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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像(1 / 1)

第二十章

苏列暗道糟糕,请罪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皇帝嗓音冷的像是要冻死人,“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微臣进宫与陛下议事之时。”

现下已经戌时了,说明长宁进宫至少六个时辰了。

“朕倒是不知,朕明德殿养下的人竟全是废物。”

渝妃站在康宁宫殿门外,叹了口气。

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小声嘀咕:“娘娘,咱们和这位长宁姑娘素不相识,您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旁的人也就罢了,怎么说自家娘娘也有陛下撑腰,就算行事乖张些也无人敢说些什么。但这可是康宁宫,是太后娘娘的宫殿,娘娘就这般闯进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就算是皇上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护着娘娘。

渝妃没回答,只说:“去吧,瞧瞧太后娘娘歇息了没。”

贺裕庭早已出宫等消息,他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宫里派来传信的小太监。

太监说的简单,只一句:“长宁姑娘已经无事了。”

贺裕庭狠狠松了口气,“无事就好。”

“长宁人呢?”

小太监摇摇头:“奴才不知。”

他只是一个送信的人,其余的事,上边没有吩咐,他自然不会多嘴。

小太监走后,贺裕庭沉默了很久。

救出来了,但是没出宫没回府,那她现在在哪儿还用猜么?

明德殿。

明明已经是深夜,明德殿却依然灯火通明。

祁淮瞧着塌上的姑娘,不知是第几次蹙了蹙眉。

“怎的还未醒?徐之彰到底滚来了没有?”

苏列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徐之彰是陛下的御用太医,但已然年迈,这深更半夜从踏上爬起来再赶到明德殿来,自然要耗费不少时间。

苏列知道,祁淮不可能不知道。

但苏列知道此时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他伏低身子,“奴才再派人去催催。”

祁淮心烦的甩了甩衣袖。

苏列连忙退了下去。

殿外,顺德瞧着苏列的脸色就知晓苏列恐怕是在里边没讨到好,便低眉顺眼的上前:“干爹,您喝口茶顺顺气。”

苏列将茶水推开:“喝什么茶,徐太医再不来,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顺德一怔,苏列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做事事无巨细,况且陛下御下并不苛刻,所以他先前并未觉得今日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如今听苏列这样说——

他压低嗓音:“干爹,有这么严重吗?”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皇上连名分都未赐下,再者说,就算是有了名分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你瞧,平日里那些嫔妃哪个见到苏列不都忌惮三分,不敢轻易得罪了他?

苏列一眼就看出顺德在想些什么。

顺德是跟在他身后的人,苏列到底还是提点了一番:“后宫嫔妃为何不敢得罪我?难道是我苏列真有如此大的脸面?”

“我苏列不过是一介阉人,一个奴才而已,娘娘们怎么说都是这宫内的半个主子,她们哪里需要看我眼色。”

他看顺德还是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顺德的脑袋:“你啊,真是个榆木脑袋,还不明白吗?这只是因为陛下压根未曾将那些人放在心上罢了!”

因着陛下不在意,甚至在陛下心里,这些人压根排不上半点名号,所以她们才忙着巴结他,只求能让他在陛下眼前多提起她们。

顺德一愣,那干爹的意思是,如今这明德殿里的长宁姑娘和陛下内廷之人不一样?

苏列却没有再多说,点到即止,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反而会过犹不及。

他抬脚,踢了踢顺德:“还不快去瞧瞧徐太医到哪了??”

徐之彰紧赶慢赶地赶到明德殿时,内殿的气压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徐之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上前行礼:“微臣徐之彰,请——”陛下安。

话还未说完,就被祁淮打断了。

“别讲究那些虚礼,快过来瞧瞧。”

身旁的宫女在长宁手腕上搭上一条薄薄的丝帕,徐之彰这才开始把脉。

徐之彰眉头皱起,满脸沟壑。

祁淮问:“到底怎么了?”

渝妃不是说了长宁只是吹了会儿冷风,并未在康宁宫受罪吗?难道是太后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用私刑了?

祁淮面色越来越难看,徐之彰这才开口:“回陛下,这姑娘的脉搏着实有些奇怪。”

徐之彰让宫女翻过长宁的手掌,他仔细端详了长宁手心的纹路,“……这——”

这确实与他在脉象上探知的所差无二。

只是——

“这位姑娘受了寒,如今有些发热——只是——”徐之彰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只是若是只单纯的得了风寒,应该不至于如今严重。”

徐之彰问:“陛下可知,这位姑娘可有旧疾?”

祁淮一怔,他不知道。

徐之彰明白了,他说:“从脉象上看,这分明是一个垂老将死之人。”

可这明明是个年轻的姑娘,若不是徐之彰亲眼见到,他恐怕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脉象。

“脉象微弱,随时可能消散,却又隐约能窥探出一线生机。”

徐之彰摇头:“恕微臣医术不精,实在不知为何这两种矛盾的脉象会在一人身上显现。”

“不过,微臣似乎曾经在一本医术上读过,只是年份实在久远,微臣恐怕要回府寻寻。”

良久,祁淮才问:“她现在可有大碍?”

