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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郁星光(1 / 1)

最终是长宁腹中的咕咕叫声打破了满室旖旎的气氛。

萧千寒一下子放松了,他放开长宁,伸手又点燃了一根蜡烛,船舱明亮了许多。他拿出食盒摆出饭菜,歉然道:“对不住,我忘了你尚未吃饭。”

随着刚刚的亲吻和互诉衷肠,二人之间仿佛有道墙被打破了,长宁忽然也不再羞涩,她非常自然地和他一起摆放饭菜,笑吟吟道:“没事呀,你肯定也还没吃,我们一起。”

萧千寒看了看四双筷子和一桌饭菜,淡定道:“本来想让你见见阿然和阿冥,一起吃顿饭的,这俩人溜的倒快。”

长宁笑而不语,他二人若是这点眼色都没有,她就要怀疑他们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了。

萧千寒心里自然也清楚,他只是不太好意思承认是他自己的情难自禁打乱了本来的计划,所以非常淡定的把黑锅扔给了他的两位好兄弟。他温柔的笑了笑道:“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天。”

这句话让长宁心软的一塌糊涂,禁不住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侧脸,轻声道:“嗯,来日方长,我们还有一辈子呢。”

二人相视一笑,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远处流浪街头的苦逼二人组双双打了个喷嚏。

萧然满心崩溃:“他这时候不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么?为什么还会念叨我们俩?不会还惦记着我那句‘大嫂’吧?”

柳青冥翻了个白眼,道:“将军今天本来想让我们和长宁见一见彼此认识一下吃个饭什么的,结果他一个没忍住那啥啥上脑了,他不好意思说,当然要让我们俩背黑锅了。”

萧然沉默了一下,道:“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就咱们将军那样的也能有那啥啥上脑的一天……”

柳青冥也沉默了一下,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

二人对视一笑,笑容中像是揶揄,又像是叹息。

半晌萧然忽又叹了口气:“按理说,将军的眼光应该没什么可质疑的,只是这姑娘的身份,疑点颇多。”

他说起了正事,柳青冥也不再玩笑,而是皱起眉细细思索,边想边慢慢道:“她称蔷薇郡主为先母,又对平王府如此熟悉,平王府遗孤的身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看来二十多年前蔷薇郡主果然只是失踪,至少肯定是生了一个女儿之后才去世的。平王府是被以谋逆的罪名查抄的,蔷薇郡主的死也多半和嘉平帝脱不开关系,这方面,大致没什么疑点。”

萧然沉声道:“她的父亲。”

柳青冥淡淡一笑:“是啊,这茫茫天下,有哪个男人入得了蔷薇郡主的眼,能让她甘愿为之生儿育女?”

二人各自沉默了一会,柳青冥忽朗朗一笑:“算了,我们都能想到的事情,将军能想不到?他心里多半已经有底了,不然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我们又在这里瞎折腾什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对饮一坛。”

这话说的颇对萧然的胃口,反正以他的脑回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事,索性就不想了,二人就这么将正事一扔,勾肩搭背地找地方喝酒去了。

那夜用罢晚饭后,萧千寒便解开了系在岸边的缆绳,夜深人静也不怕人看见,他便亲自挽起袖子摇着船朝没人的地方漂去,长宁从小在这里长大,闭着眼也不会迷路,索性就笑盈盈地坐在船头任他孩子气地到处漂。

一叶小船在空荡荡的江心上摇晃,萧千寒放下手中的桨,和长宁并排躺在船舱里。

此时他们已经顺着风郁河漂到了灵昌城郊,入眼的只有大片大片的蓝黑色的天空,笼罩着静谧而辽阔的四野。细细的风拂过河面,掀起粼粼的波光。满天繁星倒影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真美。”长宁由衷赞叹。

萧千寒望着她,唇边笑意温柔如水。

长宁仰头望天,漫天星光都落入了她的眼瞳中,璀璨晶亮。她曼声轻吟:“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萧千寒含笑道:“今日未曾饮酒,便已经醉了么?”

长宁转头凝视他,调笑道:“对此良辰美景,佳人如玉,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萧千寒大笑,一翻身将长宁压在身下,道:“这本当是我的话罢,竟被你抢了。”

这船本就小,他一翻身,引得船左摇右晃,吓得长宁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干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下,笑吟吟地望着他。

萧千寒看了她一会,低下头与她辗转亲吻,长宁抬起胳膊搂着他的脖颈,主动迎了上去。静谧的夜里,一时只能听到他们激烈的心跳声和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良久之后他们分开,长宁抿了抿唇,笑着推他:“别闹了,该回去了。”

萧千寒深深的看着她,修长有力的手指恋恋不舍地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半晌才起身,叹道:“恨不得明日便成亲。”

他说完便走到船尾去撑船,而长宁在呆了一会之后,虽不明白他具体是什么意思,却也反应过来有什么亲密事是只有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瞬间“腾”的一下面如火烧,捂着脸半天不好意思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浑身热度下去了些。

她趁萧千寒专心划船的时候偷偷看他。他眉眼生的是无可挑剔的华美,动作有习武之人特有的流畅自然,哪怕只是划个船,也天然带了美感。挽起的袖子下是肌肉匀称的小臂,肤色白皙,弧线惊人的漂亮。

真好,长宁想。她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都平静了下来。在少女春梦里,她也曾千百次的勾勒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也曾在深夜泛起过对这一切的迷茫和恐慌。在那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能遇到这样一个志趣相投性情相和神魂相契的男子。苍茫天下,万丈红尘,千万人中惊鸿一瞥,世间最美的风景映入了她的眼帘,从此纵地崩山摧,江河回流,冬雷夏雪,星月倒悬,亦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春深似海,岁月悠长。

那夜的满河星辉,注定成为谢长宁生命长河中永不褪色的光芒。

长宁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萧千寒无奈看一眼她安静的睡颜,顺手脱了外袍盖到她身上,略一犹豫,还是往莲心小筑的方向去了。

他将长宁抱下船的时候,长宁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问:“到家了?”

