙轻道。

“你真是我祖宗!小声些,想让学录过来么……”

“真有你的!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有风险,但是值得嘛……他这个货真的不错,他从青阳斋开始卖,我挑的可是最好的。”

“那……有福同享?”

“你小子,我就知道……”

“林樾……”林清樾被后排的学子拍了拍肩,只听到他小声在耳边道。

“我有个好东西,下了学,你要不要来我们舍房?”

“好东西?”林清樾挑了挑眉。

后排学子也跟着挑了挑,但挑不出林清樾的生动明朗,只显得轻佻。

“好,有空就来。”

林清樾应声时,隔壁书案孟庆年手中不停书写的笔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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