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是什么意思，他发现她不是公主了吗？莉莉娅的心脏怦怦跳，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怕，不管发没发现，反正都要死的。
红发少年围着她转圈，好奇地扯了扯她金色的长发，好在魔法胶水粘得够紧，没有被扯掉，他又打量她人类的躯体，好奇地问：“你是人类。所以你不会变成动物吗？”
莉莉娅：“……”她摇摇头道：“不会。”
“是吗。”少年又围着她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一周之后，抬起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她的后背，吃惊道：“你的身体好冰。”
莉莉娅想，是他太热了吧。
哪怕只是一根指腹，也具有难以言喻的温暖，并不灼烧，但让她有种热度正在皮肤表层底下缓缓流淌的感觉。触碰到的瞬间，令人有一种很舒展的热感。
但他显然不怎么喜欢冰的东西，戳了一下就收回手，随意翻转了一下手掌，从手心蹭地蹦出来一簇熊熊燃烧的火苗，问：“你也不会魔法咯？”
莉莉娅在国王那里见过一次魔法，可那只是一点小小的光球，眼前却是熊熊的火焰。她摇摇头，把听来的话复述给他：“以前有很多会魔法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什么嘛，真没劲。”少年闻言嘟哝道，手腕一翻把火苗熄灭，“这么说，你们甚至没见过多少魔法生物？”
莉莉娅觉得，他似乎好奇心很重。像个刚出世不久，对世界抱有极大探索欲的婴儿。那双金色竖瞳眨也不眨盯着她，她谨慎地说：“没有见过。”
少年指指自己：“我这样的龙呢？”
莉莉娅老实道：“第一次见。”
“那倒是难怪啦，”对方话锋一转，笑眯眯道，“父亲说我们巨龙是唯一的一支龙形魔法生物，你们想见到是很难。”莉莉娅觉得他红色的头发忽然焕发出更绚烂的颜色，像火倏忽间明亮了一瞬。这让她莫名看出对方的得意，以及谈到这个话题时愉快的心情。
“既然没有见过，应该会害怕吧，我觉得你好像很镇定。”巨龙少年忽然又凑上来，金色竖瞳直勾勾盯着她的脸，莉莉娅觉得他温暖的吐息都近在咫尺，她不敢动，抓紧裙子说：“……怕也没有办法，我已经被你抓来了。”
“是吗？”他歪了一下头，“可是我听说公主很吵闹的，被抓来会一直哭。”
莉莉娅问：“你见过公主吗？”
“啊？没有。”
莉莉娅略微松了口气，这样她扮演会简单一些。哭，她真的不爱哭，不如说做奴隶的这些年已经麻木了，印象里最后一次大哭，是在父母去世的时候。她略显生涩地说：“我当然是公主，我只是不想哭。”
少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太好了！那样你就不会很吵了。看来父亲也有说错的时候嘛。”
他说：“跟我来吧。”说着自己转身在前面走，一边心情很好地道：“我听父亲说公主会很吵，所以我本来准备把你留在上面的，你不哭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让你来我的巢穴。”
巢穴？
莉莉娅有些警惕，巨龙的巢穴能是什么好地方吗？
但她别无选择，从踏上这片黑色岩石组成的山巅开始，她就算是一个死人，区别只在于能生存多久而已，害怕似乎没有意义。
于是她沉默不言地跟着对方，山巅上根本没有路，放眼望去全是荒凉的光秃秃的黑红色石头，走到边缘，少年抓着岩石很轻松地跳了下去，几下就落到下一层的平地上，莉莉娅只好停在悬崖边。
几秒后，一只白皙的手抓住岩石边缘，对方在悬崖边露出脑袋，好奇问：“怎么不走？”
莉莉娅说：“我是普通人，没办法像你一样跳下去。”
他说：“我没有跳下去啊，我抓着石头下去的。”
莉莉娅：“……我没有那种力气。”
对方有点吃惊：“你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他上下打量她的躯体，只好从悬崖下面爬上来。说爬，也只是轻松地一撑手臂，就像没有重量的蝴蝶一样轻飘飘从底下翻身上来，为难地说：“那我怎么把你弄下去？”
莉莉娅看他好像很轻松，于是说：“你可以背我。”
“背？”龙的词库里貌似没有这个动作。
于是莉莉娅比划了下：“我在你的背上，抱着你的脖子，你就可以把我带下去了。”
“不行。”少年断然拒绝，“我不喜欢你的体温。”
莉莉娅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别人嘴里说出这种不喜欢她的理由。不喜欢体温？她想到少年温暖的体温，试探地问：“你的体温很高，因为你是魔龙吗？”
“对啊，我是火焰与雨的龙。”他忽然想到什么，“我可以变成龙来带你，我的鳞片很厚，感觉不到你的体温。”
莉莉娅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家伙就已经从原地消失，黑红色的旋转气流中出现一只体型巨大的魔龙，如看蝼蚁般的金色竖瞳威严森然，它爪子一挑就将莉莉娅拎到后背上。莉莉娅不得不抱紧它脊背上隆起的龙棘，狂风呼啸，巨龙拍打着翅膀将她带下去。
这里虽然还是山巅，但不再是最顶层，沟壑纵深处有许多可以行走的天然小路，岩石温度依旧温暖。莉莉娅身上穿着层叠的裙子，已经感觉有一点热。
