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别哭
小楠的脸被残羹冷炙弄脏，又被餐具挤得变形，“谁，疼疼疼——松手，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你说的话我全部录下来了，到底是谁该报警。”
这个声音是——许纪。
果然是他，她就知道他会来。
这声音太熟悉了，她听得清清楚楚，确定这就是许纪。
许纪一脚踢到小楠的腿窝，“滚，跑慢了后果自负。”
小楠疼得声音开始发抖：“你你你，你谁啊你，你说什么就什么啊。”
“你可以试试。”
许纪的声音磁沉底气十足，强大的气场弥漫整个房间，他猛地一松手，小楠像脱缰受惊的马，头也不回的撒腿冲出包间。
艾黎看呆了，每当关键的时候，他都能赶来。
感动和怀疑这两种情感如两股浪潮扑来，打翻五味瓶，让本就混淆的情绪更加杂乱。
许纪转身，看在墙角站着眼眶发红的艾黎，递给她纸巾，“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还没从刚才和过去的悲伤中走出来，一路无言的跟在许纪身后，默默下楼。
饭店大堂还有几桌人，剩下都走得差不多。
————
夜间寂静，灯光稀薄，繁星点点，脚步落地清晰可闻。影视城里的饭店地处旷野山间，四处环山巍峨迤逦，但却在晚上漆黑一片，仔细远望过去频生畏惧。
许纪隔空望着那双晶莹的眼眸，“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艾黎更憋不住了，低头快速抹掉流下的一滴泪，“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他轻笑一声，“份内的事。”
她眼泪从一滴滴落下变成一串串，风一吹脸上出现两道明显的泪痕，“其实，我一晚上都在怀疑你，甚至想解约。”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星城，我不会勉强你，你随时可以离开，没有违约金。”夜幕之下，他额前的碎发微动，平静的话语间眸光浮沉，看不清眼睛下的那颗心在想什么。
可真到提出所谓的解约，艾黎心口发紧，猛地抬头仰视他，正正对上那双眼睛，“我要真的想解约，就不会跟他吵架了。”
她泪水还在脸上肆无忌惮的流淌，下巴凝成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披肩的长发不断在晚风中朝一个方向飘动，飘逸又柔软。
他并没有惊讶神色，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我向你保证，许宁尘不是那种人，你会在一个最好的时刻，重新认识他的，包括他的过去，你愿意相信我么？”
“我对天发誓，再也不怀疑你了——再有一次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艾黎声线不稳，眼泪似乎憋了很久，瞬间冲毁堤坝涌出来，毫无顾忌的涕泪横流。
他说的很温柔：“好了，不要哭了，我开车送你回酒店。”
可她听了哭得更厉害，抽抽搭搭的说：“我小时候哭，我妈一哄我，我，我就哭得更厉害，”
后半句是在心里说的，许纪，你这个语气太像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迁就，你不要这样对我说。
他的声音太温柔，声线清朗如春风吹拂冬日阴霾。
即使过去的悲伤已经被时间埋没，但偶尔翻出来依旧刺痛人心，它像一把利刃，生锈了还是刀。
许纪眼眶也略略泛红，因为他切身感受过她的痛苦，走近她弯腰低声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靠在我肩上哭。”
他回忆起那天。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你知道么？爱哭的人，才不会生病。
——我记得你是这么说的，你忘了么？
艾黎猛吸口气，“那我占一下你的便宜，要赔多少钱啊。”
许纪摇摇头：“这次不需要你赔。”
她像拿着通行证大步朝许纪靠近，但身高不够，只能把额头靠在他胸前。他怀里没有风声，只有让人无限的安宁和平静。温暖又可靠的熟悉感，还有淡淡的茶香。
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悸动，可转瞬即逝。
他站在风口替她挡风，黑色风衣猎猎作响。
今夜似乎格外寂静，只剩他们的说话声。
艾黎：“许纪。”
许纪：“嗯？”
艾黎：“我刚才完全看不清你的脸了，但我很想看清。”
许纪：“会有那天的。”
远近高低的草木，都在这月色之下，树影随风摇曳，化作片片斑驳，投落满地随风变换，光影交错间，只有两个人的影子一动不动。
“许纪，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助理。”
许纪听后并没有回答，只是笑颜淡淡的垂眼看她。她的衬衫衣领飘动着，偶尔露出段白皙的脖颈。
现在连说话声都没了，唯有万籁俱寂，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那双在口袋里的手终于情不自禁伸出来，抬到半空，渐渐靠近她的腰......但手指缩起成拳后，又无力的松开，最终放下，双臂垂在两腿边。
“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女孩子的声音被风衣阻挡，有些闷闷的。
一句话打破了平静，让他心里那点超乎现实的不安抽回。
许纪：“什么。”
“我有缺陷，你为什么要和我签约呢，你明明可以把机会给更多有实力的人，我何德何能......”
