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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1 / 1)

封澄直直地走向了那扇站着‘赵负雪’的门。

陈云一见,拍腿大叫道:“坏了,快去拦她!我们就是这么中招的!”

众黑衣人看他一眼,目光中是如出一辙的小心翼翼。

“大人,可姑娘大概比我们强多了,我们哪里拦得住?”

陈云:“……”

赵负雪看不懂这个血修愿者上钩的动作,他忽然上前一步,微微咬牙,喊了一声:“喂!”

封澄停住脚步。

叫住了封澄,他反而不知要说什么了,半晌,赵负雪才道:“……都是幻境,不要自投罗网。”

封澄背对着他,勾了勾嘴角,头也不回地推门进去了。

“我知道。”

**

——整整齐齐的书架,新沏的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屋内还有赵负雪身上的香气——那是常年的药味与他身上的冷香。

被这气味包裹的瞬间,封澄眼眶便是一酸,便一抬眼,‘赵负雪’坐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斟一杯茶。

他的脸不似从前苍白,令他的病容看起来并不过分明显,

封澄任由他将茶水斟在了她面前的茶杯中,碧色的茶水好像一线跳动着的春泉,在这一片灰白的室内格外夺目。

赵负雪道:“坐。”

为了遮盖药味,屋内似乎又燃了熏香,是沉香的味道。

可赵负雪从来不用香料,封澄收拾旧物时,曾在赵负雪的收藏中见过几盒旧香,一色的花香,他也从不喜欢沉香。

‘赵负雪’看她犹自怔然,微微笑道:“多大了,还掉眼泪。你的朋友还在外面,不一同进来吗?”

封澄擦了擦眼睛,坐了下来:“他们粗野,恐怕扰了师尊清净。”

远方的天色渐渐地沉黑了,风更大了,‘赵负雪’深深地看了封澄一眼。

“这几日去哪儿了,”赵负雪微笑,抬手道:“出去乱跑,也不同师尊说一声。”

封澄笑了笑,很留恋地看向他:“有急事,所以不走不行——我知错了,下次定然要和师尊好好道个别。”

**

外面的陈云一跺脚道:“我爹说过,人魔起阵,不是要命,便是夺魂,姑娘危险!”

赵负雪站在院子中间,春日暖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可他只觉得寒风一阵一阵地向心里面刮。

她刚才说什么?

那幻境对她根本没用,她脑子比谁都清醒,还是马不停蹄地滚进去了!

不见踪影的妖女,吱哇乱叫的陈云,还有一群饭桶的黑衣人,搅合得赵负雪莫名怒气横生,他攥紧了剑柄,再一想到封澄方才失声喊出来师尊二字,更难以置信了:“这妖女就差把礼崩乐坏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她上哪学的尊师重道这套?”

陈云又叽叽喳喳道:“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不进去?叫她被里面那个什么先生生吞活剥了?我爹可不会……”

风似乎更加凛冽了。半空中的桃花陡然变大,寒意逐渐透入赵负雪的骨头里面。

赵负雪冷冷转身,道:“不进去,管这血修死活!兴许是另行诡计,死了倒是为民除害。”

顿了顿,他又道:“再提你爹一句,你舌头便不必要了。”

陈云吓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

天色沉黑,风越来越大,忽然一阵风起,猛地吹闭了屋子的门,门紧紧地扣上,令人无法看见屋内任何景貌。

屋内二人已平静地度过许久,封澄皱眉看着面前棋盘,丢下棋子道:“师尊输了。”

屋内的‘赵负雪’听到门声,嘴角不自然地一勾,他不甚在意地一粒粒收回棋子,道:“今夜晚了,且外面风紧,便留下吧。”

封澄笑了笑,站起身来;“我那间屋子早被拆了,贸然留宿,只怕坏了师尊清白。”

忽然间,封澄的衣袖轻微一动,她低下头去,正对着‘赵负雪’抬起来的、含笑的眼。

他有些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一身素净白衣,墨发缱绻地垂在轮椅上。

这姿态堪称任君采撷,赵负雪仰头看向她,唇一张一合,轻喃道:

“我要清白做什么。”

封澄心头一跳,猛地闭了闭眼。

***

窗外的风更加凌冽,春意融融忽然便成风刀霜剑。陈云一见赵负雪转身便要走,不知从哪横生了一副胆子,瑟瑟发抖地拉住他,顶着一头被风吹成乱麻的头发道:“你……不能走!!”

赵负雪握着剑的手青筋直爆,他顿时冷笑道:“她自己去送死,救她做什么?叫她那好师尊来救。”

陈云直着脖子激他:“我知道你因为姑娘是血修而对她有偏见,可姑娘她侠肝义胆,心地善良,即便是血修又怎样?若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那你可是比血修更可恶!他们杀人,你诛心!”

赵负雪冷笑:“你知道血修是什么东西吗?”

大风狂吹,陈云拼命拉住自己的衣襟,声嘶力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又怎样!我管她修什么,但凡我能救,我早就进去了,但我进去不是给她添乱吗?所以我只能求你进去救她,救出来之后,要求尽管提,我们陈家一定竭力满足你!”

