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烦。
想杀人。
祝瑾渊走在魔宫之中，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细细的雨丝落了下来，粘腻又潮湿，附着在红木栏杆上，如同什么难看的菌丝，缠乱的雨线融合成雨珠，滴落在地面上，绽开水花。
重归魔界之后，祝瑾渊便不眠不休地工作到现在，如今魔界内忧外患，他又因着虞龙分析的爱情论和庄晓蝶提出要坐骑的事件，扰得他更加心烦，便打算把求亲一事搁置下来。
金成宜的提问，让祝瑾渊意识到空置了三百年的魔尊之位，惹得魔界人心浮动。他哪是在提问，分明就是在试探现在的魔尊是否可以随意挑战。
若是放在以前，祝瑾渊将招惹他的人杀了便是了，眼不见为净，可现在这个时期，杀了金成宜又不一定能补上一个趁手的工具人，只能给他惩戒和警告，让他知道魔尊的权威不可挑战。
但他还是非常不悦。
身体内的魔毒有隐隐发作的趋势。
祝瑾渊抿着唇，闭了闭眼睛，压下翻涌的情绪。
一般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选择直接睡觉入梦。以前对于梦境的记忆醒来后就不清晰了，还当是自己把情绪消化了，但现在想起来，他以前喜欢入梦，大抵是因为能见到庄晓蝶。
有的人，光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能让他心情好起来。
祝瑾渊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庄晓蝶的寝宫外。
原本还想晾一晾她，等着她所谓的“有坐骑是方便找他玩”，结果他等了整整两天，连人影都没见一个。
就算他在忙，难道她就不能派个魔仆来问一问他忙得如何了？真把他当有求必应的工具，用完就扔了？
小没良心的。
想到庄晓蝶，祝瑾渊的心情不好又换了一种方式，心里暗骂她没良心，又忍不住替她找借口，她其实不是没有良心，只是因为内向害羞，不敢找他而已。
庄晓蝶的寝宫前是一片小院子，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中间则是石桌石凳，旁边是一棵巨大花树，粗壮的树干垂下一张秋千椅。
此时乌云正朝着这边过来，看着像是要下雨，祝瑾渊猜测她现在应该在寝宫里躺着，毕竟在梦里的她也不爱动弹，友人约她出个门都得犹豫半天才应承。
还有一步就能跨进院子里，祝瑾渊却停下了脚步。
他像是自嘲般笑了笑。
天空飘下的雨丝渐渐变成了雨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晕开水痕。
祝瑾渊眼神冷了下来，转身正要离开。
“怎么突然下雨了？就差一个收尾了……”从院子里传来庄晓蝶懊恼的声音。
乌云是随着祝瑾渊的到来跟过来的，原先天空还挺晴朗的，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紧随其后就下起了小雨。
祝瑾渊顿住脚步，又回到了院子前，抬眼望去。
只见庄晓蝶正在将石桌上的各色绳子都放进了一个竹篮子里，其余打着宫灯的魔仆也在帮她收拾。
祝瑾渊的到来很快就被魔仆发现了。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魔尊大人行礼。
庄晓蝶听到动静，抬头看见站在院门口的祝瑾渊，顿住了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收拾东西好呢，还是不动声色地把东西藏起来好。
既然被人看到了，祝瑾渊便走了进来，对魔仆摆了摆手，让他们帮庄晓蝶把东西收拾好。
庄晓蝶却拦住了他们的动作，抱着竹篮子，拉起祝瑾渊的衣袖，带他走进风雨走廊避雨。
祝瑾渊垂眸，看向她拉着他衣袖的两根手指，眼神意味不明。
“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东西给你。”庄晓蝶将竹篮子放在走廊的长栏上，“我听魔仆说你这段时间都很忙，没什么机会见面，所以原本打算在暝夕节的时候再给你。不过现在提前给也好，省得不合适我还得拿回来重新改。”
庄晓蝶从竹篮子里拿出编织好的手绳，取下自己手腕上一直戴着的电子手环，用这条手绳替换了手环的表带。
这手绳以金线和暗红线为主色调，因为要做成表带，单条手绳看着不好看，还特意编成两条并行的带子。
“借你的手用一下。”庄晓蝶示意他抬起手来。
祝瑾渊听话地举起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庄晓蝶。
风雨走廊的两边挂着明亮的宫灯，她刚好站在灯下，烛光衬着少女微红的耳朵尖，柔和的光线似乎给她笼罩了一层薄纱，越看越好看。
庄晓蝶将换了表带的手环给祝瑾渊戴上，意外地发现手绳长度刚刚好，圆形的黑色表盘搭配金红相间的手绳也不算突兀，而且由祝瑾渊戴，也不算不伦不类，反倒还多了一点异族风情。
“这个手环是我……家乡的物件。它震动的时候就是在提醒你要喝水了，或者久坐得起来运动一下。对了，先前还设置了一个，心率过快也会提醒。不过它可能没有什么电量了，没电之后就只是个装饰品了。”
庄晓蝶穿越到这里的时候，身上没什么东西，也就这个手环比较值钱，还有点用处，送给祝瑾渊，就当作是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好在她小时候学过编织，现在捡起来倒也还没忘，换个新的表带送给他，也不算失礼。
祝瑾渊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转移到手腕的“礼物”上。
他其实知道，庄晓蝶很看重她从上界带过来的任意一个物件，她并没有用这个世界的东西赠予他，而是用她自己的东西赠予他，就连手绳也是她亲手编织的。
