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接近傍晚的时候，林辞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林辞举着手机拉开房间的窗帘，彼时落日熔金，晚霞烧红一片，熟悉的女声伴着电流传过来。
“杨倩吗？”
林辞试探性的小声问。
显然对面的人已经有些喝多了，连说话都开始逻辑不清，意识也模模糊糊。
“小……小邻居，你说……你说为什么啊？”
“我对他那么好，他……他这两天…… 不要命……不要命似的打拳，我一直一直陪着他，可是为什么啊？”
对面的女生明显已经染上了哭腔，断断续续的说着林辞听不明白的话，她只能极力从这些散碎的话语中捞出点有效信息。
“谁？你说的是段翊吗？”
听到段翊的名字，杨倩像是被戳到了关键点，又大声嚷嚷起来。
“没错！就是那个负心汉！你叫他给我过来！如果他不过来，我……我……”
林辞听到对面有徒手敲开啤酒瓶盖的声音，接着手机那头的人猛灌一口酒，沉默的间隙里，传来烧烤店嘲杂的声响，时不时有车飞驰而过，留下一路的轰鸣声。
林辞心头一跳？
杨倩她不会为了个段翊要自杀吧？
而且她为什么说段翊是负心汉？
难道他们两在一起了，然后段翊做对不起她的事了？
所以她要自杀？
林辞越想越害怕，赶忙起身套了件运动外套，单手拿着手机朝对面急急的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对面忽然笑了一声。
“是段翊要来找我了吗？”
林辞连哄带骗：“是，所以你要先告诉我地址，段翊才能找到你。”
搬出段翊的名号果然好用，杨倩笑的更加开心，酒气十足的吐了个地址。
“就在胖子烧烤。”
挂了电话，林辞马不停蹄的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往胖子烧烤赶去。
不过也算不上骗，怕自己等会搞定不了杨倩，也不知道杨倩住哪儿要往哪里送。
甚至林辞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自己的联系方式，林辞在路上就尝试联系罪魁祸首——段翊。
几通电话拨过去，像是石沉大海，除了冰冷的机械女声通知无人接听，林辞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中途林辞忍不住腹诽段翊。
死渣男！女朋友为情买醉，他倒是不见踪影。
到胖子烧烤门口的时候，已经快要七点，秋日白昼渐短，这个时间，外头已经漆黑一片。
大概是节假日最后一天的缘故，整个夜宵一条街都人满为患，酒气熏天。
胖子烧烤作为口味公认的优质店铺，更是座无虚席，烧烤店的工作人员忙的像陀螺，各个脚底生风。
林辞垫着脚站在门外往里面看，想要找到杨倩坐在哪一桌，但人太多，来来往往的根本找不到。
正纠结的时候，有个穿着围裙的女生上前拍了拍林辞的肩膀，嗓音带着浓重的春江口音。
“你找谁？”
按理来说，现在已经是现代化教育，到林辞这一辈，是全普通话教学，所以这么浓的春江口音在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身上，还是比较罕见的。
林辞一眼就认出她来。
上次跟着段翊和小春他们一起在这里聚餐，就是她帮着搬了两箱酒进来包间。
当时林辞还奇怪，这家店怎么会雇佣年纪这么小的女生做服务员，还徒手搬那么重的东西。
为此她多看了几眼眼前的姑娘。
“你要找谁？”
见林辞发呆，女生挥了挥手，又问一遍。
林辞回过神：“我找一个女生……”
想了想，她换了个措辞：“一个女人，她应该是喝醉了，化浓妆，穿的也很……成熟。”
按照对杨倩的印象，林辞尽量形容的详细一些。
女生思考了片刻，然后指着里面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在里面靠窗的二十九号桌，她一个人来的，喝了好几个小时了。”
“谢谢。”林辞道了谢刚想往里面走，又停下来回头多问了一句：“你应该也是高中生吧？怎么在这儿打工？”
女生像是没想到林辞会突然回头，还问了这样的问题，先是放大瞳孔愣了一下，然后又极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上高中。”
“初中没考上？”
春江的高中并不难考，如果成绩差没考上，现在应该在上镇上的一所技校，但是镇上那所技校需要住宿管理，今天这个时间按照规定学生应该已经返校了。
女生似乎更加不好意思了，小声回答：“不是，初中上完，就没念了。”
这下轮到了林辞震惊了：“你已经不上学了？辍学了，然后在这里打工？”
“不是，这是我养父养母的店，他们说女孩子读书没用，让我早点帮着家里做点事。
林辞彻底失语。
胖子烧烤算是春江有名的夜宵店，再加上这两年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有美食博主前来探店，还把这家店推成了网红店，不少人慕名而来就为了打卡一下，由此可见，老板收入肯定不算少的，居然不让女儿读书？
