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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风铃与沼泽(1 / 1)

在俞梦自己不知道之前,她已经对我产生影响了。

她比自己想象的厉害很多。

【2027年8月,酒局,沈岐黄】

“前几次偶然看到你的日记本上署名‘榆林夕’。”沈岐黄施施然回道,“好像小学的时候经常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

“我回家呢,左翻翻,右翻翻,翻到……”

“你一个小孩儿看什么《云江杂谈》?!”俞梦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有种小学时候的日记被人翻出来朗诵的羞耻感。

《云江杂谈》是安川本地的杂志,责任方是安川下属的文联和作协。俞梦因为父亲的原因,很早和杂志的编辑老师相识。自从“荼白色的月亮”以后,她每每写点什么,就拿去给编辑老师,多数时候都能发表。

小时候俞梦的文章大多都发在上面,当时的俞梦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当然,在现在的俞梦看来,那本杂志是政府拨款下本地中老年文人的自娱自乐,翻开一看全是喝茶下棋饮酒篆刻的中年生活,让人毫无阅读欲望。

据她所知,《云江杂谈》除了定期发送给本地的文人和一些事业单位,剩下所有的刊物都以赠阅的方式发给广大市民。

而当时自己引以为傲的小诗或者短文,被塞在大人文章的边边角角里,作为所谓童趣的陪衬。那会儿的她并没有看进去《云江杂谈》里的大多数文章,只是对印在纸面上的文字感到沾沾自喜。

不过只是个拉着祖辈衣角硬要糖吃的讨厌小孩。

“啊,确实是叫《云江杂谈》。”沈岐黄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接着说,“我奶奶没退休之前,在医院当了半辈子医生,似乎是他们医院的福利吧——家里每个月都能收到这本杂志。”

“那个时候,几乎每个月都能在上面看到一个叫‘榆林夕’的名字。”沈岐黄看着她,一脸坏笑,“你从小出名啊,梦老师。”

俞梦一阵无语,头顶上飞过一只乌鸦和六个点。

她讪笑了一声:“那你还挺特别的,居然能看得进去那本杂志。”

“那倒不是。”沈岐黄道,“当时那本杂志里大多数的文章对我来说都是放屁。所以当看到正常的东西时印象就特别深刻。”

“你还有印象?”俞梦不敢相信,“你记得什么?”

“七岁,八岁,九岁。”沈岐黄点点头,看着她认真道。

俞梦差点儿抬手打一下他,再跟他说一声“滚蛋”。

当时小孩发表在《云江杂谈》上的文章,会在旁边写上创作者的年龄。她卖弄地拆字,给自己取了个“榆林夕”的笔名,旁边会写上她的真实年龄,一下拆穿她的卖弄。

“我都跟你说过我是留守儿童啦。”沈岐黄道,“我爸妈一直都在杭州的医院上班,我是奶奶带大的。之前我奶奶也不知道小孩子该看什么,在电视机和电脑之外,《云江杂谈》居然是我最先想到的课外读物。”

“我奶奶还让我跟你学习呢。”沈岐黄笑得贱兮兮的,“说,人家小孩儿七岁就发表文章了,你还天天奥特曼机器猫呢。”

“我从小就是这种性格,”沈岐黄顿了一下,大概省去了几个字,俞梦猜应该是“超自信”。

“当时我就觉得,怎么会有人比我更天才。”沈岐黄的目光沉了几分,“俞梦,你确实从小就很厉害,至少对于我来说。”

俞梦的耳朵只能听到人群的吵嚷,然而心却听见一阵风铃当啷作响的声音。心当然可以听到很多东西,她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听到了风铃声。

她后来为此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六祖慧能的隽语“不是幡动,不是风动,仁者心动”。

曾经有很多人这样夸过她,但是她觉得,那些人都没有沈岐黄真诚。

她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

她曾经读过凌筱筱的一篇文章,叫《沼泽》,里面记录了她上大学以来的心路历程。

上北大的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辉煌,尤其身边的人都是光芒百倍。她愈发觉得自己获得过的荣誉不值一提。

生活进入新的篇章,伴随着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和写不完的论文,她觉得自己深陷于一片生活的沼泽。

没有人拉她一把。她选择翻开自己曾经读过的那些书,在细密绵长的文字里拯救自己。

那几个月的时间她很抑郁,但是看了将近一百本书。

文学成了那个把她从沼泽里拉出来的人。

俞梦觉得自己深陷沼泽很久了,不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学业,抑或她最珍视的文字。因为众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和心思,文字不仅没有成为拉她一把的人,还成为了她的沼泽本身。

三天前,今年郁文杯的结果公布了,整个东川文学社今年都没有进入复赛圈的同学。虽然可以拿这个作为理由安慰自己,俞梦也知道自己那篇文章写得随便,入围的几率很小——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心了一段时间。

