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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屈(1 / 1)

就在陶枝以为,这位日理万机的陆大人已经将自己抛在了脑后,记不得有自己这么个人物了。

谁料又过了几日,陆盛昀命周婶来传话,叫她到书房一见。

儿子拖拖拉拉地在异地仍未归,周婶这人唤得着实心不甘情不愿,可又别无他法,一路上,只能再三叮嘱陶枝,又不能把话说重了:“孩子是孩子,你是你,有时候大人的想法也未必就可行,大人上头啊,尚有父母以及家中长辈,很多事儿,说来也是身不由己。”

周婶的意思,陶枝懂,她亦笑笑:“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孩子过得好,我对钰儿也是,他过得好就行,我的想法也不重要,周婶莫担忧。”

这话一说,周婶内心又有几分愧疚,但这女子出身实在是低,又嫁过人,哪怕真如吴氏所言,她和她那早丧的夫君未曾圆房,她只和大人好过,但人言可畏,风评坏掉了,给大人做个妾,都难了。

周婶转而宽慰道:“你如此通透,往后也不会差,总有个着落的。”

着落会有,但不在这里,陶枝听出了周婶的画外音。

陆盛昀在穗县有多受追捧,陶枝自然有所耳闻,城里待嫁的姑娘家,一个个都盯着在,做不了正房,做个妾也是使得的,家境殷实的富户们没少使银子买通县衙内的官差,只为求得几句美言,给自家姑娘更多的机会。

然而这些钱最终也没起到多少作用,反倒被烦不胜烦的陆大人查出后,全部充了公。

明鸢不时往外跑,出门时两手空空,回来后收获颇丰,陶枝看在眼里,也没多问,尽量不给自己找麻烦。

倒是周婶撞见了几次,操着笤帚就往女儿身上挥,明鸢似早就习惯了,躲得也快,脑子也贼灵光,还知道唤钰儿给自己解围。

小儿又懂什么呢,见周婶气势汹汹地样子有些吓人,明鸢倒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懂得路见不平,挺着自己不比板凳高多少的小身板就要英雄救美。

这孩子都能当着大人的面叫爹,大人也没否认,周婶哪敢造次,只能恨恨瞪着明鸢,放下狠话,叫她等着,有她好果子吃。

明鸢这丫头,也是记吃不记打,记打不记疼,再有下回,她还敢。

用这姑娘的话说:“我来年就要及笄了,不为自己想,以后如何寻得良人,这女儿家,自己手头有钱,才最重要。”

对此,陶枝极为认同,对明鸢也有些刮目相看,这位妹妹看着泼辣,混不吝,实在脑子也清醒,极有主见和想法。

更何况,明鸢后面又给她拉了两笔生意,数额不高,但于如今的陶枝而言,有一点是一点,攥够了银钱,开春就有活路了。

吴氏是不可能放过她的,有钱了,才有更多可能。

所以,这回,再去见陆盛昀,无论男人说什么,陶枝只管应着,便是拖,也要拖到来年。

然而,出乎陶枝意料的是,陆盛昀告知她,吴氏撤销了诉状,化干戈为玉帛,只想接她和孩子回家,一家子好好过日子,让小叔子在天有灵,能够好好安息。

陶枝只觉莫名的讽刺:“大人信吗?”

无所不用其极地抹黑她,污蔑她,只想把她毁掉的人,怎会轻易地改变心意,除非中邪了。

世家大户,也难免有几门穷亲戚,陆盛昀就曾见识过似吴氏这般刁钻耍泼的远亲,自然不觉得这样的人会反省己过,转性子变好人。

不过,吴氏能主动撤销诉状,当然最好,他也最烦这种扯皮拉筋的琐碎家事。

陆盛昀手边抚着纯玉做的惊堂木,心道这华而不实的物件,敲个几下估摸着就碎了,还不如给他送些银钱更为实在。

陶枝也被那一方宛如精美艺术品的玉石吸引,但见男人目光扫过来,顿时挪开了目光。

陆盛昀凝着她:“按理说,诉状撤销,案子已结,你就该离开县衙了。”

毕竟,对外,陶枝一直处于被收押的状态,结案了,他们也该放人了。

吴氏这一出,怕有高人指点,只要陶枝一日不出现,县衙也脱不了干系。

陆盛昀一句话提点,陶枝也顷刻间明白了,吴氏这哪是要放过她,而是以退为进,想要逼她现身。

吴氏不告她,她就再无理由待在县衙里头,而到了外面,吴氏想对付她,办法多得是。

陶枝面露戚色:“那么大人以为,妾该如何。”

