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鳞冷冷瞥了章芋一眼。
章芋立刻闪身，躲得远远的。
白鳞倏然转身，再不理会他，化做一团白雾瞬间消失。
章芋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怂中带着委屈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由于结界，皇甫筠对于白鳞与章芋的谈话全然无觉，就算是看到了她也没有兴趣，现在的她对自己的宿舍充满了好奇，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找到宿舍，去探索自己的宿舍。
已知每个妖怪的宿舍都与真身生物习性有关，那么她的房间是不是也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自己的本体？
又已知小孩哥和章鱼哥都能自由切换本体和人形，那半妖也能自由切换吗？那自己另一半妖怪的血脉，会像犬夜叉一样在某个特定的条件下才会转换吗？
自己到底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是肉食系还是素食系？上没上过异志传说？
或者干脆是植物？是在药典里还是在菜谱里？
总不能是器物类妖怪吧？动物和植物还分个雌雄的，器物有性别吗？怎么繁殖？
还是说化形后变成人类才繁衍？
这样算的话，人类果然是解决物种隔离的中转插头……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机会知道自己的本体了，欸嘿嘿，好兴奋，激动的搓手手。
激动的心，倒腾的腿，她迫切想要知道有关自己的所有线索。
她像是进入了条她的专属通道，再看不见别人的宿舍，只有长长的旋转梯阶。
路程似乎很长也很黑，除了她自己的喘息声与脚步声，没有任何存在。直到手中的饭卡再度发出光亮，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扇白色的门。
皇甫筠的心忽然一沉，那门半点古风都没有，虽然有精致的欧式雕花贴片，但那明显是医院的门。
难道奶奶……
皇甫筠不敢多想，拿出钥匙伸进锁孔，快速开了门。
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间很正常的人类房间。
外面是会客厅，有舒适的沙发，堪比电影院的超大幕布墙。设备先进齐全，装修舒适，没有半点关于妖怪的相关布置。
再往里看，是一扇镶了半面玻璃的推拉门。奶奶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闭着眼睛，手臂上输着液。旁边站着两名医护人员。
穿着白大褂的是医生，带着口罩，拿着本子，眼睛来回地盯着床头各种设备显示的数据记录着。
站在他身后还有一名护士，正帮奶奶按摩着未输液的另一条手臂。
皇甫筠眼眶瞬间有些酸，她脚步轻轻地走到门前。像是察觉到她的到来，医生抬起头，正对上她的视线。他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进来。
她便停了步，医生将钢笔放回胸前口袋，收了文档，转身出了门。
看到皇甫筠，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四十岁左右，富有知性的男人的脸。
他微笑着问道：“你好，我是人妖共治委员会医疗部的医师，郑兕甲，你就是家属皇甫筠吧？”
皇甫筠连忙点头，拿出纸笔，写下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快速举到郑兕甲面前：“郑医生您好，我奶奶她怎么了？早上我走时，她还挺精神的，现在这是睡了还是昏迷？你们去接她的时候她是昏睡状态吗？”