最后一句几乎破音,听着比海洛斯的鬼叫还凄厉。

赵负雪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停住脚步,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不知者无畏上了,谁稀罕你家的东西。”

**

封澄放下茶杯,杯中茶水一口未动,她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行了,除了脸之外,毫无相似的地方。”

‘赵负雪’脸色一变;“你没有陷入我的阵中?”

封澄站起来,指尖停在口中,右边尖牙轻轻地一触,血珠冒出:“那些人,便是被你这般拙劣的模仿,坑掉了性命的?”

“拙劣!”屋内的‘赵负雪’猛地站起,哪里看得出半点病容,她五指成爪,向封澄袭来:“怎么拙劣,我怎么不像!”

封澄心生不耐,血珠成匕,闪电地扣住了她的脖子,猛地将其扼在地上。

“他最是目下无尘,你把他当什么了!”

顿了顿,封澄又道:“且,与师尊对弈,我从未赢过。”

海洛斯一听,勃然大怒:“难道你以为我很会下棋吗!”

电光火石间,封澄对面的门口传来砰然一击。

只见门外一人,手持长剑,剑流耀眼,踢开门的这一脚堪称暴躁,脸色比一旁的海洛斯还青:“死了没有?”

这裹挟着怒气的寒气令封澄背后一凉,紧接着赵负雪便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闪开。”

封澄下意识一偏头,赵负雪登时一剑刺去,海洛斯一口血喷出,当即被打回了原形,封澄转身站了起来,同踹门而入的赵负雪大眼瞪小眼——赵负雪周身的寒气比平常更甚。

她忽然平静下来,忍不住笑了。

比起海洛斯的模仿,这个周身怒气、浑身是刺的赵负雪,更不像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

偏偏这个赵负雪,令封澄满心的怒火潮水般褪去了:“这门,竟然还能踹开。”

“是啊,能踹开,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赵负雪冷冷向前走道。

二人之间的气氛仍然一触即燃,比方才的剑拔弩张缓和了许多,不知为何,陈云一众总觉得,这二人相处起来,莫名怪怪的。

海洛斯咬牙暴起,陡然间,一只魔物的爪凭空蹿出,径直袭向封澄的脖子——这爪拧断人身柔弱的脖子,简直比捏豆腐还容易,赵负雪勃然变色,没来得及提剑,那爪子便落在了封澄的脖子上。

陈云霎时失声惊呼;“姑娘!”

可众人预料中鲜血飙飞的场景却没有如约而来,那爪子落在封澄脖子上,好像是落在了钢筋上一样,她笑道:“爪子好沉,减减重如何?”

海洛斯:“?”

海洛斯的手哆嗦不已,闻言,终于变了脸色,道:“你……你到底是人还是——!”

陈云的眼睛缓缓睁大:“她……她她……”

封澄的唇边有尖牙,一咬,手指便冒出血珠,这血珠在巨爪下疯狂游走,海洛斯静止片刻,爆发出惊人的喊叫,随即血肉在灵力的冲击下寸寸炸开!

看着被炸飞一半的魔爪,赵负雪默然片刻,才道:“虽说血修的确是躯体强悍,可强悍到如此程度的,倒也少见。”

封澄道:“谬赞了。”

海洛斯连滚带爬地退后,爆发出可怖的痛嚎,变故陡然而起,白雾飙起,众人的视线又一次模糊。

再看清楚时,众人站在一抬花轿前,封澄心中咯噔一声:“这东西又在做什么鬼花样?”

轿帘缓缓升起,露出了里面的人。

其中之人虽穿着喜服,可观其身型,竟是一位如见包换的男子。

陈云不耐道:“这幻境投错人了?我们之中,可并未有已经成了婚的人啊!”说着,他的目光偷瞄向封澄一边:“是吧?”

封澄一把抓住了陈云几欲掀盖头的手:“等等,你们能看到我的幻境了?”

他点了点头,奇怪道:“是啊,刚才只看得到景,却看不到人,怎么现在能看到人了?”

赵负雪抿唇不语。

说来奇怪,即便蒙着盖头,他也莫名觉得坐在轿子中的那个人,诡异地熟悉。

封澄暗道一声不好。

偏生此时,轿子里的人动了,他缓缓地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准确地面向封澄,向她伸出了手。

这只手莹白如玉,骨节分明,干净而修长。

“吉时已至,”他口气中带着几分亲昵,旁若无人地埋怨,“大喜的日子迟到,当真过分。”

这个男人的口气着实令在场的众人都惊吓不轻,赵负雪当即忍不住阴阳怪气道:“看来是我们耽误了这位姑娘的好事。”

封澄一听这声音,便知道盖头下面是谁了,她一言难尽地瞄了一眼说风凉话的赵负雪,心道:“就该把这盖头掀了,吓死他。”

看着向她伸出手的新郎,她面无表情地一甩匕首,迎面将对面的喉咙割破,霎时血珠飞溅,人头随着盖头一起滚过,不等落地,便化作了一阵黑烟,封澄舔了舔掌心血珠,霎时止血。

悲啼哭号的的声音霎时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封澄脸色肌肉都没动一下:“以窥探人心为业的魔族,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搞出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真不知道你是靠什么吃饭的。”

心平气和地说出如此可怕的言论,四周一片沉寂无语,半晌,陈云道:“这是在鄙视那个魔物的本能吧?”

