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冷嗤一声，依旧不开口。
“......”
还成我的不对了？
宋衿深吸一口气，唇角牵出笑，“同学，下次走路注意看路。”
男生挑眉，嘴里还“啧”了一下。一副不好惹的刺头样儿。
宋衿无言片刻，不愿再与他对峙，转身就走。
男生却开口了，“叛逆期？”
他在她有转头动作的那刻伸出了手。
宋衿蓦地停住了脚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冷白的手指，心跳空了一拍。
她僵硬地向后退了两步，后腰撞上栏杆，有点冰。
不怪宋衿反应大，男生一股野蛮寸劲儿，像随时能动起手似的。
但他最终没碰到她。
男生看见她的反应后就收回了手，耸耸肩，“有镜子吗？”
宋衿眨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男生索性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黑屏上映出她现在的样子，宋衿看到自己侧脸沾上白漆一样的东西。
男生同时偏了下头让她看。他脸上也有同样的颜色，但因为他肤色白，宋衿刚才没看出来。
“谢谢。”宋衿不太情愿，轻声道。
男生没什么表情，看她几秒，嗓子里发出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你长这样......是不是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宋衿：“......”
他什么意思？
说她长相具有欺诈性？
男生收起手机，没解释，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周围极静，只剩下他的声音。喑沉，沙哑，像是嗓子涩到极点。
“下次听点话，让你别回头，就别回头。”
宋衿怔愣半晌，回过神男生已经走远。
梅县的太阳很毒，她垂下头转身，避着阳光的脸上，是就连她自己都看不到的漠然。
与她格格不入的，实质化的漠然。
......
梅县一中的办事效率很快，宋衿几乎没费多长时间就办完了入学手续。
唯一的变数出在面前的男生身上。
办公室的空调发出制冷的声音，宋衿感觉冰碴子已经砸进她心里了。
教导主任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介绍道：“这是年级第一，方劣，你们之后会是同班同学，好好相处。”
宋衿眼看着刚才的校霸摇身一变，成为老师口中的佼佼者，张张嘴，头一次没做先开口的人。
方劣没在意，弯了下唇，“刚刚见过一面。”
这人笑起来带着股痞气，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好学生。
宋衿抿抿唇，还是顾着礼貌，“我叫宋衿。”
“见过面了？”教导主任对于方劣口中的‘面’有多惨淡毫不知情，惊喜道，“你们班主任来的路上不小心崴了脚，托方劣带你熟悉一下校园，没想到你们还有一面之缘。”
宋衿：“......”
也称不上是缘。
没人应话，教导主任乐呵呵地接着说道：“我姓唐，叫我唐老师就行。宋衿在之前的学校成绩优异，学习资源什么的也都和咱们这里差不多，但一些细节还是有区别，正好你们去转转，让方劣跟你说说。”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宋衿说的。
她其实不太想听。
但没办法，唐主任笑的太过开心，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就好像宋衿和方劣已经变成学校未来的金字招牌一样。
“行。”方劣应下来，略微侧身，示意宋衿先走。
宋衿没有装瞎子的天赋，不情愿地开口：“老师再见。”
唐主任没看出她的不舍，回了声“再见”，在方劣走出后利索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我自己转转吧，不麻烦你了。”宋衿自觉语气柔和，且有理。
毕竟刚才在校门口，两人都不太愉快。
没想到方劣睨她一眼，“走吧。”
说完他就抬脚向前，还刻意控制步速，领路的态度摆的十足十。
非要找不痛快是吧。
宋衿在心底暗骂，又做不出逃跑的举动，只能落后他半步跟上。
一中的面积不算小，两人走出楼，方劣指向二楼最右侧的班级，“高二七班。”
宋衿跟着看去，方劣手指又向下移，“班主任叫谷崇，他的办公室在那儿。”
身边的人一直不说话，方劣收回手，“看见了？”
“看不见。”
宋衿好脾气道：“同学，你知道视线偏差是什么吗？”
方劣倒是不恼，退到她身后，又伸出手，“那这样看？”
宋衿躲得快，在被他半包围前往旁走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两人视线相撞，方劣率先挪开目光，声音很淡，“二楼右，一楼左。”
宋衿点头，“知道了。”
可能是真听进去她那句话了，方劣后来除了走路开口就再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两人算是相安无事地逛到学校的最后一个地方——耐尔湖。
竹匾上的三个大字跃入宋衿眼里，她瞬间想到校车上收到短信里的‘耐尔河’。
“据说这湖里的水都是学生们每年社会实践一瓢一瓢舀回来的。”方劣语气悠悠。
“从耐尔河？”宋衿难得提问。
方劣却笑了。
“逗你的。”
宋衿彻底没了再和他待着的耐心，“谢谢你给我介绍，我先走了。”
连句明天见也没有，宋衿转身转得干脆。
她没听见方劣说话，走到转角处时，余光瞥见原先他站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没跟上来就好。
宋衿松了口气，自己在学校转悠起来。
......