郑兕甲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双手微微下压安抚道：“皇甫小姐，你别着急。唐女士没有事，她被接来时也很清醒，由于我们为了针对她的病症做出一份长期的治疗方案，刚才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给她服用的药物含有一定的安定成分。我们虽然是人妖共治委员会的专属医生，但也都是通过层层考核严格选拔出来的拥有行医资格的医护人员，资质和能力请您放心。”
听到奶奶平安无事，皇甫筠这才松了口气。
她写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们用了什么说辞，说服老人家搬到这里的？”
郑兕甲眼底露出些许笑意，重新戴上口罩，“妖局的人伪装出你的样子，借口说要搬进员工福利配套的养老院，才将唐女士带到这里。不得不说，唐女士的观察力非常惊人，几次险些看出伪装者的破绽，要不是妖局派出的人足够机警，此番怕是成功不了。”
皇甫筠眉头紧皱，笔力更重地写道：“如果我奶奶拒绝，又会如何？”
“妖局名义上虽然受人妖共治委员会监督，后勤方面，即便是委员会也无权过问。当然，如果不是因为皇甫小姐这样的特例，我们也没有机会踏足这里。”
皇甫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紧。
总感觉，她进妖局这件事情，背后原因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笔锋轻松的写了两句试探的话语：“我这个特例，顺利入职妖局，给委员会方面也带来很多困扰吧？”
郑兕甲镜片一闪，遮住了眼中流露出的些许异样，“能为皇甫小姐这样万年难得一见的特例服务，是郑某莫大的荣幸。跟皇甫小姐进入妖局的困难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皇甫筠眉头皱紧。
她进入妖局有困难吗？除了那场异常的幻觉，并没有别的异常吧？
像是看出皇甫筠的疑问，郑兕甲眉梢讶异微挑，补充道：“寻常妖怪要进入妖局，会通过善恶、能力、欲望三关入职考核，能过这三关者，已是万中无一。而特例显然难度更高。”
皇甫筠心下微惊，入职考核？妖局里没有任何人（妖）跟她提过什么考核。
不过眼前的郑兕甲，说话间神色带着一丝探究，并不是她能轻易信任的人。
《唐氏职场厚黑学》：“敌不动，我不动。对于用心不明之人探查自己底细，宜耐心，且看他更多动作，露出真招来，再顺之反问，徐徐图之。”
所以她选择微笑着颔首，对郑兕甲的照顾示以感谢。
郑兕甲眸色微闪，笑容是口罩都挡不住的和煦，“皇甫小姐客气，稍后我将对唐女士做最后的检查，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会离开此处结界。”
皇甫筠点点头。
郑兕甲也点了点头，之后转身走回卧室，又跟里面护士交谈了两句，像是彻底确认了病人的状况才终于离开。
眼看着他和护士如同投屏画面版闪烁着消失了身形，皇甫筠才走到门前，重新打开门扇，两步并做一步地奔到奶奶床前。
似是听到动静，躺在床上的唐瑶禾缓缓睁开了眼。
“宝儿？你没事吧？”唐瑶禾有点惶急的向孙女伸出手，挣扎着想要坐起。
皇甫筠赶紧去搀扶，却想起郑兕甲的话，拿出手机输入文案，用语音控制道：“将床铺调整为坐卧模式。”
病床果然自动切换了模式，撑起奶奶的腰，切换成了一个十分舒适的靠坐形态。
唐瑶禾差点忘了刚才的焦急，满脸新奇地摩挲着自己的床铺，“这病床好先进的样子。”
皇甫筠又写下几句话，“奶奶，这是我新单位的员工福利，新工作比较忙，我还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他们就把您搬过来，没吓到您吧？”
看到这里，唐瑶禾的表情略略一变，转头环视四周，像是怕有人监视。
皇甫筠顿时明白了奶奶的意思，暗暗捏住口袋里的饭卡，想要起身去将房门反锁。
像是洞悉了她的心声，她的脑电波里忽然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你好，宿舍管理系统章主任小分身四号在此，只将房门反锁，虽然会使治疗室切回妖局，但仍有被共治委员会监视的风险，因此在反锁方面后，还需知会章主任，彻底改变空间磁场属性，才能避开共治委员会与监察局的耳目。”
