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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1 / 1)

姜满陷在思绪里许久,直到晚风掠入,房门开合,青黛端了碗杏仁茶进来。

“姑娘自打从宫里回来便没怎么吃东西?这是怎么了?”

甜味扑面,姜满接过瓷碗。

热气蒸得人眼眶微酸,她抬首,心间忽而涌上些委屈。

“青黛,我想回元陵了。”

她这样说。

“原来姑娘是想家了,姑娘放心,我会陪在姑娘身边的。”

青黛揉揉她的脑袋,转瞧见放在案上的手帕,“这是?”

姜满递过手帕,隐去实情:“入宫时捡到的,看起来熟悉,你瞧瞧?”

青黛拿着手帕端详了一会儿:“这画……的确有些眼熟……”

“像是那位宋姨母的手笔。”

姜满的嗓音染着疑惑,“她当年入宫后不再作画,到如今又已辞世多年,宫里竟还有人留着她的墨宝。”

况且九年过去,帕子上的墨迹并未浅淡,反而光洁如新。

姜满曾听兄长提起过十年前的那场叛乱。

十年前,尚是太子的皇上携使团前往南境和谈,却因随行中有内贼与南越军勾结被困筠山,先太子妃前往传信却被追兵围困,自山崖一跃而下。父亲因救驾身负重伤不治而亡,于燕京辞世。

宋将军救驾不利自请辞官,却因查出与内贼勾结被捕,最终死在诏狱。其妹宋清晚忧思过重,一年后病故于宫中。

宋家的勾结之名,谋逆之罪皆难洗清,年事已高的宋老夫人于金銮殿外长跪三日,跪坏了一双膝盖,自此再也无法起身行走。

皇上念及长公主与宋将军曾结有姻亲而网开一面,允宋老夫人携宋将军的幼子宋洄远走他乡,此生不入燕京城。

宋家戍守南境三代为将,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姜满听后,胸腔里堵了许久。

那时她未曾想到,洛长安一朝谋反,当年之事重提,身故多年的父亲亦被烙上谋逆之名,姜家要面对的,是更为残忍的未来。

姜满定了定神色。

回到这里便已是转机,当年之事如何,父亲又因何而亡……她不能再次一无所知地,活在所有人为她编织的安乐乡里。

青黛仍猜测着:“宋小姐曾入宫为妃,或是宫中有人喜爱她的画,仔细着收藏的?”

姜满直觉并非如此。

她回神,问道:“阿娘与宋姨母交好,这些年时常寄信关心宋老夫人的身体,想必来信时提及过老夫人现在何处?”

“宋老夫人年迈,又有腿疾,宋洄小公子顾及老夫人的身体,去岁带她回了燕京医治。”

青黛回忆着,“但老夫人曾发誓此生不入燕京,二人便落脚在京郊的静法寺。”

姜满微怔:“静法寺?”

青黛道:“是,听说静法寺能落成如今规模,半数是靠宋老夫人当年捐赠的香火。”

姜满眉头微蹙。

还真是巧了。

她道:“青黛,劳你帮我探听宋老夫人的消息,五日后恰逢静法寺的香会……我去见见老夫人。”

青黛应一声“是”。

盘算好接下来的事,姜满重新端起瓷碗。

她喝一口杏仁茶,又听青黛问:“说来姑娘今日见了那位三殿下,觉得三殿下如何?”

杏仁茶哽在喉间,姜满咳了一声:“……你也瞧见了他,你如何看他?”

