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在空气中震颤，满溢阳光和芬芳。
优雅的暗红色礼服裙摆曲裾飞扬。
声音碰撞、坠落、飘浮，最后凝结成礼花，无形中绽开。
曲毕。
掌声雷动。
优纪微微欠身，优雅地向观众致谢。
黄濑超级捧场的鼓掌，虽然明知道台上的小云雀不可能从数百人中分辨出他，但还是力争数百人中的第一。
尽管这里应该没人和他争。
为保证公平公正，首席选拔的结果都是在所有的学生表演完毕之后当场公布。
优纪自认为已经尽心尽力地演奏到了她所能做到的最好，但在后台等待的结果的时候还是不免紧张。
“一年B班，原砂糖，曲目《卡门幻想曲》。”
听到报幕的时候，优纪原本在低头回黄濑的邮件，按出发送的瞬间，原砂糖拉响了第一个音。
她身边的宫澄凌香感叹：“真不愧是名门出身啊，一年级就能拉得这么好。”
“听说是老师特意从绿中挖来的。”
“这就是优等生的待遇啊。”
原砂糖是最后一名表演者，在她结束表演之后，现场被邀请的评审就聚集到一起。
评审的组成复杂，除了校方领导和管弦乐部的指导老师、指挥等，还有学校绝大多数的音乐老师和部分学生。
商讨出结果，大家又各自回到座位。
心急的黄濑用狗勾式的期盼眼神看向赤司。
赤司朝他摇了摇头：“很遗憾。”
啊。
狗勾的尾巴不摇了。
桃井眨了眨眼睛。
“第一小提琴，三年A班，片桐爱子。”
“第二小提琴，一年B班，原砂糖。”
“本次首席选拔圆满结束，感谢大家的参与。20XX年帝光管弦乐部，目标，全国大赛金奖，从此刻开始出发。”
帝光的音乐礼堂严格按照规范建造，隔音效果相当之优秀，等到优纪换下礼服走出礼堂才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
优纪垂下眼睑。
这算是什么，诸事不顺吗？刚好在心情超级不好的这一天忘带雨伞这种事……回去之后是不是该去神社拜一拜了？
“小云雀！”
优纪回头。
星星朝她跑来。
“黄濑君。”
黄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优纪的表情，少女看上去没什么情绪起伏，看到他过来，还牵起眼角眉梢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黄濑心头一紧，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小云雀要回去了吗？”
“可能要晚一点。”优纪摇了摇头：“我忘记带伞了。”
“哎？”黄濑只迟疑了一瞬间就撑起雨伞：“我送小云雀回家吧？”
优纪迟疑着：“可是并盛离这里还是有一点距离的，来回往返的话可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黄濑君的家人会担心的吧？”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今天要来看小云雀的首席选拔所以早就和家里说过可能会很晚回去了。”看到优纪的表情略有松动，黄濑指了指越发阴沉的天空：“小云雀就不要拒绝我了啦！我可是小云雀的男朋友哎，而且看这个样子再晚一点雨可能就要越下越大了，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雨会大的一把伞都遮不住我，小云雀一定不舍得的吧？”
黄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优纪也没有再推脱。
毕竟周围的人群都已经响起了“哇太羡慕了”“他们感情好好啊”的细碎声音，优纪知道黄濑君想坐实她女朋友的身份避免再被其他人打扰，所以乖乖走到了黄濑身边。
“那就麻烦黄濑君了。”
下了电车，两个人并肩走在并盛的街上，因为身高的差距，黄濑撑伞的时候需要微微向优纪的方向倾斜才不会让她淋到飘进来的雨。
雨不大，只是淅淅沥沥。
黄濑时不时地低头瞟一眼少女的脸色，小小一方伞下气氛让人沉重的宁静。
但其实优纪一直有感觉到黄濑的视线。
她知道她刚刚在首席选拔中落选，黄濑君一定是担心她想安慰她又害怕说错了什么话引起她伤心。可其实她没那么在意……大概。
不知道为什么，优纪只觉得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学姐说得是对的，真的是她抢了学姐的位置。
尽管她不是有心的，但对学姐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现在的她就算虚伪地跑到学姐面前道歉大概也不会被学姐接受吧？
优纪牵动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没事，黄濑君不用太在意这件事。”
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黄濑一僵，干巴巴地回一声：“抱歉……”
优纪眨了眨眼睛，停下步子抬头看他：“黄濑君为什么要道歉？”
黄濑挠头：“总感觉……？”