徐之彰答:“风寒不难解,微臣开个方子,喝几副药下去应该就没事了。”

“只是难解的是姑娘身体里的陈年旧疾。”

“若是按照微臣先前探到的脉象,姑娘恐怕这辈子极易患病。”

他说的已经足够委婉了,这姑娘身子太过虚弱了,如果这辈子不是被人护在深闺之中,可能随便一个小病都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苏列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他踮起脚,放轻脚步,进了内殿。他打眼往里瞧去——陛下坐在塌前,垂眸凝神正瞧着榻上的长宁姑娘。

明明是一副最正常的照顾病患的画面,为什么他却觉得眼前的情景旖旎非常,黏黏糊糊的,他面红耳赤的竟连一眼都不敢多看。

长宁紧闭双眼,面色是不正常的烧红。

她伸手紧紧攥住面前男人的衣角,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她弓着身子,蜷缩在他身边,侧脸紧紧贴着他强劲且充满力量感的侧腿。

滚烫的体温靠近,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大腿内侧,祁淮一侧肌肉几乎瞬间就紧绷起来。

祁淮眼眸很沉,眼底是汹涌翻滚的暗流。

太近了,也可能是她身上温度太高了,祁淮感觉自己周遭全都是长宁身上的气息,浓烈好闻的玉兰香,一点一点地诱惑着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将眼前的人占为已有,凶狠的啃食入骨。

他忽然发觉,只要遇上眼前这个姑娘,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就格外薄弱,她每个举动,甚至就连呼吸都对他有着强烈且致命的吸引力。

祁淮站在窗柩边,正听苏列讲昨日在侍郎府发生的事。

苏列并不偏颇,一字一句尽可能将当时的事还原。

祁淮指间摩挲着扳指,眼底漆黑一片,瞧不出在想些什么。

苏列禀告完,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毕竟说到底是他疏忽了,不管是侍郎府的事,还是康宁宫的事情,他都该第一时间禀告陛下。

只是他起初以为陛下对长宁姑娘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便没有如此面面俱到,可如今瞧来——

恐怕以后长宁姑娘的事,事无巨细,他都得亲自盯着。

“苏列。”

祁淮说:“她何时与盛月曦如此熟悉了?”

她才来京都几日?便为了替盛月曦讨公道,大闹侍郎府?

祁淮觉得有些蹊跷,长宁并不是骄纵之人,若非被她实实在在的放在心上,她是不会为了旁人如此拼命的。

苏列一顿,回道:“恐怕两人是在玄云寺认识的。”

苏列便将当初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祁淮听。

祁淮倒是不知当初长宁摔了腿竟是为了救盛月曦。

苏列说:“可能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侍郎夫人与长宁姑娘当初不过只在寺中见了一面,便如此投缘。若非是长宁姑娘替侍郎夫人档了一灾,现在是怎样的情形还未可知。”

祁淮往内殿瞧了一眼,才认识的第一天,她就肯舍命救人?

他可以肯定,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究竟哪里被他给漏掉了?

“说起来,这些年侍郎夫人深居简出,只和从前的嘉阳长公主感情要好,倒是没想到,和长宁姑娘也有这般缘分。”

倏地,祁淮脑中闪过什么。

他猛地跨步走进内殿,宫女正将最后一口药喂到长宁嘴里。

“退下。”

宫女伏身告退,苏列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何陛下忽然这样急切,就像是生怕错过什么珍宝一般。

内室安静极了,外头天快亮了,隐隐约约的暗光通过窗柩透到塌前,皇帝站在塌前,瞧着眼前沉睡的女子,缓慢伸手向她耳后探去。

轻薄的面纱被人扬到空中,微风拂过,面纱在空中悄悄翻转数次,缓缓垂落至地。

浮入眼前的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抗拒不了的绝色容颜。

但皇帝眼眸里的光却淡了些。

是他想错了?

那为什么——

祁淮指腹下意识摩挲着——这是他思虑时下意识的动作,忽然,他的手指碰到了什么。

祁淮垂眸,瞧见自己的手指不知怎么碰上那绣着修竹的香囊。

是刚刚贺裕庭进宫前,他拿在手里端详的长宁送的香囊。

他伸手捏住香囊,思虑半晌,伸手扯开了。

里边是常规的香料,祁淮鼻间轻嗅,是她惯用的香。

玉兰。

她也喜欢玉兰。

是不是太巧了些?

忽然,他瞧见香囊的另一侧有一抹红色的纸片。他伸手将纸片捏了出来,一点一滴的展现在眼前。

纸片上的男人活灵活现,仔细看去,拇指上还有一个玉质扳指。

是他的小像。

祁淮手指忽然有些颤抖。

很多人都知道过年剪纸是大凉习俗,她们会剪祥瑞之物,可以是动物,可以是植物,也可以是吃食,却独独没有人敢剪人的小像。

因为他们觉得不吉祥。

这么多年,他只见过一人剪过小像。

女孩爽朗的笑声忽然浮现在祁淮脑海里。

“我从来不信那些!诺,我把我的小像送你,你好生收着。若是别人再欺负你,你就拿出来吓唬他们!本公主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祁淮捏紧手中的剪纸,深深吸了口气。他走到一旁,打开一个暗格。

暗格之中是一个通体漆黑的檀木匣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的是一个已经陈旧的纸片,红色的纸片已经褪色,边缘泛白,可是仔细瞧去,还是能瞧出这小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若是熟悉大凉王室之人,见到这张小像,恐怕都会认出来,这就是三年前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的嘉阳长公主——闻珂。

祁淮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塌前,他没有再迟疑,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襟。

胸口一点红痣,鲜艳刺目。

祁淮眼底泛潮,他想他已经找到了他对眼前这个姑娘意志力如此薄弱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美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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