青黛笑笑:“姑娘知道,我也不会瞧旁的,只今日在京郊得见,那位殿下的武功确是一等一的好。”

姜满抬眼,面色不改,提及洛长安时的言辞却疏离而冷淡:“于我而言,他文采亦或武功好坏都没什么所谓。”

“陛下有心赐婚,只一道圣旨我便需从元陵夜以继日地赶来燕京,他便是个十恶不赦的,我也没得选。”

青黛点一点她的眉心,宽慰道:“姑娘别发愁了,我瞧那三殿下虽性子冷些,神色里却对姑娘关切,不像是个恶人。”

“或许吧。”

姜满敛起眼睫,没继续与她言谈洛长安,一口接一口地喝净了碗中的杏仁茶。

--

翌日清晨,姜满梳妆齐整,乘马车入宫面见太后。

自前世被囚在西清园一月,姜满的睡眠总是很浅,这夜也同样未能得好眠。

她不断在风吹草动中醒来,又不断陷入到一个缥缈的梦里去。

梦里她死得很早,立在软草及腰的山巅,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夕照化作火焰自天边燃起,烧尽云霞草木,一路蔓延到身畔。

“小满!”

耳畔响起一声稚嫩的呼唤,姜满回过头,滚烫的火焰迎面,望不见半分人影。

“小满,小满。”

姜满的脚步不受控地奔向那场大火。

热浪萦绕,火舌舔舐在身畔,她的脚下骤然踩空,就这样自山巅跌落。

身体一瞬失重,额头撞上一片微凉的柔软,姜满猛然抬眼。

青黛小心地捧着她的脑袋,扶她重新坐好。

“姑娘。”

青黛理了理她额角散乱的发,柔声道,“姑娘再忍一忍,这会儿睡过去,仔细花了妆发。”

“等见过太后娘娘回来,姑娘想睡多久都好。”

姜满眨眨眼,挥散梦境。

直到跨入寿安宫的宫门,太后身边的李姑姑前来引路,姜满的睡意才彻底消散。

太后曾是先帝的皇后,极得先帝敬重,与先帝育有二子一女,后一子夭折,更得先帝怜惜。

太后吃斋礼佛崇尚节俭,寿安宫内的布置也一切从简,只入殿处一架木长屏,旁侧立着只高脚铜香炉。

长屏后是一方素纱帘帐。

这些年太后抱病,因而免了宫中晨起的安礼,她常日也极少出寿安宫,这会儿正在帘帐后歇息。

姜满将带来的手信交给李姑姑,走到帘帐前,跪身俯首:“臣女姜满,自元陵而来,拜见太后,太后万安。”

帘帐轻动,里面传出道和蔼的声音:“起来罢。”

李姑姑上前拨开帘帐。

姜满缓缓站起身,抬首。

太后正倚在床畔,望来的目光里满是疼惜。

她的精神果真不算好,面上没什么血色,一瞧便是缠绵病榻多时的模样。

上一世,姜满未曾看清过这位太后的面容。

她与洛长安成亲太早,许多世故往来不必亲力亲为,大小事宜都无需挂心,几次面圣,与皇上提及太后时皆是问询安康的寥寥数语,成亲后与洛长安一同来寿安宫拜见,也因太后病中歇息未能得见。

如今近距离瞧过,才知她原有一副这样宁静宽和的面容。

“来给哀家瞧瞧。”

太后招手引她过去,目光慈爱,“果真是小冉的孩子,与小冉像极了。”

单字一个“冉”,是姜满母亲的名。

“太后娘娘身体如何?”

姜满屈膝跪在床畔,眼角眉梢都染着乖巧,“母亲与祖母都想念太后娘娘,臣女向她们问询了娘娘的喜好,自元陵带来些逗趣的小玩意儿给娘娘。”

“瞧见你,哀家的身体便好多了。”

太后弯着眼睛,大概是笑起来的缘故,气色似乎也好了些许,“难为你这孩子记挂着哀家,实在是有心,哀家……该送你些什么当做见面礼呢?”

姜满仰起脸来朝她笑了笑,问出早已在脑中备好的话来:“臣女在元陵时常听祖母提及太后娘娘,如今见到娘娘也好似又见到祖母,臣女什么也不要,只想替祖母问娘娘一句,今生可还能回长堤一叙?”