“那是什么，好奇怪。”
太奇怪了。
什么都没有做错还体贴送她回家的黄濑君为什么要向她道歉呢？
完全不合理啊。
错的人明明是她，落选的人也是她，为什么，为什么黄濑君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啊？
“小云雀……”黄濑慌乱地不知所措，他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焦急地在包里寻找纸巾：“你别哭啊。”
优纪后知后觉。
她哭了吗？
黄濑在包里遍寻无果，只好小心翼翼地尝试直接伸手替优纪抹掉不停涌出的泪水。
而小云雀就像一只坏掉了的人偶任由他摆弄也毫无反应。
“怎么办？”
少女的眼泪如同伞外不歇的夜雨。
讨厌。
为什么要下雨啊。
“我不想再拉小提琴了。”
她说的极近压抑，声音微不可闻。
黄濑没能从转瞬即逝的猫儿细语中听到少女的的无助。
早在两个人走到云雀宅附近的时候云雀恭弥就已经在二楼的阳台看到了共撑一伞的两人。
那把朴实无华的黑伞不是妹妹的风格，显然，她忘记带伞了。
至于那个和优纪一起的男生——
云雀眯起眼。
从小时候起他从妹妹鞋柜里处理掉的东西就各式各样，最开始是年幼质朴的糖果巧克力，稍微大一些又换成了路边盛开的野花，再然后就是那些毫无美感的情书。
“优纪。”
云雀打开阳台的窗户，遥遥喊了她一声：“回来了。”
优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哥哥的眼神不悦地在黄濑身上扫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可能又把事情搞砸了。
她低下头：“谢谢你送我回来，黄濑君，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小云雀……”
少女低着头，黄濑只能看见她乌黑的长发和逃避般的鸵鸟姿态，他喉咙滚了滚，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无法和落选的少女感同身受，也不了解她所在的领域，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他就连想要安慰都无从下手。
“那我就先回去了。”黄濑抿了抿唇，不得不让束手无策的自己退让，或许现在小云雀需要的家人的陪伴。
“明天见，小云雀。”
“明天见，黄濑君。”
优纪从包里拿出钥匙进了门，云雀已经从二楼下来。
他讨厌群聚，所以没有到现场去听优纪今天的首席选拔，但结果已经从草壁口中得知了。优纪眼尾的泛红昭示着她刚刚为此哭过。
云雀皱眉。
“我先回房间了，晚饭就请哥哥随便解决一下吧。”优纪闷着头往回走。
这里必须提一句，虽然黄濑把安慰优纪的宝压在了作为她亲人的云雀恭弥身上，但实际上云雀恭弥大概比他还不会安慰人。
他伸手抓住和他错身而过的优纪：“先吃晚饭。”
“……没心情。”
“吃饭不需要看心情，坐下来。”
“……没胃口。”
“胡说什么？给我回来。”
“别管我了。”
“你给我老实一点。”
云雀按着优纪勉强她吃了一点东西，转身递了一副耳机给她。
优纪红着眼，又气又急，但心里又明白这只是自己的无理取闹，只好别开脸去不理睬哥哥。
“听一下这个。”云雀的语气不容她拒绝。
“我现在不想听。”
“别任性，优纪。”
“我都说了别管我了！”优纪挥手，原来要递给她的耳机被打落在地上。
他们两兄妹有一点是一样的。
稍微一点磕碰，莹白的皮肤就会立刻留下一片红。
优纪怔楞了一下，眼神躲闪：“……对不起，哥哥。”
云雀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趁着妹妹走神，他抓着优纪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翻过来面朝下地按在沙发上。
因为优纪的手臂被反转着押在背上，云雀一只手就能压制住挣扎的优纪。
“哥！”
云雀充耳不闻，他兀自把跌落在地上的耳机捡起来替优纪戴上。
耳机里传进来的音乐一开始很轻，周围还有细细碎碎的嘈杂声音，可以听出来是用很业余的设备录制的，或许就是手机。
第一声琴音流入耳中，优纪停止了挣扎的动作。
尽管收音设备很不专业导致音质毛茸茸的很粗糙，但是她听得出来。
这就是她拉的曲子。
Flower Dance。
花之舞。
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埋头啜泣。
从一开始决定参加竞选的时候她就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机会能被选上，是在为什么而落泪呢？
耳边的乐曲还在演奏着，动摇一整天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大概是……
为了无知又无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