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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1 / 1)

姜竞霜沉默着,谢羯不慌不忙地感受着屋内的氛围凝结成霜。

左右他都是得利者,并不急于求个后果,相反,好生磨磨人的性子,敲打敲打,才能培养出几条忠心的狗。

屋外雷暴雨声齐响,屋内倒是安静到令人窒息,只有衣角雨水挂落才会发出些许的声响,只是站久了,夜风从门口刮进,虽是夏夜,还是难免叫人冻得牙齿咯咯直响。

施氏最先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向姜竞霜道:“阿羱媳妇。”

但她只出了这一声,姜竞霜立刻扭过头,问谢羯:“我累了,也受了惊吓,现在疲乏得很,只想好好睡一觉,再起来处理这件事,可以吗?”

谢羯道:“你是受害者,当然可以。”

施氏急了,兹事体大,姜竞霜偏要将她们晾起来,她岂能不急。姜竞霜这边是这个态度,那么施氏也不能希求从她这里找突破口了,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谢羯。

谢羯唤春花拿伞来:“我送你回去。”

姜竞霜浑身淋得湿透,已经不需要伞了,但她没有拒绝谢羯的好意,毕竟她找借口睡一晚,又怎么可能真的是睡,而是要和谢羯聊一聊,聊他的目的,聊她从中能获利多少。

难不成她只能光被人当棋子算计?

姜竞霜总要为自己考虑,虽然这件事谢羯做得不地道,谢老族长那一家更让她愤恨,巴不得他们全部去死,但是她也明白谢羯六载不回临安,不会毫无缘由地被谢老族长算计,那么这件事牵扯必然广袤,这就不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可以介入的。

既然谢老族长那一家她处置不了,她要些赔偿总可以吧。

谢羯陪姜竞霜回了内院,姜竞霜站在门口看着狼藉的寝室,想到谢羱在这里被人杀死,她又差点在同一地点被迫自缢,她对这间住了一年的寝室彻底失去了兴趣,她回头叫春花,让春花去厢房给她收拾出干净的寝室来。

春花默默然地去了,姜竞霜回头看了眼谢羯:“我要去沐浴,大伯哥可等得?”

谢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姜竞霜这时候才把烛台放下,拣了干净的衣裳去了浴房。

谢羯等她走后,才步入了寝室。

寝室内那张黄花梨木圆桌旁散着一卷粗麻绳,他弯腰捡起,可以看见其中的一截内端有磨破的血肉,他看了会儿,方才起身,撩起眼皮打量了四周一圈,自然也看到了美人耸肩瓶上的血迹。

他没有详细问过姜竞霜当时的处境,但看到这些大概也有了猜测,她确实是个聪慧冷静的女子,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从容脱身。

姜竞霜好生沐浴了一番,为此差不多让谢羯等了一个时辰,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擦干刚洗的头发,这本就是谢羯欠她的,莫说一个时辰,就是一日一夜他都得等着。

春花从膳房里小心翼翼地端来姜茶给姜竞霜,姜竞霜没看她就把姜茶一饮而尽,随意把瓷碗撂在一旁,碗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春花的眼神就懦弱了下去。

与谢宅里大部分仆从不同,春花是姜竞霜嫁进来后谢羱给她买的丫鬟,所以她的忠心是很公平地分给了谢羱和姜竞霜,自然会为谢羯吩咐她做的事而觉得对不起姜竞霜,因此感到愧疚和不安。

姜竞霜没看她,只是问:“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好歹也让我有个防范。”

春花嗫嚅:“爷的吩咐里没有这一条。”她说完这话,猛然意识到姜竞霜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忙屈腿一跪,急急解释,“爷只是将奴婢叫过去吩咐了奴婢做事,并且告诉奴婢唯有这样才能帮助夫人,但更多的奴婢却不知道了,直到奴婢看到夫人冒雨逃出来,才知道此事有多么惊险,奴婢若早知如此,绝不敢丢下夫人。”

姜竞霜不接她的歉意,只是问:“大伯哥吩咐你做什么?”

春花道:“看到族长夫人或者她的儿媳手下将夫人拦下,就即刻去茶寮找他。”

姜竞霜早猜到了谢羯今日设了局,问过春花后,才算是确定了下来,她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起身换衣,春花怯懦地上来帮她,姜竞霜倒也没有拒绝。

她手里没有得用的人,现在也累得慌,需要人伺候她,所以且用着吧。

姜竞霜穿好衣衫后,去见谢羯,谢羯没有进新布置好的厢房,而是站在寝室门口看飘进廊檐下的雨水,转头就见姜竞霜冷静自持地站在那儿,冰冰凉凉地看着他。

他也没什么愧疚,只是取了瓶药递给姜竞霜,姜竞霜不客气地收下了,进得屋去,当着谢羯的面用棉球拈了药水,细细地擦着手腕上破损的肌肤。

谢羯耐心地在旁看着。

姜竞霜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谢羯能这么耐心地一直等着她,而不是先去料理外头那一家子,必然是知道她生了气,也知道她因何生气,并且为此愿意对她作出相应的补偿。

但相对地,谢羯也没有主动向她道歉,说些懊恼忏悔的话,可见在他看来,这仍旧是一场交易。

既然是能清算干净的交易,姜竞霜再摆脸色发脾气就没有意义了,因为谢羯根本不在乎她的心情,他一直把她当作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用银钱就弥补的那类人。

姜竞霜意兴阑珊地放下棉球,道:“这件事,我能参与多少?你需要谢老族长遭到什么样的打击?”