皇甫筠眉梢微跳，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反锁后，又在脑电波里回答：“怎么通知章主任？”
章鱼四号奶声奶气地答：“我可代为转达。稍等……好了，已中断与人妖共治委员会的一切联系。”
皇甫筠这才松了口气，明明是个福利，却硬生生搞得自己像是做贼一般，啊呸，是防贼一般。这福利，烧脑又累心，真费人。
走回病床边，向奶奶点了点头，示意屋里是安全的。
唐瑶禾顿时敛了笑容，一把抓住皇甫筠的手，将她拽近了些，小声道：“宝儿，奶奶知道，接我来的宝儿是假的。这新单位有古怪。有些事，原想着等奶奶快不行了再与你讲，如今看，到底还是走了皇甫家的老路，就须早些知道。”
皇甫筠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皇甫家的老路？难道给了她半妖血脉的人，不是她的母亲，而是父亲那边？
生怕吓到宝贝孙女，唐瑶禾轻抚着皇甫筠的后背，“你们皇甫家的孩子都不是寻常人，生得都很美，身体却都很弱。还能看见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皇甫筠闻言有点茫然。
看到不该存在东西？鬼？阴阳眼？
病弱美人什么的，好像也和她不搭嘎，她从小就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别说不该存在的东西了，小时候因为身体素质好，在小伙伴间甚至都有点目中无人了……
这……自己该不会是捡来的吧……
看到皇甫筠纠结的表情唐瑶禾忍不住扑哧笑道：“宝儿从小就和皇甫家的孩子不一样，也是这样，叫奶奶以为你是正常孩子，才不敢跟你讲这些。”
说着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目光透过皇甫筠放得很远。
“你的爷爷、父亲都是如此。皇甫家似乎中了诅咒，祖祖辈辈都被这体质折磨着。可你与他们大不同。你的俊模样儿虽然随了皇甫家，身子骨却很硬实，更从没看见过脏东西。
可如今看来，皇甫家的事还是被别人知道了。这里环境越先进，奶奶看着心里就越发毛。总觉得这是家研究特异功能人类的医院，为的就是把咱们都绑起来做手术、做研究。”
皇甫筠苦笑了下，看来奶奶并不知道妖怪的事。
只是如此看皇甫家的半妖血脉，应该很早就有了。
那么她的母亲，未必是妖。应该和奶奶一样，都是嫁进皇甫家的正常人类。
唐瑶禾生怕孙女不信，加重了语气，“宝儿，世道复杂，他们连你的样子都能假冒，即使他们没长黄鼠狼的心，到底长了黄鼠狼的本事。退一万步说，就是好心眼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咱们也得十分的防备。刀把在人家手里，刀尖朝着咱们，始终不牢靠。”
皇甫筠郑重地点点头。奶奶的话，直白且命中要害。她都记住了。只是她到底担心，奶奶年纪这么大，身体又不好，如此担心她，她真怕奶奶身体负担不了。
唐瑶禾看到孙女如此郑重的样子又是笑弯了眼，拍了拍胸脯笑道“宝儿别担心，奶奶是见过大风浪的，这点小水花，可吓不到奶奶。识破假宝儿时，奶奶还想了办法给真宝儿留了暗号。总归咱们祖孙现在是没事的。对方实力比咱们强那么多，倒是好办了。索性潜伏下来，见招拆招。在必输的局里，输了也亏，赢了才是额外赚的。 ”
皇甫筠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
奶奶永远是给她温暖和力量，无条件支持她的那个人。
她紧紧攥住奶奶的手，水晶般净澈的眼眸里闪动着坚定的光。
又写道：“奶奶，这里的人，的确有点异能，不过目前来看，他们看中的事我突然增强的体能。要真是电影里做异能实验的研究机构，他们不会叫我出差办事的，奶奶别担心。”
唐瑶禾点点头：“宝儿你且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万一他们起了歹心，宝儿随时跑。奶奶有爷爷的保护，绝不会受别人伤害的。”