话音落,太后手中的木珠串轻抖了抖。

她叹道:“柳暝河桥,花满长堤,乌沙堤……哀家此生是回不去了。”

姜满垂了垂眼。

当年母亲所言与如今状况八九不离十,祖母与太后多年故交,直到如今情谊也不曾消弭。

“不必替哀家惋惜,人生在世,有憾才是常事。”

太后并未沉溺在伤感的气氛里,转瞬恢复如常,拉过姜满的手,“你这孩子漂亮又伶俐,今日见你,哀家实在欢喜。”

她握了握姜满的掌心,将腕上的木珠串渡过去:“这只护身手串是哀家年轻时到太康礼佛所求,跟了哀家多年,如今便送给你,权当是你我祖孙二人的见面礼。”

未料太后会赠这样贵重的东西,姜满匆匆推拒,手却被攥着,没能动弹分毫。

姜满只得道:“太后娘娘疼爱之心,臣女全然知晓,这手串是娘娘随身之物,合该跟在娘娘身边,护佑娘娘安康顺遂。”

太后拍拍她的手:“哪儿有什么该与不该,哀家喜欢送你,你收着就是。”

“你一个小孩子家跋涉万里来燕京城,孤单无依的,总该有个傍身的东西——哀家这个做祖母的给你多少都不为过。”

姜满自知不该再推拒下去,遂点头谢恩。

许是太后的目光太过和蔼,她的眼眶竟有微酸。

有那么一刻,她忽而在这样的目光下想到祖母,想到母亲与兄长,当年自元陵一别,至死也未能再见,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在万里之外的燕京感到若祖母般的宽和慈爱。

正说着话,宫人叩门通传:“太后娘娘,三殿下到了。”

“他倒会挑时候。”

太后松开手,笑了,“来得正好,才想同你说说他,他便来了。”

姜满站起身。

高脚香炉上的轻烟飘散又聚拢,天光自殿门洒入,照亮浮跃飞舞的尘埃。

一道身影绕过屏风。

少年穿一身素白的锦袍,衣上压着浅金的暗纹,腰间的坠饰改做一只鎏金坠,手上的玉韘也换做了小巧的金玉样式。

他身上做配的饰物讲究又妥帖,衬得那副容颜愈发矜贵漂亮,姜满没忍住多瞧了他一眼。

洛长安似乎留意到她的眼神,也朝她看来。

姜满很快将目光移开了。

她弯身行礼:“臣女见过三殿下。”

洛长安上前扶她。

姜满直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洛长安的眸光随着她退开的动作暗淡一瞬,又很快掩下。

他问:“昨日你初到燕京,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姜满与他客套:“承蒙殿下挂怀,一切都好。听闻府中上下有殿下帮忙打点,昨日疏忽,未曾谢过殿下。”

“些许小事罢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洛长安已上前行礼,“见过皇祖母。”

太后本支着手臂瞧着二人言语,见洛长安走来,目光落到他身上。

“你来了。”

她面带笑意,“你来的倒是巧,昨日不来前日不来,偏偏她今日来看我,你跟着便来了。”

“昨日与陛下提及皇祖母,他惦念您的身体,孙儿便想着,今日该代他来探望您。”

洛长安也不否认,“眼下看来的确赶得巧些,让皇祖母见笑了。”

“原是如此,你有心了。”

太后的眸光深了半分,了然点头,“也好,你这时候来刚好,哀家正要同她说起你。”

洛长安微愣:“不知皇祖母所说?”

太后朝姜满招招手。

待姜满与洛长安并肩立在床畔,她伸出手,又将二人拉近些:“你们的婚约哀家早有耳闻,今日见你们站在一处,哀家很高兴。”

骤然提及婚约,姜满垂了垂眼。

指尖却猝不及防地,触到一片微凉。

姜满眼睫微颤。

太后正牵着她二人的手拢在一处,而她的掌心,正覆在洛长安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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