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她才穿来不久，靠着在山里当野人挖草药卖，一点一点制齐了当游医的行头。
但那时她身体缩水十岁，外貌瞧着才十六岁，年轻稚嫩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药箱，根本没几个人信她是大夫。
若不是仗着自己在山里挖草药，制药丸的成本低，卖价也便宜，不然真不会有人找她买药。
她抹黑脸扎着高发髻在城里走街串巷，赚来的钱也只够饭钱。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坐在巷子口的石墩子上歇脚，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时，意外的看见街对角一年轻男子，罕见的被林氏药铺的伙计赶了出来。
要知道她之前在山里当了半个月野人，埋汰得跟乞丐一样的进药铺卖药，林氏医铺是唯一没有把她赶出去，还买了她的药材的药铺啊。
被赶出来的男子低头弯腰，一副讨好的模样跟伙计说话，伙计不耐烦的翻着白眼，嘴上说了几句转身就回了医馆。
男子在原地急得转圈，一跺脚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看完了热闹也没多想，歇了一会儿就往另一条还没去过的巷子走去。
好在这一次没白走，遇见了一个妇人家不好意思去医馆，就找她拿些药。
等她给人看完诊，又约好下一次看诊的时间，一转身就看见被药铺赶出去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言清露眉头一皱，背上箱子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等一下！”那男子见人要走，赶忙出声叫住。
言清露一扫周围，巷子里虽然偏僻，但不时有人走过，她心下稍安这才转身看去，“你有什么事？”
男子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的扫视着言清露，“你是医女？”
言清露嘴唇微抿，“有问题吗？”
听到这个回答，男子眉间一松，表情舒缓下来，“我这有病人需要医治，劳您去看看！”
有病人愿意找她医治，她当然求之不得，但言清露可没忘记这人是被林氏药铺赶出来的。如果不是这里面有问题，林氏医馆怎么会赶他。
她一个无钱无身份的黑户，可没有试错的本钱。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你找其他医师吧！”言清露转身准备离去。
“诶诶，别走啊！”男子赶紧拽住药箱，“只要你愿意去，我给你八两的诊费。”
八两？言清露扯药箱的恼怒的神情一顿。
男子见言清露眼里的动摇，抓紧再补一句，“这只是诊费，药钱另算！”
一两银子可以换一百个铜板，她现在看诊也不过十五铜板的诊费，言清露眼里闪过挣扎。
她不想惹麻烦，但是这诊费确实是高。
心底思量一瞬，言清露抬眼紧盯着男子紧张的神色，直白的问：“我今日见你从林氏药铺出来，他们为什么不接你的诊？”
男子一僵，神色有些尴尬，“你去看诊不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
这是不想说？言清露揽住自己的药箱，“你既然不想说，那就找其他大夫吧！”
“诶诶！”男子一见言清露要走赶紧拦住，“行行行，我说，我是…清风楼的人。”
“清风楼？”言清露眉间一挑，“什么地儿？”
她才到这世界才三四个月，又在山里当了半个月野人，对城里的地方还真不太熟。
“呵呵！”男子干笑笑声，“清风楼，就是只有男子的青楼。”
只有男子的青楼？言清露仔细一想，心底明白过来，这不就是是男风馆吗。
言清露眼神扫过男子的样貌，个头并不算多高，样貌也算是清秀，但目前那清秀的面容上虽然极力隐藏，但还是难掩不自然的神色。
会尴尬，也还算是有一点廉耻心，有廉耻心的人就不算彻底坏到底。
言清露面上一松，“所以你这是找不到其他大夫，看见谁就抓谁了？”
“呵呵！”男子尴尬的笑，要不是城里实在找不到愿意接他们楼里活的大夫，他至于抓一个游医吗，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游医，这不是逼急了实在没办法了嘛。
“其他的大夫不接你们楼的诊，但总还是有人接的吧，不然以前你们看诊找谁？”言清露虽然想赚钱，但也不至于完全没脑子的去接。
唉！男子暗叹一口气，这医女年龄看着小，但还挺敏锐，知道话不说清楚她不会考虑接诊，为了能回去复命，男子只得实话实说了，毕竟找不回医师，爹爹不会轻饶了他。
男子轻轻一抖，抛去找不回医师的恐惧，“楼里本来是专门养了医师，但他家里突发急事暂时回去了，现在楼里有小童受了伤，只能外面找大夫去看了。”
怕她不愿，男子强调道：“你放心，看诊的病人就是童子，进去我们也走后门，不会影响你什么的。”
言清露倒不是怕影响她什么，只是古代社会不比前世，加上她又是黑户，不小心点容易翻车。
“你等一下，我先去个地方。”