谢羯喜欢她的眼力见和痛快:“我不想他们见官,在钱财上你想挖多少就挖多少。”

这句话也就意味着更多的事情就不是姜竞霜该知道的了。

不知道谢羯和谢老族长一家有什么仇什么怨确实是件憾事,但姜竞霜也深谙知道得越多越危险的道理,因此聪明地不多问,只是道:“有件事关系我自身,我要与你讨个口信,家里那一百多亩良田到底能不能归我。”

谢羯道:“必然是归你的。”

姜竞霜这才有点满意,她颔首,把药瓶还了回去:“多谢你的药。”

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姜竞霜自以为送客的意思很明确了,但谢羯不仅没走,反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有意无意地绕着她的伤处周围摩挲。

“今晚让你受惊了。”

她最心神不定的时候,谢羯没有安慰她,此刻她心情平复,又眼见地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他才这般装腔作势地问了她一句,姜竞霜并不觉得这是关心,反而更像是调情。

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姜竞霜抽回了手,冷冷笑道:“我受了大惊,实在疲累得很,恕不能奉陪。”

谢羯受了冷落,也不气,只缓缓道:“我安排了暗卫,若你果真危险,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他深情款款道:“你还要做我孩子的阿娘,我必不会叫你香消玉殒。”

姜竞霜看他那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恶心,折过身,作势困得眼都睁不开了:“我确实困得不行,不能再陪聊,大伯哥请回吧。”

被姜竞霜拒了两回,谢羯倒也不恼,他将药瓶留下,撑起桐油纸伞,走进了雨幕中,姜竞霜站在窗后,默默地看他远去,半晌方才折身到桌边吹熄了蜡烛。

次日,姜竞霜便没能起身,她昨晚淋了好大的雨,又受了惊吓,半夜就开始发起热来,偏生春花已被她赶跑,竟然没有人发现,直到快出殡了,春花见她还没露脸这才急急地找了过来。

姜竞霜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起来的力气,她觉得这样也好,昨晚那么一闹,她本也没什么精力去与谢家人虚与委蛇,不如就不去了。

春花得了她的答复,忙往灵堂那儿跑去。

昨晚族长夫人和四个儿媳都没能回去,谢大郎等人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夜,有心去打探情况,但又怕打草惊蛇,便只好耐着性子枯坐到谢羱出殡之时,于是忙忙地赶来了。

此刻落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积水汪成潭,倒映着灯笼映下的烛火仿佛流泻的星子,谢大郎耳朵好,先听春花说姜竞霜淋久了雨,发了高热起不来身,便吓得魂飞魄散。

因他很清楚自己的娘和媳妇昨日干了什么勾当,今日既见姜竞霜只是高热起不来身,那么便可知族长夫人和儿媳凶多吉少了。

这时候恰巧谢羯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谢大郎的腿立刻吓软了,只听谢羯道:“她昨日受了惊了,不要去打扰她。”

谢大郎两股战战地回到谢老族长身边,说话声音都在打颤:“姜氏无碍,阿爹,阿娘她们怕是暴露了。”

谢老族长眉头一跳,半晌,认命般长叹一声。

他想寻机和谢羯探一探,但既要出殡送灵,谢羯自然是忙的,他周围又总绕着一圈随时等待巴结他的人,谢老族长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去谈论那件事,便只能煎熬地等着。

但等来等去,忽然,谢羯就从眼前消失了,他吓了一跳,抓了人问起谢羯的行踪,那人也是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刚才我听他让人装了几道素菜在食盒里,想来是带回去给姜氏吃的。”

谢老族长暗骂了一声,这时候他也不再穿凿附会,再给姜竞霜编什么狐狸精的谣言了,他下意识地觉得谢羯这般躲他就是为了晾着他,让他好生反省一番,为何身为谢家的族长,反而伙同别人来对付自家族里的子侄。

谢老族长更觉有苦难言,只知道自己这回是真讨不着好了。

而此时临安镇内,甜水巷中的谢宅,徐氏亲自登门照顾病了的女儿,姜竞霜昏沉间倒也顾不得嘱托什么,只有春花在外头应对徐氏的问话,当得知谢羯并未给姜竞霜请大夫,只是依着方子给她抓了药,徐氏皱起了眉头。

此刻,姜竞霜手里可捏着谢羱留下的丰厚家产,她对这个女儿到底还是有点宝贝,因此徐氏不满道:“伤寒亦有多种治法,若不能对症下药,反而会越治越重,怎么能随便抓帖药就来吃?”

说罢,她执意要进屋替姜竞霜好生把一把脉,这倒是把知晓内情的春花急坏了,连连拦道:“夫人刚睡下,打扰不得,亲家太太还是在外头坐一坐,一切等夫人醒来再说吧。”

徐氏不满:“我不就是给她把个脉吗,能扰到她什么。”

春花眼见快拦不住了,目露绝望,幸好此时她见到谢羯拎着食盒大步地从外头进来,此时见他犹如见天降救星,春花喜不自胜,大声道:“爷,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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