她比凌筱筱不幸的,在于此处。而她比凌筱筱幸运的,在于她身边竟然有可以拉她一把的人。

沈岐黄,谢谢你。俞梦想。

对于那一刻的沈岐黄来说,他并不懂俞梦这句“谢谢”背后的弯弯绕绕,只当她是客气和谦虚。

所以他也没说“榆林夕”这个署名以及相关的文字对于自己的所有含义,没有说他在看到俞梦日记本上署名时候的诧异和惊喜,没有说他想通“榆林夕”是“俞梦”本名拆字时的刹那火花。

也没有说他从看见日记本之后屡屡招惹俞梦的居心为何。

或者说,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居心为何。

他只是觉得,他和俞梦的关系肯定不会只停留在“认识”和“熟人”而已。

一时无言,直到一声“俞梦”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俞梦回过头,看到纪明澜在几步远的地方,表情不是很自然。

他是一个人来的,身边的同学不知道哪儿去了

“你来晚了。”俞梦见了他便道,“我们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了。”

“我在我同学那里待久了一点。”他走过来,语气干巴巴的。

俞梦注意到沈岐黄的目光,在问她这是谁。

纪明澜的目光几乎在同时扫过沈岐黄,也在问俞梦“这是谁”。

俞梦扯了一下纪明澜,跟沈岐黄介绍说,这是她表弟。

沈岐黄很大方地问好。

俞梦又对纪明澜说,这是她同学,一起负责文学社的活动。

纪明澜生硬地“哦”了一声,看向沈岐黄的眼神仍然不甚自然。

骤而,他问了俞梦一句:“你们俩是同班同学吗?”

“不是啊。”俞梦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是因为都在文学社才一起负责。”

纪明澜又是不大不小地“哦”了一声,没有正眼看沈岐黄。

他干巴巴地跟俞梦说,自己该走了,之后还有事。

俞梦心里奇怪,不就几个月没有见这小混蛋吗,怎么变得这么没礼貌?她像送佛一样把纪明澜送走,愈发觉得不对劲,回来便问沈岐黄:“你们俩先前认识吗?”

“不认识啊。”沈岐黄两手一摊,“不都是你介绍的?”

俞梦的思绪回到先前刚领纪明澜进校门地时候,那会儿他也是这样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也许只是今天单纯的心情不好?她想。

“嗯……”俞梦还没忘了跟沈岐黄解释,“他比较内向,有点怕陌生人,你别介意啊。”

“没事儿。”沈岐黄大度道,“你表弟随你,跟你熟了,我也不奇怪了。”

俞梦深深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还是没抑制住自己打人的欲望,一巴掌拍在了沈岐黄的后肩上——发出了一声相当灿烂的砰响。

沈岐黄吃痛地“啊”了一声。他再转过来求饶的时候,俞梦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接受沈岐黄开这种玩笑了。

文学社那天的活动结束的很完美,联展的艺术架子被搬到行政楼前摆了一个月。林君玉忙里偷闲下楼找俞梦聊过一次天,说,她的朋友已经看过了星空所有的组诗,非常有品地挑出了她和沈岐黄那一首。

俞梦报以微笑,把“我有一本集邮册,除了诗歌,还有别的/海面以下的霓虹,深渊里溢出的绯红泡沫/众神的旋臂弯曲,张开,触摸火焰,虫鸣肆意/矩阵的弧光里,白茫茫的尘埃与颗粒,昏迷沼地”写进了自己的魔法书。

在之后进行的社团评级里,东篱文学社也以断层的优势拿下了川中的“五星级社团”称号。

最后一节社课的时候,所有社员为俞梦和沈岐黄献上了诚挚的掌声。那节课傅老师主持了换届仪式,上一届的社长学姐亲自把代表社长的小徽章别到了俞梦胸前,沈岐黄顺理成章当了副社。

“东篱文学社,从上个世纪文学的黄金年代走来,但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这句话从那天开始,同俞梦对于文字的热爱一起,深入她的骨髓。

在俞梦对于时间的度量和感知里,社团节结束后的时间像梦里飞花,一眨眼就卷进了时间的风铃里流逝干净。

她在记录这段时间的日记里,用了很多次“风铃”这个词汇。这段时间,她莫名喜欢上了这个比喻。

期末考她考了跟期中差不多的位次、差不多的成绩,田圆最后一次的地理成绩超过了生物,决定跟俞梦一起选大文。

整个年段选科分班的忙乱终于落幕。最后年段经过一轮轮筛选和复活、确定组合班的那三天,俞梦站在门口背书,经常能听到三楼办公室传来诸如“复活物地技”“复活化生政”的壮烈呼嚎。

大文永远不会需要复活。

川中这一届仍是两个大文班,编号十和十一,俞梦分在十一。在看班级名单的时候,俞梦意外惊喜地发现,田圆、子怀、君玉,竟然都和自己分在一个班。

十一班的新班主任,是一个脑门锃光瓦亮的男老师,叫陈彬。

俞梦在魔法书上写下“新的故事从这里开始”,如同好几年后在电脑上敲下这行字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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