“那就要问你自己,想要如何。”陆盛昀见过太多向他求助的女子,京中那些贵女,总有理由拦住他同他哭诉,似陶枝这种,隐忍着不哭的,表面平静,却又总是语出惊人,倒也少见。

陶枝凄然一笑:“妾想要的,也不过一席安身立命之地。”

陆盛昀不言,只挑起了眉,静听后话。

陶枝亦是鼓起了勇气,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我并非挟恩图报,但知恩不报,也非君子做派。”

紧接着,难捱的静寂,针落可闻。

陆盛昀依旧一语不发,凝视陶枝的目光深邃且难懂,陶枝却未退缩,神色寂寂地直视男人,一汪清泓,有无奈,也有坚持。

她看似柔弱,却在这一股弱不经风的柔中,透着几分不易摧折的韧劲,否则,她也不可能在风雪日里,壮着胆子找上了门,一开口便将孩子归在了他的名下。

据周婶所言,这女子不止找来了一回两回,都被守门的婆子挡了回去,可她没有放弃,继续找来,女人到底心软,婆子见这孤儿寡母着实可怜,大雪天,天将黑,也无处可去,最终没能抵住内心的怜悯之情,将人放了进来。

又听闻,这女子私下有在找活做,想必内心并不安定,也并非依附他人的菟丝花,肯为自己找出路的人,心志就不会弱。

陆盛昀最不屑的便是心志不坚,举棋不定,畏首畏尾的无能之辈。

这女子身上,有他欣赏的地方,所以,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吴氏就在前头衙堂,不肯离开,你去见她,若能说动她平平和和地离开,不在外头闲话,十日内不再找来,我多收留你一些时日又何妨。”

陆盛昀松了口,陶枝也松了一口气,微低头,福了福身子,谢过大人。

衙堂上,吴氏仍在扯着衙差问询陶枝在何处,能否带她一见,女子皮薄肉嫩,若动了刑,伤了身,可就不好了。

衙差被烦得不行,粗声道:“你这妇人怎么回事,总往坏处想,我们衙门是惩恶扬善的地方,又不会滥用私刑,你又无确凿的证据证明陶娘子品行不端,有辱家门,我们用个什么刑。”

见衙差不像作假,吴氏稍稍放松了,没用刑就成,真把人打坏了,她到哪里再去寻一个如陶氏这般的美人赔给那位。

陶枝听到吴氏和衙差的对话,神情黯下,又寻了另一个,请他将吴氏带到侧室这边,她有些体己话,要和吴氏单独聊聊。

吴氏惴惴不安地被衙差带进了屋,唯恐有诈,却不料门一关,里面出来的人正是陶枝。

女子仍是一副戴孝的模样,可看那气色,却比上回公堂上的柔弱女子,好了不少。

哪里像是坐牢的样子。

吴氏不得不生出一些不太妙的想法:“你是不是和大---”

“只要见过我的男人,大嫂总能捕风捉影,不生出点事就不罢休,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认为,和大嫂接触过的男人,也有不对劲的地方。”

陶枝先发制人,吴氏怒目而视:“陶氏,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惯会勾搭男人,没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别人我不清楚,但缘和记的王掌柜,那日握住大嫂的手又是何故,你们一个已婚一个已娶,叫外人看到了,又该如何猜想。”

吴氏面色微微一变,却强行维持镇定,然话语略急:“什么王掌柜张掌柜的,你莫含血喷人,自己一身腥,以为别人也一样。”

陶枝眉眼一冷:“我说的对不对,大嫂心知肚明,王掌柜想必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大嫂,但有些未必到了大嫂手里。”

“你什么意思?”吴氏有点慌了。

“字面上的意思,都是女子,我本不想为难大嫂,可大嫂为何总是盯着我不放,非要置我于死地,我若活不下去,那么,总得拉个人陪葬,才不亏。”不放狠话,套不着狼,陶枝也只能这样用话唬人了。

吴氏紧张了:“你莫乱说,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男人没了,你一个小寡妇,又生得如此貌美,外头那些男人哪可能不馋。再说了,你和那张家公子本就颇有渊源,他虽不能把你纳进府,但收在外面,给你置办宅子,还雇佣人照顾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照样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比起守寡强多了。”

张公子,便是浦县县令的儿子,当初兄嫂欠下高额印子钱,欲将她卖到窑子里抵债,少不了就有这人从中作梗,目的是想她服软,求助于他,心甘情愿地做他外室。好在那时候姐姐出手相帮,不然如今的她怕早就沦落风尘了。

陶枝只恨人微力薄,不然,这等阴险无耻之人,光是断了一条腿都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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