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见了底，早晚的空气中悄悄漫起一丝凉意，树叶的颜色也变得绿黄相间。
许悄还是改不了掐点起床的习惯。
早起二十分钟这件事，她坚持了三天就放弃了，并且为这三天少睡的六十分钟后悔不已。
于是，许悄今早不但没早起，还晚起了五分钟。
长袖款校服有些宽松，上衣下摆也稍长了些。许悄站在镜子前，莫名想到程烬。
他的衣服也总是松松垮垮的，好像从没穿得大小刚好过。
倒也……有些不正经的帅。
许悄甩甩脑袋，把程烬从脑子里踢走。
下楼吃完早饭已经很晚了，许悄加了速度小跑到学校，进班时人头已满。
岑白雪也回来了。
她只是坐在位置上，就让许悄进班时脚步顿了一瞬。
几天不见，许悄都差点忘了这个人。
突然出现，却还是做不到完全忽视。
许悄的视线只在看到岑白雪的第一眼时停顿了下，很快又挪开，泰然自若地往教室里走。
她虽然没有正眼看岑白雪，余光却也能看到岑白雪一直在看她。
感受着岑白雪的视线注视。
许悄忽然想起之前的遭遇，不由得开始担忧，今天会不会也过得不安稳…
许悄走到座位上之前，先伸着脖子往位置上瞄了瞄。
桌上堆了几张卷子，有点乱，但能看出来只是单纯的乱，没有其他吓人的东西。
许悄松了一口气。在位置上坐好，放下书包，打开语文书开始早读。
翻开书才发现，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写了“垃圾”两个字。
……
许悄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其实她此刻并不太愤怒，只是觉得很累，但也很平静。
她好像，对于这个事情已经麻木了。
岑白雪回头看了许悄一眼，眼神里似乎在传达着某种不怀好意的期待。
许悄坐在她后侧方，每次都能轻易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目光。
还是跟以前一样，许悄选择无视她。
但凡给一个眼神，她都觉得烦躁。
岑白雪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不大不小地对着许悄说了句“垃圾”。
许悄面无表情地把那一页撕了下来，在手里揉成团，“哪个傻逼在别人书上乱写。”
岑白雪冷了视线，却也没搞出什么大动作，只是警告地瞪着许悄。
许悄怕蛇，但不怕岑白雪。
她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很烦。
要是岑白雪敢光明正大宣战，她就算知道打不赢，也会跟岑白雪打一架了事的。
这些阴招，不疼，但真能搞她心态。
许悄在岑白雪的注视下侧身，将纸团扔进了黑板报旁的垃圾箱里。
岑白雪撇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现在还没到老师进教室的时间，许悄准备换本书早读。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突然亮屏了。许悄想到一个可能，便忍不住想看一眼。
她悄悄把手机从抽屉里摸出来，看到屏幕显示是微信信息。
应该是，程烬吧。
又是两天没见，还怪想看看他发了什么。
许悄往窗外看了看，无人走过。
她微微弯下身子，胆战心惊又带着一丝期待地把手机解锁。
-程烬：【还有三分钟老师才进教室，我耽误许同学三分钟】
-程烬：【请问许同学喜欢什么颜色？】
许悄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
干嘛突然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算了，随便回答一个。
许悄回复：【五彩斑斓的黑/皱眉】
-程烬：【许同学的喜好很高级】
许悄抿嘴，眼角弯起笑意。
回复：【你要干嘛？突然这么问】
-程烬：【给你买头盔】
许悄拧眉，有一丝迷惑。
-许悄：【买头盔干嘛？】
-程烬：【淮西街那边修了条隧道，有空带你去兜风哟】
许悄反复读着这句话。
隧道，兜风。
她跟程烬。
许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些电影画面。
男主角骑着摩托，女主角坐在后座，双手抱着男主角的腰，脑袋也…贴着男主角颈侧……
想想，还怪不合适的。
太亲密了，真的不合适。
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婉拒了。
许悄啧了一声，打破脑海里不属于她和程烬的画面。
指尖轻轻在屏幕上按动，回复程烬：【行吧，“有空”有具体日期么？】
继续回复：【就是随便问问，不代表着急喔】
程烬秒回：【可以是今晚，明晚，或者是每个晚上。】
许悄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里突然产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像……
如果每晚都可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今晚不是周末。
并且，她是本日值日生。
许悄轻轻咬着下唇，好似在琢磨一件很难下决定的事。
最终还是发出去了：【骗人。你两天没回来。】
-程烬：【今晚回保证等你。】
许悄：“？”
这句话怎么有点读不顺…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
还有一分钟老师就差不多进班了，许悄不能再跟程烬聊了。