龙变回少年，带着她沿着其中一条小路深入。最后他走进尽头的洞口，深红色头发明亮璀然一瞬，昭示着绝好的心情，像对玩伴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样骄傲道：“看吧，这是我的巢穴。”
莉莉娅茫然地跟随进去，接着瞪大眼睛。
这是一个又大又深的山洞，他们站在最高处的位置。在天花板的嶙峋石壁上有许多天然的空隙，阳光就从那里洒下来，像一道道光束照射进洞穴内部。在这个宽敞明亮的洞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和金币，映着阳光金灿灿的，翡翠、玛瑙、珍珠、王冠、宝箱和金币像小山似的填满视线。
莉莉娅惊呆了。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令人心动的场景，比那座城堡还要给她冲击。做奴隶的时候，梦都不敢梦到这种金山的景象。她的呼吸不由略微急促起来。
少年得意道：“很不错吧。”
莉莉娅脸颊红扑扑的：“很……很不错。”
对方眨了眨眼，一瞬间似乎有点兴奋起来，像心爱玩具被认可的孩子一样，问她：“你也喜欢这个？”
“我很喜欢。”莉莉娅撒不了谎，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金山，看着数不清的珠宝和宝箱，诚实地说，“如果每天在上面打滚，就太快乐了。在这里睡觉也很好。”
“你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样！”少年睁大眼睛，邀请她：“要不要下去玩？”
说着，他已经跳下去，莉莉娅下意识惊呼一声，随后意识到他不是凡人。果然他毫发无伤地轻巧落在金币堆上，正要摊开四肢躺下，忽然瞧见莉莉娅还站在原地：“噢……你需要背。”
他跳起来，化作巨大的魔龙，扇动翅膀让她爬上脊背。随后，带着她在山洞里飞了一周，翅膀掀起金币山，挑起无数宝石金币飞上半空，再掉落下去，像在下一场金币雨。没有什么比金币雨更令人心动的场景，天空中满是灿灿的金子，莉莉娅没忍住提起嘴角。
巨龙拍打翅膀在金币山顶端落下，爪子抓着石头，把莉莉娅放下去，自己再变成人类跳下去，两人站在金币堆成的山上。
莉莉娅蹲下来，随手一抓都是满满的珍宝。
“太好了，你能理解我。”少年也蹲下来，举起一颗玛瑙察看，有些嘚瑟地挑眉：“很棒对吧？”
“太棒了。”莉莉娅说，环顾四周，“但是这么多是哪里来的？”
“我们龙喜欢金子。”他好像第一次交到朋友一样，表达欲开始倾泻，“在三代以前，龙可以苏醒很长很长时间，他们会去人类城镇，用各种方法收集珠宝，带回来放在山洞里。这些是收集了很久的。当然啦，我醒来也去收集了一部分，但是大部分都是以前的龙留下来的。”
莉莉娅觉得它们有这种喜好很可爱，“就不用吗？全部堆在这儿？”
“对方眨巴眼，“根本用不完啊。只好全部放在这里了。”
“……”
“而且这可以算一种筑巢方式，我们喜欢用这个筑巢。”
莉莉娅明白了，就像鸟儿喜欢用枝叶筑巢，魔龙就喜欢用珠宝。
她躺在金银财宝上，手随便就可以碰到一只盛满金币宝石的宝箱，虽然不是她的，也忍不住心满意足。魔龙不像她想象中的恐怖，这趟赴死之旅也额外收获到一点好的心情。
她倒是觉得知足了。
“那你把我抓来，是做什么的？”她平静地询问。
“你不知道吗？”少年奇怪地道，但他貌似对新来的玩伴很满意，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四千年前我们不是签订了契约吗，龙和人类。我们约好由龙族来保障人类风调雨顺，作为回报，人类每一千零七十五年举办一次感谢日，向龙族进献皇室的珍宝。虽然我也很想要金子啦，但是真正的珍宝才有力量，我们龙需要这种力量。”他没劲地说，“父亲告诫过我，签订契约开始，皇室每代就只有一位公主。公主就是皇室的珍宝。”
莉莉娅思索，这和她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而且，听他这么说，他作为龙，需要真正珍宝的力量。
她是假的。
她小心问：“真正的珍宝是什么力量？”
“我不能告诉你，”少年正色道，“你要害我怎么办？父亲说过，公主不可信。而且，珍宝带有诅咒——失去珍宝的人们一定不甘心，会想方设法来抢，我要做好应对。”
莉莉娅语塞：“……”
那也是不必了呢。又不会有人来抢她。
她索性躺倒不再思考。不管魔龙需要什么力量，等发现她没有，自然会去找真公主。
这时候她也没有办法了，她本来就左右不了这些事情的走向。
她是一个与他们无关的局外人，意外牵扯其中而已，随波逐流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她说：“好吧……”
接着她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赫托。不过我的名字有魔力，不能随便叫我。”
莉莉娅好奇：“什么魔力？”
赫托漫不经心地说：“念我名字的时候，我可以链接到你的状态，你的心情和周围环境我都会知道。而且，我还可以传送过去。”
莉莉娅惊讶道：“每个人念你名字都会这样？”
赫托：“只在我想的时候啊。今晚你要睡在这里吗？我的床可以分你一半。”他似乎还沉浸在交到朋友的心情中。
莉莉娅下意识看了眼金山，“哪里有床？”
“这里全都是啊！”赫托道，“我会变成龙趴在这里睡觉。剩下的地方都是你的，别客气。”
“谢谢。”莉莉娅也不挑。毕竟，做奴隶的时候，在哪里她都可以睡，甚至必要的时候，站着也能隐隐约约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