虽然知道不去最好，但八两银子实在是心动，她行医的银针还没凑到钱去买呢。
两人一路出了巷子到了林氏药铺旁。
“你要去的就是这里？”男子意外。
“嗯！”言清露眼神注视着医馆，随意应了一声，确定这个角度能瞧见医馆里面，但医馆里却没那么容易看见这里，才顺嘴说了一句，“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说完不管男子的反应，抬脚进了医馆。
临近午时，药铺人少了很多，忙了一早的大夫小徒正三两个一起说着话。
“林掌柜！”
一旁桌子上正喝茶歇息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细长的眼睛微微撑开，见到来人面上带了笑意，“是你啊，什么事儿？”
言清露踩着步子小跑到林掌柜面前，弯着眼睛笑得轻快，“我想找您问件事呢。”
“说吧，什么事儿？”林掌柜靠在椅子上，带着笑意慢悠悠的应道。
“嘿嘿！”言清露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您知道哪里能买银针吗，城里的铁匠铺子好像做不了这个。”
“这个啊～”林掌柜一扫言清露背着药箱拿着虎撑的游医打扮，“铁匠铺做不了这么精细，得找其他人做。”
“我这里还有套多的，你要是要，我可以便宜点卖你。”
“真的吗？”言清露眼神一亮，“多少钱？”
小姑娘皮肤虽然被涂黑，但那双清明澄澈的眼睛依旧遮盖不住动人的光彩，此时亮晶晶的望着人，只觉心底都明亮了几分。
“呵呵！”林掌柜垂下细长的眸子，忍不住轻笑，“算你三两银子如何。”
“三两，真的吗？”言清露眼神更加欢喜，“那行，过几日我存够了钱就来买。”
“好，我给你留着！”林掌柜笑眯眯的望着开心的小姑娘。
感觉差不多了，言清露欢喜的笑着道别，“那林掌柜，我就不打扰您，先走了哈！”
从林氏药铺出来，言清露脸上欢喜的表情散去，男子从旁边过来，边走边往药铺回望，“你跟林掌柜是熟人啊！”
林氏药铺在青州城也算是小有名气，那林掌柜更是年纪轻轻就接手了家里家业，是真正的才俊。
“嗯！”言清露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你说……”
“什么？”男子回过头。
年轻的医女皱着眉头认真思索，“三两银子买一套银针，这到底贵不贵？”她对这里的物价还真不太熟。
男子一脸懵：“哈？”
“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言清露压下心底的疑惑。
跟着男子从后门进了清风楼，到了一间房前，“你先进去看诊，我有事去回一下爹爹，等你看好了我再送你出去。”
“好！”男子一走，言清露推开门进去，屋里安安静静没有声响，只有床上的被子鼓起小小的弧度。
言清露以为人睡着了，走到床前一看，一个清秀的小少年缩在被子里，苍白的小脸上睫毛轻颤。
这是装睡呢？言清露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尽量用轻柔的嗓音说道：“你好，你可以把手拿出来吗，我是大夫，来帮你看病的。”
意料之外的轻柔女声，让小少年瞬间睁开了眼，眼里的惊讶神情一览无遗。
言清露轻轻笑了笑，放下药箱，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能把手拿出来吗，我需要看诊。”
小少年苍白的脸色不知怎么更白了一分，停顿片刻后，被子微动，一只纤瘦的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言清露伸手搭上脉，微弱的脉搏跳动从指尖传出，一下，一下，一下……
这是……，言清露瞳孔微缩。
被子里的小少年已经缓缓的闭上眼。
放在腿上的左手用力一掐，刺痛传来，恍惚的神情瞬间清醒，脸上挂上自然的笑容，“诶，你别睡啊！”
小少年惊讶的睁开眼。
言清露笑笑，“你这是小毛病，问题不大。”
在小少年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言清露又补了一句，“当然，这段时间你是不能动了，只能卧床休息。”
“……休，息？”一直不曾开过口的小少年，一字一顿的沙哑问道。
“是！”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指尖越发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腿，言清露才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言清露慢慢哄道：“你可以睡一会儿，我先去配药。”
小少年没有再回答，只是放松的闭上了眼。
言清露没有动，一直等到少年呼吸平缓，隐在眼睑下的瞳仁也不再转动，才僵硬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桌前。
背对着床面，不在少年面前，言清露的表情再也忍不住的落下，双手紧握成拳狠狠的压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