这意义，是不一样的。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如果你不方便戴它的话，回去之后再摘下来吧。”庄晓蝶怕他不喜欢这个礼物或者觉得她别有用心，补充了一句，好让他没那么多心理负担——嗯，如果魔尊大人会有的话。
“方便的。”祝瑾渊的声音低沉，跟她说话的时候又放轻了声音，外面的雨声不大不小，庄晓蝶为了听清他说话，下意识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表盘，也不敢多碰，生怕它被自己弄碎了，便只是摸了摸它。
“喔，那就行。”庄晓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其实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场合，当面感谢别人或者夸赞别人都让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但如果不这么做，她又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点什么。
祝瑾渊抬眼便瞧见她微红的耳朵尖，很想伸手捏一捏，但最后只是帮她把垂落的头发撩到她的耳后，指尖颤抖，不敢触碰到她的皮肤。
“我今日……本来不太高兴。”面对着庄晓蝶，有一些话突然很想对她说。
庄晓蝶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看出来了。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不说话，还挺吓人的。”
那些魔仆都差点把手上的宫灯给吓掉了。
祝瑾渊：“吓到你了？”
庄晓蝶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那个样子的他倒是挺符合她文中描写的反派大魔王的。
祝瑾渊突然笑了起来。
“但是我看到你，好像就没有那么不高兴了。”
庄晓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连呼吸都忘记了，慌乱地移开视线，耳朵尖的微红渐渐晕染到了她的脸颊。
淡定淡定，一定是她想多了，人家只是字面意思而已。而且她送了他礼物，他客气地表达一下好感也很正常。
“为什么不高兴？”庄晓蝶不想在“他为什么看到自己就心情变好”的话题上过多纠结，反倒是问起前一个话题，试图打断这种暧昧气氛的延续。
她母胎单身多年，对于斩自己的桃花，可太熟练了。
祝瑾渊：“金成宜想从我身上捞一笔，我没给他机会，他就当着群臣的面质疑我的决策。”
庄晓蝶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他说的真的是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人精”金胖子吗？而且金胖子竟然敢当众下了魔尊大人的面子，简直是不知死活。
这可是她全书里最大的反派大魔王耶！
“他也太见钱眼开了吧。你做出的决策肯定有你的道理，即便他要质疑，也该在私下提，当着群臣的面提，他难不成是想上位当魔尊吗？”庄晓蝶仔细一想，还真有可能，说不准这些魔族以为祝瑾渊被封印了三百年，他们就可以上位当魔尊了，竟然连祝瑾渊的决策都敢质疑了，要是放在以前祝瑾渊的巅峰时期，他们敢吗？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祝瑾渊眉眼带笑，那点子不悦因为她的偏心瞬间烟消云散。
雨声渐歇，庄晓蝶往外头看去，天空乌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晴朗的夜空和众多繁星。
庄晓蝶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样多的星星，往常在城市里见到零星几颗都能让她掏出手机拍下来，现在看到的可是整整一大片。
原来星星真的会闪烁。
“快看！”庄晓蝶兴奋地指着头顶那片天空，后知后觉地想起人家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说不定早就看腻了。
祝瑾渊却很配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兴奋，但是心情却也随着她的兴奋，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庄晓蝶没想到他这样配合，在他抬头看天空的时候，心脏跳得厉害，又羞怯地低下头，正好瞥见他手腕上的表盘闪烁，提示他的心率过快。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晓蝶。”祝瑾渊突然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啊？”庄晓蝶的注意力还在表盘逐渐升高的心率上，随口应了一声，明明察觉到了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没有抬头与他对视。
祝瑾渊垂眸看着她。
“你很喜欢星星吗？”
庄晓蝶胡乱地点头。
温柔晚风撩动她耳后的发丝，他的闷笑声在风中转瞬即逝，随风送来的声音低沉带着些暗哑，似是借着晚风亲吻她的耳朵尖。
他说：“真希望我也是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祈求得你偏爱，一瞬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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