萧千寒爱极了她这幅全不设防,一派天真的模样,只恨不得立刻把人带走就地正法才好。但是长宁对他如此信任,他又如何能辜负,轻叹一声温柔答:“睡吧,我送你回莲心小筑。”

此时夜已经深了,所以萧千寒也不想再惊动舒莲华,他纵身越过院墙,想悄悄将长宁送回房间也就是了。谁料他刚刚落到院中,便见莲心小筑灯火通明——舒莲华从屋中走出,一眼就看到了他和他怀中盖着他的外袍的长宁。

舒莲华什么也没说,就淡淡看了他一眼,却看得萧千寒莫名有些心虚。不过他表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只是朝舒莲华欠了欠身。

舒莲华侧身还礼,示意给他长宁房间的方向。

萧千寒心中雪亮,知道舒莲华只怕就是来等自己的,幸而今日将长宁送了回来,否则还不知道这位秉性最是端方正直的莲华公子会怎么想。

他在心中暗暗揣摩,神色上却一点不显露出来,将长宁安置好之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一边往舒莲华处走去,一边穿好了自己的外袍。

舒莲华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细细的打量他。

这是个出身贵族,经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的人。——这是舒莲华对他的第一感觉。无论是行步姿态,还是穿衣动作,无一不浸润着世家子的优雅从容。但他绝不同于那些徒有其表的纨绔子弟,无论是平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还是这清冷之下暗藏的威势,无不昭示了此人必定是年少得志,身居高位,手握实权。

可他也不是一般的权贵,他两次相救于他,足见赤诚热血,若说在晏王府那里还可以说是为了长宁,游园会那次他们便是真的素不相识了。

所以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这样一个优秀而耀眼的少年人,又怎么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呢?

舒莲华觉得这个人身前有重重迷雾,让人摸不清他的来历。

他正出神,萧千寒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做了一个让他万万想不到的动作——他朝他躬身长揖。

舒莲华顿时震惊,连忙侧身避开,道:“苏公子两次救我,这礼我是无论如何不敢受的。”

萧千寒却坚持拜了三拜,方才起身站直。

舒莲华神色极复杂:“前夜晏王府种种,皆为公子亲见,以公子之尊贵,却对我一个下贱之人行此大礼,不觉得委屈么?”

萧千寒从容道:“先生是长宁的兄长,便是我的兄长,妹夫给兄长行礼,不是应当的么?”

舒莲华沉默了,再开口却是意味深长:“你对长宁倒是真的一往情深。”

萧千寒毫不犹豫道:“一往情深,此生不悔。”

舒莲华神色依然淡淡:“我还以为今日长宁不会回来了。”

萧千寒凝视舒莲华,一字一句断然道:“先生多虑了。我对长宁确乎出于真心,所求绝非一朝一夕之欢娱,而是一生一世的相守。我爱她敬她,希望与她携手百年,乃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绝非一时兴起。待此间事了,我便会带她回去见我的长辈,明媒正娶聘她为妻。我家中无通房妾室,此生也不会再纳妾,但得长宁相伴,余下再无所求。”

舒莲华神色缓和了一些,微微颔首,深深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多半出身世家大族,长宁的身份你无需忧心,门第上必定配得上你就是了,不会让你族人指手画脚的。”

萧千寒洒然道:“我一个未入族谱的私生子,有什么可谈门第的?长宁是公主郡主也好,乡野村姑也罢,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微微一笑,未竟之意彼此已经明了。舒莲华知道萧千寒对长宁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亦大概猜到了他为何会两次相救于自己,心中的疑虑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他轻叹一声,道:“我与长宁相依为命已有六年,我视她如女如妹,如今眼见她也到了嫁人的时候,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得罪之处,还望苏公子见谅了。”

萧千寒再拜,肃然道:“兄长言重了,来日成亲后我必与长宁一起侍奉兄长。”

舒莲华浅淡一笑:“我怕是等不到这个来日了……只愿你好好待长宁,也就是了。更深夜重,恕不送客。”

他言语中透出的一丝悲凉和托孤之意让萧千寒心中一震,待要细看时舒莲华已经转身走开,星夜下这朗润豁达的莲华公子背影是说不出的萧索孤寂,萧千寒恍然觉得,不过短短几日,他却比明显与自己初见的时候憔悴清瘦了。

他几乎是立刻便想起母亲的绝命诗——非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东君欢喜你惦记你,你便能开的艳丽明媚,生机勃勃,东君忘了你厌恶你,便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又有谁人知晓,谁人理会?

人生忧患识字始,世间多少贩夫走卒,娼妓优伶,也不过是浑浑噩噩度过此生,谁也不能说他们过的不好。但是他们已经睁开了眼,看到了真实世界的瑰丽与壮阔,又如何能再甘心回到混沌的黑暗里?既已读书明理,知晓了礼义廉耻,谁还愿意以色侍人,仰人鼻息?

可这世间并没有给他们别的路走,所谓命数从一出生便已经注定,如果有人想挑战它,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谢重楼说,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人生而高贵,有人生而卑贱,但是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非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严蕊《卜算子》

因为不是引用是让文中人物用了,所以注明一下,不是我写的,当然更不是千寒娘亲写的,北宋名妓严蕊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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