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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走笔(1 / 1)

苏雨砚刚赶到雨化阁院门口的树影下,便撞见褚巧稚抹着泪哭哭啼啼地跑出院门。

她愕然,难不成被照归欺负了?可他并不是欺负人的性子。

苏雨砚有心问一句,谁知刚出了声,褚巧稚循着声转身瞧见是她,红肿着眼朝她狠狠一瞪,带着丫鬟提着食盒跑远了。

苏雨砚一头雾水,瞧见卫鞘从院门出来左右张望似是在找人,她出声叫他。

卫鞘瞧见是她,当下松了口气,赶忙跑过来,“你方才跑去哪儿了?公子……”

苏雨砚截住他的话,指着远远离开的主仆二人,问:“褚巧稚怎么了?”

卫鞘顿时神色复杂地看她,“公子方才夸了褚姑娘的手艺,说你甚爱她做的点心,每次都吃的一个不剩。”

苏雨砚愣住半天回不过神,许久才笑出声:“这小子……可真会啊。”倏尔胸腔中的憋闷之气消得无影无踪。

果然,她是不想喊褚巧稚一声嫂嫂的。

卫鞘在一旁瞧着,见苏雨砚与旁的男子笑起来不同,眼尾上挑,眸子里揉着细碎的春光,唇色嫣红,简直摄人魂魄。

卫鞘强自稳住心神,今儿他算是开了眼,原来男人也可以如此魅而不妖。怪不得连公子这般万物不萦于心的人都起了心思。

苏雨砚神清气爽,一步一晃悠走到阁楼前,刚推开门,便瞧见原本应该在里屋的人此刻衣衫齐整坐在客堂窗边,面朝窗外,翘首以盼。

一听到开门声,他霎时转头看了过来。

见是她,梅静臣松了口气,起身向前几步,盯着她:“你回来了。”

苏雨砚懒散地倚靠着门框,悠悠瞥去一眼:“你在这儿做什么?不涂药了?”

梅静臣忙道:“在等你回来涂药。”

“不是有褚小姐吗?”苏雨砚伸了个懒腰,脚向外迈了半步。

梅静臣急忙上前捉住她的手腕,往她手里塞了瓶药:“你涂药的法子极有用。”梅静臣看着她,身子挤到门外,堪堪挡住她的脚步。

梅静臣话音刚落,随即有小厮端进来一壶玫瑰杏仁茶,又手脚麻利地摆了方糕、糖蒸酥酪、灯芯糕、桃酥饼等各种茶点。

苏雨砚看着甜茶和糕点,咽了咽口水,当下也作够了,咳了声道:“既然你如此恳切,那为兄便依了你罢。”

说完也不看他,朝里挪了步子,带头朝里屋走去。

……

檐下一抹黄昏,庭外和风煦暖,树影幢幢。

窗内灯火朦胧,满室药香流连,人影斜依。

翌日一早,梅静臣捧着一个食盒出了雨化阁,沿着鹅卵石小径行了一会,走过亭子过了游廊,半刻钟便到了目的地。

梅静臣进了雨歇院,刚走到廊下,屋檐下的鹦鹉就看到了他。

廊下红嘴绿鹦哥歪着脑袋看他,突然嘎嘎叫着:“小尿片子—小尿片子——!”

梅静臣挑开帘子走进屋里,临门右手边放着一块镂空木雕屏风,绕过屏风到了客堂,迎面案几上搁着一个梅瓶,里面插着几只半开的合欢花。

他驻足在里屋前,等了片刻还未见着丫鬟,敲了敲门,里面传出苏雨砚的声音:“进来。”

梅静臣踌躇不定待要出声,她在里面又催:“快进来呀。”

他推门而入。

临窗的榻上摆着一个小案几,苏雨砚正靠着迎枕半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书,身上盖着薄毯,一头青丝还未束起,披散在肩上。

她从书中抬头扫了一眼,顿时一脸诧色:“你怎么来了?”

苏雨砚慌手慌脚地将长发撩起,一边束发一边问:“今日身子如何?爹说你的病是幼时受的症?”手下一顿,盯着他:“不好治?”

一连串问题抛过来,梅静臣不知先回答哪一个,顿了瞬,应声道:“儿时落下的,今日已经好多了”向前走了几步,“听闻你今晨没去书院,我过来瞧瞧你。”

说完目光一挪,大夏天的,她怀里还抱着个暖炉。

梅静臣放下食盒,视线一转,见临窗的小案几上还放了一碗汤药。

他刚走近几步便闻到生姜和红糖味道,上面还飘着红枣桂圆,他瞬间了悟。

他伸手摸碗沿,试了温度,将碗端起走到榻边,直接坐在脚蹬上,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苏雨砚自然而然地张了口,刚吞咽下去就回过神,偏过头将碗夺来,连声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突然窗外廊檐乍响:“小尿片子小尿片子——!”

两人目光登时相对,又同时朝窗外看去。

窗半开着,正好能瞧见檐下的鸟笼,笼内鹦哥单脚而立,左爪正抻着挠后背。红喙开合,又叫道:“小尿片子——”

梅静臣眼神收了回来,落在她脸上。

“咳、是小鸟骗子。”苏雨砚慌忙解释,瞧了眼他的神色,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又强调:“它是在嚷嚷小鸟骗子,咳,最近老飞来一只劁莺,抢鹦哥吃食。”

鹦哥这会叫个不停,苏雨砚看了看窗外天色:“估计是那劁莺快来吃了。”她趴在窗上,喊孟春把它拿远些。

她觑了眼他的神情,跳开了视线,指着他放在案几上的食盒换了话头:“食盒里是什么?”