我何德何能，值得这么好。
许纪明显感受到，她的鼻尖、唇瓣，她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面料吹在皮肤上，让心头烦躁不安。
他让自己保持冷静：“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艾黎听完是沉默，她把脸埋在许纪身前，视线中是他的一只手，在晦暗清冷月色下显得皮肤冷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原本凸起的筋络被一段段影子剪切得隐隐约约。
她不动声色的抬起手，竟然在鬼使神差的冲动下，离那手越来越近，但最终还是被理智叫停了，悻悻的把手收回。
异样、奇怪、前所未有的感觉，在今夜，在心底慢慢滋生。
大约在那里呆了五分钟，艾黎后退几步离开，两人走到饭店后的停车场中。
坐上车，不透风的空间里开着空调，许纪时不时抬手在出风口试探温度，艾黎则侧眼看着玻璃上两张重叠的侧脸出神。
许纪把她送到酒店门口，拉好手刹说：“去吧，这次我就不进了。”
艾黎解开安全带，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嗯。”
她瞄了眼许纪的风衣，“你回家记得洗衣服，我把你大衣弄湿了。”
“好。”
“你吃完饭了么？”
“我一般不吃晚饭。”
艾黎“哦”了声，开门一瞬间又坐回来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然半夜会饿。”
他笑着说：“好。”
“你路上开慢点，这附近路灯少，山路很绕，你慢点，有坡就挂三档，没坡也要挂，时速不要超过五十，弯很急的，你不要笑，这边特别容易出车祸。”
他点点头，右手掌心撑在□□上，“我到家给你发微信。”
.......
“再见，我真走了。”
“再见。”
————
两月过去，艾黎已经杀青。
晋江林苑二层的多媒体会议室内，除了许纪又没来以外，艾黎团队的其他人围着圆桌坐好，目光齐齐注视大屏幕。
投影仪开机后，李拉把视屏导入，白板上开始播出视频。
第一段：
视频清晰度不高，很显然是有心人拿手机躲在角落里偷拍的。
梵希在片场上趾高气扬的用鼻子看人，手里提着的包包经过后期处理打码了，她将剧本随意卷起来，肆意坐在道具箱上，蔑视的看着在场导演和工作人员。
那边的艾黎和她形成鲜明对比，对导演有礼貌，还可以脱稿试镜，在人声嘈杂又模糊的视频中，她咬字清晰，什么台词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她体态很好，皮肤素颜状态下净透白皙，俨然是视频中最吸睛的存在。
第二段：
这段是饭店里的监控，黑白视频内只有两个人，许潘潘和艾黎一眼就认出来是聚福楼。
视频中的男生背对摄像头，大家只能看到他手中举着微型摄像机，艾黎明显被他威胁或者恐吓的后腿到角落里。
播放到这里，许潘潘转头问艾黎：“梨梨，怎么回事儿？发生什么了？你在么一句都不跟我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艾黎看到这片段又回忆起那晚的惊慌无助，叹气说：“是。”
许潘潘大力拍了下桌子，哐当一声响后说：“岂有此理！”她又弹跳起来指着李拉：“放这些给大家看，你是嫌艾黎还不够难受么？怎么你这是揭伤疤给人看，给人伤口上撒盐呢！！”
李拉把两只手挡在脸前面坐好战斗准备姿态，之后又赶紧暂停视频退出页面，看着许潘潘战战兢兢的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潘潘：“那是怎么样！”
“你小子还能有好心眼儿？”
李拉瞪圆眼睛，看着步步逼近的灭绝师太，又硬气又怂包的说：“大姐你能不能看到最后啊，今天是爽文。但看我们的主角——艾黎，逆袭前总得有点铺垫不是？刚才就是——”
许潘潘看他这样子就来气，低声呵斥一句：“别铺垫！直接给我看爽文。”
李拉立马听话，切换页面后，是今日热搜和围脖评论区的截图。
他缓缓拖动屏幕，让PPT上的图片慢慢移动，确保所有人能看清，“看好了啊，别眨眼，这是今日保留节目堪比春晚，是我长这么大憋过最大个招。”
艾黎用手指强行把眼睛撑大，字字句句看得十分清楚。
网速真是越来越快，每天的形式变得风卷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