皇甫筠眼眶微湿，却笑了。
唐瑶禾攥着皇甫筠的手，略略躺平了些，“宝儿的实力，奶奶最相信。”
察觉出奶奶的疲惫，皇甫筠帮奶奶掖了掖被角，写道：“奶奶饿不饿？宿舍里还有晚餐可以送，很方便的。”
唐瑶禾摇摇头，俏皮地眨眨眼，“奶奶吃过了，看见宝儿没事就放心了。宝儿赶紧去吃点晚饭，早点休息，别老挂着奶奶。奶奶可是个老人精呢，在哪都吃不了亏的。”
皇甫筠眉头瞬间舒展，唇角漾开一弯甜甜的微笑。
放平了床铺，看着奶奶静静如水，皇甫筠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
才关上门扇，脑电波里就传来甜甜的小奶音：“卧室结界恢复正常，照看权转交人妖共治委员会。”
唔……章主任这分身光听声音真是奶呼呼的，不知道形态会不会也像是Q版小章鱼的样子，小小的，软软的，放到火锅里是红红的，吃到嘴里是□□弹弹的……
啊！我在想什么！我是饿急眼了吗？！竟然想吃章主任的分身！
赶忙窜进餐厅，坐在饭桌前，拿出饭卡。
饭卡应该是连通章主任的通讯工具，她默念了两句，“章主任，我需要吃晚饭，麻烦您了。”
随着一阵金光闪现，桌上瞬间摆满了餐具。餐具是骨瓷的，洁白纤薄，十分精美。
餐盘中的菜品更是奢华非常，蒜香黑椒雪花牛柳粒、点缀着鱼子酱的新派烤鸭、清蒸老虎斑、橄榄油清炒山野菜，还有一份看似普通实则材料奢华的扬州炒饭。
色香味俱全，皇甫筠感动的眼泪几乎从嘴角流下来。
车祸前，她曾凭着精通五国外语与出色的外貌条件，在三星级餐厅做服务生。
这几样菜，她超想吃，却从未有机会吃过。
可即便馋虫在肚子里大肆作乱，搅得她心慌意乱，焦急莫名，她手上却始终没有动作。
脑电波里的小小章鱼四号好奇地问：“这些菜品，难道不是您最想品尝的吗？”
皇甫筠抿了抿唇，仍不忘谨慎，“这是员工正常福利吗？”
“可以点到您想点的任何菜，这项服务是员工福利。菜品费用连并着百分三十的快递费，则会从您的工资卡上直接扣除。”
皇甫筠：……
对不起，当代打工人可以接受外卖贵，不接受配送费！中国人中国胃，吃饭就不给小费！
这一桌菜品，不是月薪两千的打工人该考虑的。
彻底冷静之后，皇甫筠再看那些菜，却忽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章芋四号有些纳闷的道：“主人，所以您的选择是什么？是吃还是换菜品呢？”
皇甫筠环抱双臂，略略后仰着身子，俯视着一大桌精致的餐点，唇角微勾，“两个我都不选。”
章芋四号立刻变出实体，一条悬在半空中的可爱小章鱼，粉白色的八条触须在空不断变幻着姿势，圆乎乎的小脑袋，黑亮的小眼睛，完全不似现实世界里的章鱼，倒更像Q版的动漫角色手办。
不，更像刚才想象中口感Q弹的样子，啊，口水分泌的有点快了。
它飞到皇甫筠面前，略有些焦急地飞舞着，“都不选的话，四号的任务就没有完成，会被章主任责罚的~”
离开了脑电波，皇甫筠再不能发声，遂拿出手机，对着章芋四号快速输入音频文字。
点击AI语音播放后，她克制住想要涮了它的炙热目光，调整到一个冰冷发的温度，竭力装作冷冷地凝视章芋四号，下巴微微抬起，仿佛洞彻一切隐秘高人。
“不，你并不会被责罚，这也不是正常员工福利。这只是一次考验。或者说，是自我进妖局起，要通过的又一轮考核。”
章鱼四号动作瞬间僵了下，三秒后，它瞬间后移，挥动着八条触角，退到空中更高处，与皇甫筠拉开距离。
它身上冒着粉红桃心泡泡的软萌气场瞬间消失，颜色迅速沉淀加深直至深棕。
再开口，它的声音声音再不复之前的软糯，机械冰冷，直叫人后脊莫名生寒：
“皇甫小姐，你如何如有此推断？”
她靠着椅背略略后仰了身子，斜睨着它，眼底讥嘲之色如芒般闪烁。
她知道，自己的试探，成功了。
不过她还需要确认更多的细节。
她点出更加冰冷机械的AI音：“回我脑电波里吧，那里说话更方便。”
章鱼四号犹豫了下，那已变成暗黑系画风的圆圆脑袋才僵硬地点了点。
下一瞬，章鱼四号那小小的身体顿时如烟般消散。
它的声音却再度回响在皇甫筠的大脑中：“别卖关子了，揭晓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