赵负雪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封澄的背后。

她的手颤抖不已。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移走:这魔物,真的猜错了吗?

魔气一滞,转眼已更为凶悍的姿态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飞快地包裹住众人。

“糟糕……”陈云艰难地扶着自己的脖子,“她狗急跳墙,要合阵了!”

胸口窒息之意袭来,封澄拾起地面一柴火,咬开手指,向上画了一圈,道:“没有不能破的阵,这个阵法,其实要破,只有一点要紧。”

她抬手一挥,这破柴火在她手里,竟宛如绝世神兵一般,只听一剑破空,剑唳萧然,层层迷雾被剑气破开,滚着血珠的柴火竟直直冲向迷雾之后的海洛斯!

迷雾之后的海洛斯躲闪不及,硬接了这一剑!

窒息之感骤然消失。

封澄道:“只要找到躲在阵法之后的阵主就好——不然你以为我带你来是做什么的?”

这剑带了千钧重量,惊得海洛斯面露骇然之色,凌空吐出一口血来。

海洛斯趴在地上不住咳血,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她此时才真正怕了,面露惶然道:“等,等等!做笔交易如何?我替你杀了这几个人,把尸身给你,保证没有人知道,我知道血修修行,修士的尸身最好——你说这样如何?”

血修之臭名昭著,人称修真界二五仔,有一原因,便是常有心术不正之人临阵倒戈,坑害同族。

赵负雪停在封澄背后的目光陡然一转,手轻轻地放在剑柄上。

来了。

封澄冷笑:“划算的买卖,”海洛斯面上一喜,赵负雪剑出半寸,封澄却又道:“但是我不做。”

赵负雪怔住了。

海洛斯咬牙:“这么多修士,你都不做?”

封澄看着赵负雪,忽然便笑了,她道:“年轻鲜嫩的小郎君,我可舍不得吃。”

赵负雪的脸登时黑了,他狠狠地扫了封澄一眼,随即把剑啪地一声合进剑鞘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封澄见他往外走,也不追,她看向海洛斯道:“我不审你,和你聊聊天怎样?”

“那么多人里,为什么选了村长一家来运粮?”

海洛斯呵呵冷笑:“我看他不顺眼,不行吗?他妻子因难产而死,去不过一月,他便另娶了美娇娘,旧人黄土覆面,他却与从前便纠扯不清的人成了亲,这种人,你也要替他出头?”

封澄忽然想到她的前世,战死半年,她未婚夫婿连满月酒也办上了。

思及此处,她慢慢地站起身来:“你说错了,他生前做了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我只对你和他的旧怨感兴趣”

海洛斯伏在地上,半晌,抬起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封澄眯了眯眼;“你们魔物,什么时候学会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以为越是败类,越是与你们臭味相投呢。”

“你在化魔前,在他的际遇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海洛斯伏地奄奄一息,听闻此话,竟然目光一厉,抬手爆发出垂死一击,封澄微微侧身一躲,不料这一击竟然冲向了转身向外走的赵负雪!

赵负雪猝不及防,手臂上登时被割了一道血口。

伏在地面上的海洛斯哈哈大笑,嘲讽道:“你猜到了。”

“我正是他的亡妻。”海洛斯慢慢道。

血霎时染红了赵负雪的半幅衣袖,封澄回身一看,全身的血霎时阵阵发冷,她莫名想起,十几年后,天机院的杏堂下,赵负雪一身白衣,穿雪而过,不染纤尘。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人魔生于人心,窥人七情六欲,知人五劳七伤。心中怨结,或穷极一生不见天日,或骤然破土,避无可避。”

人魔的恶意,是避无可避的。

封澄早已心中有数,生于怨仇的魔,能解脱出来的,少之又少。

人魔成魔之后,已然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鲜血与他前世重伤咳血的样子重合,封澄的心中所修的什么度化之道通通飞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反反复复,只想了一句话:“你伤了我的人。”

伤势不重,只是皮外伤,那魔气来得太快,着实猝不及防,赵负雪一边心中懊恼走神轻敌,一边抬头,忽然看到了封澄。

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个总是巧言令色、下手奇狠、看不出喜怒的血修。

而她不知何时,灵气已然隐隐地爆了起来,周身上下腾起骇人的煞气,这副模样,比天牢里最穷凶极恶的血修还要骇人。

赵负雪不由得定住了——方才她又是好言相劝,又是絮絮叨叨意图度化,又是入阵救人,看着着实是再正道不过了,已经和血修行事没有了半分关系,怎么忽然就又功亏一篑,成了这番骇人模样?

陈云酸涩道:“公子,姑娘给你出头去了。”

赵负雪微微一怔,忽然便困惑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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