她告诉程烬自己今晚值日，会晚点回去，让他早点休息。
程烬不回家无非就是在工作，能工作到不回家，想来也是够辛苦够累了。
她不是很想让程烬太累。
许悄关手机前，看到程烬又发来一条信息：【许同学，帮我个忙？】
-许悄：【你先说是什么/皱眉】
-许悄：【我怕你坑我】
-程烬：【做个选择题。一个简单一个难，简单的那个很容易做到，你动动嘴的事儿。】
-许悄：【你先说】
-程烬：【1，希望今晚能听到许悄悄小同学叫声哥哥】
-程烬：【2，希望今晚许悄悄小同学能帮我买条龙回来。】
看到这两段话，许悄轻轻嗤笑。
回复：【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龙？】
“老班来了…”
有个男生通风报信，许悄立刻把手机关了塞抽屉里，直起身子来早读。
从看到程烬信息的那一刻开始，许悄的疲惫散了不少。一整天，心情还算不错。
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买龙啊…
但是选一也真的很难啊。
指针转动着，黑板写满了又被擦掉，擦掉了再被写满。
许悄的右手就没停下过，书上的笔记满满当当。
一眨眼天便黑了。
许悄今天是值日生，但不知道被哪个傻逼排成了跟岑白雪搭档。
岑白雪在响铃时就走了，只剩下许悄一个人。
擦黑板倒垃圾，扫地又拖地，弄完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
许悄做好最后一件事，关灯走人之前，把拖把桶拉去洗手间去清洗。
桶里的水很脏，估计没那么容易洗干净，许悄先上了个洗手间，准备上完再洗。
解决完出来时，隔间的门突然推不开了。
进来的时候好好的，突然推不开了，应该是从外面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想到某个可能，许悄瞬间有点慌了。她加大了力度去推隔间的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恐惧感一下子从心底窜到头顶，许悄急问：“请问还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许悄。
整个洗手间内是无声的寂静。
许悄越来越害怕，胸口忽然堵上了一阵闷气，让她呼吸都开始缓慢而沉重。
“有…有人吗？”许悄还在用力地推着门板，“我推不开门了，有人帮帮我吗？”
许悄话音落下，回应她的还是无声的寂静。
狭小的空间给了许悄无尽的恐惧感，洗手间里的白炽灯也无法消灭无人回应带来的诡异。
心慌之下，许悄抬手去够门板顶部，却只能用指尖触碰到一点，踮起脚尖也无法完整地扶住。
学校里的洗手间隔间内，并不像商场那样有挂钩和手机板，只有一个垃圾桶。
如果没有东西垫脚，许悄很难爬出去。
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不知是笑声还是说话声，许悄感觉到希望，仰着脑袋大声求助：“还有人吗？我被困——”
下一秒，许悄的话停住了。
她看到装着脏水的拖把桶被几只手举在隔间门外，高度超过了洗手间的隔间门板。
刚好，在天花板与门板顶部的空隙之间。
许悄感觉世界快要崩塌，“不要——”
话音落下，桶被正面朝下扔进了隔间里。
脏水几乎全部覆盖住许悄的身体，桶身也砸在了许悄头顶上。
“唔——”
许悄整个人都蒙了。
脑袋都被砸麻了，还有清脆的回响声围绕在耳边。
许悄在水泼下来的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久久都没有睁开。
刘海服帖在额前，挡住眼皮和睫毛。
她的发尾在滴水，下颚也在滴水。
白色长袖校服被灰黑色的脏水淋过，再没有一处是干的，紧紧贴在皮肤上，隐隐透出皮肤和贴身衣服的颜色。
霉臭味充斥着狭小的隔间，恶心得让许悄作呕，肚子里一阵翻涌。
许悄本能地抓着裤子两侧。
她打了个寒颤，给了自己好几秒的时间反应，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受了事实，臭味就再也不能忽视。
许悄吐了，吐得很难受。
许久，许悄才直起身子。
担心的事情在来临前会给人莫大的恐惧感，可真实地经历了过后，却是一丝害怕都没有了。
许悄还在这个小隔间里，情绪却完全不像刚才那样恐慌。
不管这个恶作剧完没完，她都不害怕了。
许悄把桶翻过来踩上去，伸手够到了门板顶上。
因为身冷，许悄往上爬的过程有些艰难。
但好在她身子瘦不沉重，倒也没用多久就爬到了门板顶上，把自己卡在了天花板和门板的空隙之间。
许悄看到门板上被抵了一个拖把，将门堵得死死的。
难怪推不开。
人有多无趣。
人心有多恶。
许悄十七岁这年，通通感受到了。
隔间顶部与地面的距离高度还是让许悄有些害怕的，但她也不可能一晚上就这么扒在门板顶上。
许悄咬咬牙，身子从腿部开始慢慢往下挪动。
腿部完全脱离隔板顶部的瞬间，许悄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落到了手上。
许悄稳住后，放开了双手，落地时本该稳稳的，但地上的水让她脚下滑了一下。
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嘶——”
屁股上的痛感算不上强烈，但手腕撑地的那一刻是真的疼。
许悄揉了揉手腕，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旁边的拖把和桶，她忽然笑了。
惨归惨，拖把还是得洗……
读书不易，少女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