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忙碌的周末结束，新的一周很快到来。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比「在宝贵的周末里因为奇奇怪怪的事宜错失了在床上躺上一整天的机会」这种事情更加令人悲痛的。
那当属是在此基础上去迎接新的一周里整整持续了三天的月考。
嗯，然后还要再加上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西尾真希没有做任何的复习准备。
.......
周四下午，效率极高的各科教师已经批改好了试卷。
于是在自修课的课间，课代表们便抱着试卷开始在教室里分发。
在班级里相互比对试卷、发出窸窸窣窣讨论声的同学们之中，教室靠窗小组的最后一排显得尤为安静。
西尾真希正搭着外套埋头在臂弯里补觉——大概真的累极了，一动不动地，只露出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不过没一会儿，她的头顶就被经过的课代表们一人一张地堆叠上了试卷。
春季午后的风从半开着的窗户缓慢吹来，在扬起薄薄窗帘的同时，也让试卷的边角微掀，发出沙沙的轻响。
安静地在翻看教材的赤司征十郎侧脸。当试卷从西尾真希头顶即将滑落时，他伸手稳稳地接过了它们。
虽然无意偷看同桌的考试成绩，但在将试卷们一一整齐叠好时，赤司征十郎还是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上面可怜巴巴的分数。他微不可查地扬了扬眉毛。
在最后一张数学试卷的侧面空白处，明明最后一道大题完全空白的西尾真希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那里随手画了若干块蛋糕的剖面图。旁边还零零散散写了点备注——“奶油橙色、胚要慕斯的、5.5芥川”
顺利换来了数学老师用红笔在旁边打下的一个大大问号。
“...。”赤司将这张试卷叠在了最后，免得生性认真的绿间真太郎一回头看到，从而爆发令他也会有些头疼的邻里间闹腾事件。
就在他把东西收拾好时，从教室的另一头绕来了一个男生。
同班的竹田停下脚步，他垂头看了看熟睡着的西尾真希，接着悄声地冲赤司作出口型：“——西尾她没在继续减肥了吧？”
赤司征十郎点了头。
约定的三天监督已经结束。至于西尾真希有没有真的达成瘦身的目标，赤司不得而知。不过从挂在他们课桌之间的垃圾袋里的众多零食包装袋就可以看出，西尾真希大概已经彻底回归了本我。
得到满意答复的竹田于是轻手轻脚地将口袋里包装精致的小点心整齐地一一排列在西尾真希的铅笔盒上，各种口味都给她送了一包。
“赤司你要吗？”竹田也很客气地问赤司。
赤司征十郎温和地笑了笑：“谢谢，不用了。”
西尾真希在下一节自修课过半才动了动身子。
半晌，她侧枕着手臂转过脸，迷蒙着还未消散困意的湛蓝色眼睛愣愣地发呆。
她的同桌赤司征十郎在写作业，黑色的笔杆微晃，他思绪流畅地为那道堆满繁复公式的物理题写下最终解。
然后笔尖微顿，他看向西尾真希。
“——？”西尾真希回望他，她才不觉得赤司会被自己闲着无聊围观他写作业的这种行为打扰到，只慢慢地眨了下眼睛，懒洋洋地用这种方式问他有什么事情。
赤司征十郎于是从一旁拿出了一叠均匀分布着勾叉的试卷，斜侧着展开给趴着的西尾真希看。
西尾真希大为震惊，压着声音道：“哇塞，赤司不会吧？你怎么错了这么多？！”
几秒后，她才发现这是自己的试卷。
“......”西尾真希默默地直起了身子。三分尴尬，七分直面惨淡成绩的果敢。
“赤司，你的试卷借我订正一下。”她说。
自己同桌赤司征十郎的学习成绩很好，这一点，西尾真希国一时就有所耳闻。自入学起的大小考试，这人就从来没有从第一名的位次上下来过。更夸张的是，他的第一名并不是指比第二名分数高，而是指次次近乎全科满分——属于是学霸天花板的存在。
前桌绿间真太郎也是。虽然没法和赤司相比，但也科科考试名列前茅。
被学霸包围的西尾真希瑟瑟发抖。
赤司把试卷借给她后，准备打开铅笔盒的西尾真希这才注意到上面摆着的精致小点心：“哇！”
“是竹田同学。”赤司提醒她。
西尾真希于是美滋滋地收了小点心，把手探进桌斗里摸出一个宽口的透明糖罐。
她从里面数出足量的各色水晶糖，用几张纸巾包成小包袱的样子，侧身朝竹田位置的方向。
“【竹田！】”西尾真希小幅度地招了招手。
趁着负责管理自习课秩序的学习委员绿间真太郎正笔直着背、低头写作业，他的后桌完美利用了视野死角的优势，隔着两个小组，将那个白色的包袱以一个精准的弧度稳稳地抛到了竹田的手掌中。
“【收到！】”竹田冲她比了个OK，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在瞬息间完美完成了一场零食交换。中间几组同样开着小差的同学们悄悄地为西尾真希绝妙的投零食技巧鼓掌。
“【你们要吗？】”西尾真希又见者有份、大方地给周围的同学分了糖。
在自习课摸鱼的快乐在教室里无声地扩散开。
赤司征十郎抬眼看了看前方一无所察的绿间真太郎。搞完小动作的西尾真希赶紧戳了戳他的手腕，把手指竖在唇边，小小声地嘘了一下。
“......”算了。
赤司低头继续写他的物理作业。
一会儿后，属于西尾真希的白皙手指跨过桌面悄悄推来了一颗粉色的水晶糖。
圆滚滚地立在他的作业本上。
经常被西尾真希顺手分些小零食的赤司征十郎适应良好地收下。他的视线不离最新的那道题目，在脑海里预演着公式的同时，把水晶糖放在了他课桌下桌斗边缘的凹槽处。
那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五六颗各种颜色的水晶糖。