从学校出来时残阳已经挂在了山尖，黄昏到了。宋衿晃了一眼，眼睛被缺日刺得有些酸涩。
街边小店放着歌，她的影子逐渐被拉长。
手机震动两下，宋衿摸出来看，柳青青给她发了很多条语音。
从她和方劣见到开始。
宋衿的脸不由自主地绷起来。
一想到高中最后两年班里会有个那样的同学，她就开心不起来。
希望明天他就退学。
宋衿一连默念三遍，她很久没有这么不切实际地祈祷过了。
手机又震了下，她低头去看，柳青青新发过来一个地址。
“这么忙吗？”
宋衿将手机放到耳边，听着柳青青的语音。
她说就顺着她发过去的地址走，她可能收拾东西来不及回消息。
宋衿调出导航，心里想着，五年没回过的家整理起来确实费事，要是手续能办得快点，她应该是跟着回来的。
......
柳青青发来的地址是一中附近的学区房，并不便宜。
她说他们本来就属于小康家庭，当时买房也是为了以后宋衿上学方便。
她爸还是军人，烈士遗孀，政府都会给补贴。
溪桥细流，亭台水榭。小区的景致算是做到了极点。
宋衿按照柳青青发来的单元号拐过弯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拿着俩大黑塑料袋下来。
宋衿赶紧跑了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柳青青怔了一下，看清是宋衿反应过来，笑道：“我还当现在抢劫都抢垃圾了。”
“妈。”宋衿感觉到胳膊突然被坠的酸痛，“这都是什么东西？太重了吧。”
柳青青假斥一句：“你还要一回来就抢着拿过去。”她赶紧又从宋衿手里分过一袋，“都是些以前的旧物，这就算收拾好了，我从昨天就扔了不少。”
“可是......”宋衿提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放在家里，我常看着会不会想起些什么？”
柳青青板起脸，“忘了回来之前答应妈妈什么了？”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小区的垃圾车上，用指关节轻敲了一下宋衿的脑门，“而且这都是没用的东西，大多是你出生前的，要不就是坏的。”
宋衿眉头轻拧，但柳青青的立场向来明确，不愿让她刻意去恢复记忆，她也坳不过。
她将塑料袋提到垃圾车上方，松开手，发出一声沉闷的“砰”。
反正已经回来了。
宋衿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句，随后挽住柳青青的胳膊，温言软语哄了几声“没忘”。
坐电梯的时候，柳青青问她去学校感觉怎么样，宋衿隐去方劣的事讲了一遍。
毕竟要是如实说出来，估计她妈会当场考虑转学的事。
在柳青青眼里，她只希望宋衿安稳地度过高考，而方劣，绝对属于危险因素。
“让一下让一下。”
电梯门开，一个中年女人着急地喊。
她抱了两个纸箱，上方的那个摇摇欲坠。宋衿赶紧上前接住，放在电梯中。
中年女人满脸感激，一连声道：“谢谢。”
楼道中还摆放几个纸箱，宋衿弯弯唇，问道：“都是您的吗？”
中年女人点头，宋衿接着说：“我帮您拿。”
说罢，她就让柳青青先出去，自己又利索的将东西都摆放进来。
“不碍事的。”宋衿轻笑着回答女人地道谢。
电梯门合上，柳青青边掏出钥匙边往家门口走。
“她是新搬来的，姓江。”柳青青介绍道，接着说，“明天她肯定会夸我女儿懂事。”
宋衿笑而不语。
人一失忆就和换了个人一样。
但她别的都捉不住，总得死守着些什么。比如她妈口中，她曾经有多么温柔知礼的性格。
宋衿只想无限靠近曾经的自己，那是能让旧人一眼认出来的模样。
让她唯一的，梦里的人。
宋衿站在柳青青旁边，心里凝了一瞬。
她没和她妈说过自己在做梦，但如果她妈知道了，应该会想办法给她开安神药。
所以.....就先不说了吧。
门一开，穿堂风跑了出来，挟起宋衿几缕发丝。
风很柔，像棉花糖蹭在她的脸颊，蓬松，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