不过此刻林辞还有更重要的事，临进去前，她连看了好几眼女生。
照着指示，林辞果然在窗边的二十九号桌找到了杨倩。
她醉倒在桌上，依旧是黑色丝袜配上黑色包臀裙，脚上蹬着一双高跟长靴，一直到膝盖处，椅背上挂着一件米色风衣。
林辞想，那件风衣上此刻一定染上了浓重的烧烤味。
和林辞的运动外套还有校服裤子帆布鞋这么一比。
确实是一个女人，一个……学生。
杨倩显然已经不省人事，林辞也无从得知，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
而且，她喝多了不去找她那些黄毛红毛的朋友，找上她算什么意思？
确实，她们说过几句话，但在林辞的认知里，她们的关系离朋友还差得远。
应该还没到喝醉后放心吧把自己交给对方的关系吧？
还是那句话，林辞有时候，真的很憎恨春江人民的热情和善良。
杨倩此时闭着眼睛，嘴巴微张，和平时在段翊面前眼神勾人，极力挤出胸前沟壑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辞从上往下的俯视过去，居然觉得……她有点平。
……
难道平常都是垫出来的？
为什么这么为难自己？
难道是段翊他……喜欢大的？
这个年纪，林辞也被顾馨带着看过不少时尚杂志，不像电影里那些魅惑女郎各个前凸后翘的样子，时尚杂志里的模特各个前后一致，平的想被熨斗刚刚熨烫过。
那时候，审美还没完全定型的林辞有些疑惑的问顾馨：“到底哪种才是真的好看？”
顾馨极为蔑视的扫过一眼林辞，一脸经验十足道：“你懂个屁，一种叫美的高级，一种叫美的风情，当然都是好看的！”
既然都是好看的，为什么女生要因为喜欢的男生喜欢什么，而去否认一种美丽，奉承另一种美丽呢？
所以，爱情真的是盲目的。
想到这儿，林辞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拍了拍杨倩的胳膊，试图叫醒她。
“喂，姐姐，你还醒着吗？你家人怎么联系？”
杨倩没有反应，林辞更加无奈。
周围的每一桌几乎都在推杯换盏，抽烟喝酒谈恋爱的应有尽有，整个烧烤店像是陷入了仙境，雾蒙蒙的。
喝了酒的人嗓门也大，林辞被吵的头疼。
杨倩穿的实在过于性感，此刻醉倒在桌上，可能因为酒后的燥热，叫她忍不住的一直拉低领口，周围立刻撇过几道油腻猥琐的眼神。
而立在一旁的林辞又是标准学生的打扮，那些眼神就更加肆无忌惮的环视过来。
林辞心中一紧，弯腰想要先把杨倩扶起来带出烧烤店。
没想到杨倩平时看着挺瘦一人，酒后居然会像块巨石一样，地心引力将她完全吸住，林辞几次尝试都没把人弄起来。
林辞在原地喘着粗气，杨倩纹丝不动的趴在桌上。
正在这时，有个穿着短T，手臂上纹着花臂的男人带着同伴走过来。
男人很高，一米八的大个头，也很壮，浑身上下都是脂肪的痕迹。
林辞下意识转头去看，花臂男对着她猥琐一笑。
“小妹妹，姐姐喝醉了，你这小身板哪里抬得动，这样，哥哥送你们回去。”
话里话外都透着旁若无人的猥琐，说完他和同伴几人还相视一笑，声音很大。
旁边的食客基本都沉浸在自己的酒桌氛围内，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林辞紧张的捏紧手机，内心一直告诉自己要镇定，用尽量平稳的声线去拒绝。
“不用了哥哥，我爸妈就在门口等着，我自己扶姐姐就可以了。“
这样爸妈在门口的苍白说辞显然不能说服眼前的花臂男，他不耐烦的上前想要伸手去拽桌上的杨倩。
“说谎可不是好学生应该做的哦？别害怕，哥哥只是想给你们帮忙，现在外面坏人多多啊，哥哥是为你们安全考虑。”
林辞很想怼他一句，请问大哥你是在自我介绍吗？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张长的像抢劫犯的脸，还有赶紧收起你那猥琐到让人不喝酒就想吐的表情？
但是，此刻面对力量的悬殊，林辞肯定是不能做自己的。
“哥哥真的不用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辞已经有些咬牙切齿，脸上挂上勉强笑意的同时，她伸手一下拍开那只试图触摸杨倩裸露肌肤的手。
对方显然没想到林辞敢有这样的动作，手被拍回的同时，一下敛了笑容，花臂男神情一冷面露凶相。
“你他妈找死？还敢打我？”
林辞连忙举手投降：“没有没有，哥哥您误会了，我说我这是看您端酒瓶端累了，想着给您按摩按摩您信吗？”
花臂男顿时暴怒，振臂一呼对着周围的同伴道：“ 上，把这两个都带走！”
几人正要围上来，林辞瞬间背后冒出冷汗，急急的在口袋里按手机报警。
杨倩不知什么时候被身旁的动静吵醒，忽然起身拎着脚边的空酒瓶“砰”的一声砸在桌角。
酒瓶瓶身的碎片四散，几人都是一愣，有碎片划过林辞的手背，湿热的痛感霎时传来。
杨倩举着露出尖锐碎片的剩余瓶身，摇摇晃晃对着前面的几人吼一声。
“来啊！老娘正想死没找到人一起呢，你们他妈给我来，看我弄不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