西尾真希终于开始研究自己和赤司的月考试卷。
理科卷就不必提了。她涂涂画画、改来改去、把记住的公式全在旁边列好，结果只换来一个叉叉；而赤司只写了简单清楚的几行算式就得到了全部的分数。
连西尾真希相对擅长的文科卷。在看到赤司的回答之后，西尾真希都会有一种“啊如果我是老师也会给他满分”的感觉。
——不过早在一个多月前和赤司征十郎刚成为同桌时，西尾真希就已经完整接受了自己和赤司这种鸿沟一样的差距。她此刻心态良好，快乐又省事地照着赤司的标准答案开始订正。遇到还不懂的题就圈起来，下课问问他。
她一边顺手撕开竹田送的小点心。这是一种外皮是麻薯，夹心有各种口味的和果子。
味道和大部分糯米制品一样都是甜甜糯糯的。竹田给了她各种口味的。西尾真希注意着不要把小碎屑掉在赤司的试卷上，用它们快乐地充填了自己的自修课时光。
下课后，前桌绿间真太郎也转身来向赤司征十郎借试卷参考。
西尾真希把试卷分给他时，把桌角上特意给他留的水晶糖一齐递给绿间。
“...谢谢。”绿间真太郎接受了。
回过头不久后，他剥了糖纸，发出簌簌的轻响。
西尾真希注意到了，她转脸看向赤司征十郎。
赤司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一秒看向西尾真希：“是有题目看不懂？”
“哦！有的.....”西尾真希把自己的纸卷拖到他们俩的中间，给赤司指了指自己用红笔圈起来的题目。
赤司垂眸看了看，用笔尖点住那题几何体上的辅助线开始思路清晰地讲解。
“这样讲明白了吗？”
“.......明白了吧？”西尾真希不太确定。
赤司征十郎丧失耐心：“这题在教材上有一模一样的例题。还不懂就自己去看。”
西尾真希：“T^T好吧。”
但是在赤司征十郎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时，西尾真希又叫住了他。
赤司看她一眼：“？”
西尾真希于是像是在做什么研究似的，摸着下巴凑近他：“赤司，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啊？”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给你的糖你都不吃啊。像是展览一样摆在这里。”西尾真希指了指他的桌斗凹槽，“你不喜欢吃糖的话，我下次就不给你了，送你点别的吃的。”
赤司征十郎想了想：“...还没有到不喜欢的程度，只是不太习惯吃糖。”
“嚯。”西尾真希也想起，“说到这个，赤司，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你吃东西诶。你不会真的可以像超人那样不吃不喝吧？”
赤司征十郎因为同桌似乎是认真的疑问沉默了一瞬：“不，西尾。我只是不在非饭点的时间吃东西。我们在食堂碰到过，你忘记了吗？”
“哦，对哦。那你喜欢吃什么？比起甜的更喜欢苦的吗？”
“......嗯。大概。”
“那喜欢吃辣的还是清淡的呢？”
“......清淡的。”
“喜欢拉面还是寿司？”
“.......”
赤司征十郎看了眼西尾真希，发现她正托着腮看着自己。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和平时里捉弄绿间时有着微妙的类似——大概是课间闲着无聊的一种消遣。
“。”赤司征十郎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平时太过纵容西尾真希了。
“不要再玩问答游戏了。西尾，有空就去看看教材上的那道题吧，期末也很有可能会考。”
他正过身子，不准备再和西尾真希浪费时间。这节课间，他原本计划要整理下午部活要用的体能测试表。
在赤司从文件袋里抽出测试表后，安静了一会儿会儿的西尾真希突然说：“赤司，你其实是猫舌吧。”
赤司征十郎愣了下。
“每次喝水都要吹很久很久。”西尾真希毫不留情地指出，“但上次我在食堂碰见你时，你却点了加了豆腐的汤。而且每周二有汤豆腐套餐的时候你都会比平时晚回来半小时左右。”
停顿了下后，西尾真希侧脸看他，大概终于用自己的方法得到了正确答案，有些得意地作出结论：“赤司，我知道了，你喜欢吃汤豆腐呀。”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有浅浅的酒窝。
赤司征十郎并不觉得这样的西尾真希讨厌，只是扬了扬眉毛：“知道这种事情对你有什么帮助吗？”
“那我问你。我喜欢吃甜的还是苦的，辣的还是清淡的，拉面还是寿司——赤司你都能答出来吧。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我知道绿间喜欢小豆年糕汤、不挑食、什么都会吃，也知道奈美喜欢猪扒饭、彩喜欢三色丸子、竹田喜欢糖、井上喜欢咖喱。作为朋友，我也想要这样了解赤司。不可以吗？”
“是吗。”赤司不置可否，侧回脸，将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测试表原样塞回了文件袋。还是等自习课安静下来再看吧。
西尾真希还在一旁继续：“而且知道了赤司比起甜的更喜欢苦味的话，我就可以把家里堆了好久的咖啡糖送几包给你了......那个真的好苦，完全不是糖的味道。所以赤司，这些甜甜的糖你不吃也是浪费，就让我帮你——”
她说着把手伸向他的桌斗，这一刻终于暴露了她的意图——以回收方式补充自己糖罐里早就已经吃光了红色西瓜味水晶糖。
赤司征十郎勘破了她的动作，冷酷地拿手上的文件袋一挡，严严实实地阻隔了西尾真希的魔爪。
“西尾，给出去的东西就不许反悔了。”他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