苏雨砚伸长脖子看他把盖子揭开,满满一碗剥好的松子仁和一盘雪山梅。

她顿时眉开眼笑抻着手,催促道:“快拿来快拿来。”

她接过碗,伸手抓了一大把松子仁放进嘴里,满口油香,“真好吃。”

梅静臣听了,长睫翕合间,目光温软。

满满一碗松子仁,也不知剥了多久,苏雨砚目光一转看向他的手,瞧见他右手大拇指指缝隐约透着一道细小的伤痕,她心头一缩,只觉手中的碗蓦的沉了些。

苏雨砚盯着瞧,那只大手又从食盒底层掏出一本……课业?

她眼尖,“哎?封皮上是我的名字,你今早去书院取回来了?”

梅静臣嗯了一声,道:“昨日上午,咱们离开前,姚夫子还布置了课业,怕是你忘了。”

他从外间寻了笔墨拿进里屋,坐在榻沿另一头,将课业放在榻上的小案几上,落笔便写。

苏雨砚伸着脖子瞅了半天,他出门前便打算好了要来她这写课业?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身子不好,还是我自己写吧。”

梅静臣瞧了她一眼没说话,挪开衣袖,露出右边一页。

苏雨砚打眼一瞧,只见在她熬夜写的课业末尾处,落下一句浓笔重墨的评语:朽木不可雕也。

极为醒目。

她讪讪一笑,“没事,还是我自己来,别累着你了。”她伸手将课业抽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知夫子为何如此评价。

一张纸上,前半截是他前日替她写的,后半截是她夜里胡诌的。

明晃晃的两种字迹,上方的空灵疏朗,自然天成,而下方的似春蚓秋蛇,信笔涂鸦。

啧啧,真是不能摆在一起看。

苏雨砚斜斜地靠在大迎枕上,怀中捂着暖炉,提笔写字,身子是歪的,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斜斜的。

梅静臣在她对面看了许久,忽而起身转而坐在她身旁,握住她拿笔的手,道:“我来带你走笔。”

他右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环着她,是个把她拢在怀里的姿势。

他的手很大,完全包裹着她,少年的臂膀劲瘦有力,清苦药香又一次与甜腻合欢花香相融了。

他的下巴抵在苏雨砚额角上,呼吸在她耳后,声音柔和:“笔尖用力,放松,执毛笔时不可太过于僵硬。”

苏雨砚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纸上,然而贴着的男人气息起伏不容忽视,视线稍一游离就盯住了他握笔的手。

手指如玉般剔透,更衬得大拇指甲缝的细小伤口愈发鲜明,吸着她的心神。她手被拖带着,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梅静臣放开她的手,略一低头,气息在她耳尖萦绕,“会了吗?”

苏雨砚揉了揉耳朵,嘟囔:“要像手中握着鸡卵嘛,我知道。”

梅静臣松开手,仍旧坐在她旁边没起身。

苏雨砚想了想,两人这般并排坐着同在书院无甚差别,于是她往床榻内侧挪了挪,给他让出了空让他更舒服些。

两人并排坐在榻上,她铺平了张纸开始练字,他依旧替她写着课业。

练字非一日之功,但梅静臣指点了她几处不妥后,她进步倒是很快,只一个上午她就能写得端正流畅些许。

似乎冥冥之中她打开了隐藏在身体里的潜能,越写越顺。若是换了别人想在书法上有明显的进益,怎么都得三四个月才行。

苏雨砚寻思着,就算不科举,字写好些也成啊,与他的差距能缩短一些是一些。

苏雨砚写着字,能感觉到他又在看自己。不用转头,她都能想的来他的目光。

他本该是神情寡淡,然而眉目轻抬看向自己时,一湖冰雪转瞬化成缠绵春水。

又过了会儿,苏雨砚写累了,枕着胳膊歪头瞧他,看他如墨色染就的隽秀眉眼,想起最初在鱼骨巷时见到他的情形。

他话不多,每日零嘴课业一一按时奉上,十分乖巧,而自己似乎越来越依赖他了。

苏雨砚觉着这一切太过美好,不像是真的。趴在桌案上,枕着胳膊,感觉有些困了,眼皮越来越重。

梅静臣写了好一会儿,觉得身边有些静,往常她在一旁总会捣腾出细细碎碎的声音,他侧过头就看见她已经睡着了。

她头枕着胳膊,薄毯被她拉扯的盖到耳朵,只露出半张脸,鬓角碎发压的有些乱,面色酡红,睡得熟呢,怪不得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到底是特殊时期,他怕她小腹着凉,特意俯身去摸她怀里的暖炉,低下头就看见她小扇子样的睫毛,嘴唇红润,像花瓣一样。

她梦中似乎喃喃自语。

梅静臣侧耳靠近她,听清了。

她梦呓道:“乖,叫声姐姐听听……”

他愣了,忽而觉着有什么在蹭他的腿,他低下头,原来是她睡梦中蹬了蹬脚,白皙的脚趾泛着嫩粉。

他看的转不开眼,怔愣片刻,忽而扬手将薄毯盖住她的脚,裹得严严实实。

好久才平复了气息,蘸墨抬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窗外蝉鸣如沸,如他此时心绪。

作者有话要说:梅静臣:“我不是你弟,更不是你哥,叫声夫君听听~”感谢在2019-12-11 21:35:53~2019-12-13 13:4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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