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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1 / 1)

马景冬见洪元坤父子气度谈吐不凡,又呼奴使婢的,早料到其身份定然不低,却还是惊讶不已。连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都对他毕恭毕敬,这父子俩身份究竟要尊贵到何种地步?

不会是皇亲国戚吧?

马景冬一向爱结交文人雅士,也曾游历过祖国的名山大川,每到一地,碰见当地的骚人墨客,无不主动结交。他自认惯会识人看人,一个人往他跟前儿一站,一句话不用说,他只看其眼神、举止、气度,便能猜个七七八八,今日可算是看走眼了。

原以为那年长的或是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京官,或是出身于勋贵世禄之家,如今看来,还是小瞧了。

自己虽出身江南世家,然家道中落,他祖父还能勉强靠祖荫当个七品的小官,到他父亲这一代却连个八品的县丞都没混上。祖上虽有些田产,到他这一代也卖了大半,他自小读书已费了家里好多银钱,游历的时候只能尽量节省。

因此他结交朋友虽多,但多为布衣,便是有官宦之人,最多也就四五品。

高官显爵之人,还真没有……

他结交的是人,又非官名显位,何必纠结于此?

发了一会儿呆,往下一看,那对父子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

那容长脸山羊须的不是别人,乃是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冯杰。他坐着八抬大轿,跟着十几个小厮,排场十足,若只是路过倒还罢了,偏他看见洪元坤,慌的下轿参拜,虽被洪元坤及时阻止,没有真拜下去,到底还是引起很多人注目。

洪元坤微服出宫,就是为逛的自在些,被冯渊这么一搞,还如何自在的起来?当下便有些不悦,眉头皱了起来。

冯杰见太上皇的眸色陡然一变,似乎有些怒意,额上冷汗直冒,斟酌着用词叫了一声“老爷”。

他也是进士出身,能在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还当上二品大员,自然不是个蠢笨的。太上皇微服出宫,既不坐轿子,也不骑马,仅带了几个贴身服侍之人,至少明面上只有几个人,至于暗中的护卫,自然不会少,想必是宫里呆腻了,想体验体验市井小民的生活,自己自然不能喊出真实的称呼。

第一声老爷叫出口,见太上皇并未反对,后面的话说起来便顺畅多了。

“老爷今日好兴致,出来瞧瞧?”

洪元坤眸子在冯杰身上扫了一下,不喜不悲,微微点点头。

这冯杰乃是壬午科进士,二甲第四名,选入翰林院任庶吉士,一年后升为编修,后又陆续提拔为翰林院修撰、侍讲学士、国子监祭酒,迁礼部侍郎,一年前升任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短短八年时间从七品小官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朝廷大员,速度之快,在进士中也是佼佼者了。

洪元坤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这冯杰很得原身喜爱,一路都是原身保驾护航提拔上来的,甚至在退位让贤之前的最后一道圣旨便是给他升官。

“老爷何时出来的,渴不渴?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茶馆,很值得一试,老爷可有兴致?”

洪元坤看向黛玉,见对方不大感兴趣,便道:“罢了,刚喝了一肚子茶水。”

冯杰脑子活泛的很,见洪元坤的动作立刻也注意到了黛玉,先他见黛玉生的唇红齿白,有些女相,还只当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如今看来只怕不简单。

至少太上皇很在意这个小后生,冯杰蹙起眉头沉思片刻,又道:“还有一家店很好,叫灿花宝,经营各类奇货,有古董书籍、笔墨纸砚、文玩玉器,各色设计精妙的小玩意儿,花样繁多的舶来品,什么西洋羽缎、羽纱、异锦,黄祁的珐琅怀表,佛兰西的自鸣钟……”

太上皇喜欢古董文玩,小后生虽不知其喜好,他这个年纪,对各类小玩意儿和舶来品应该不会讨厌。

果然,那小后生听的眼睛一亮。到底是年轻,天真率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很容易叫人看出来。太上皇也含笑点了点头,他似乎很喜欢这小后生,很在意他的感受和看法。

这小后生究竟是何来路,小太监?不像。哪家王爷的小公子?怎么从未见过。

难道是……

不不不,世上虽然不乏龙阳之辈,但太上皇从不好此道。

洪元坤若是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指定叫人拉下去打一顿。可惜此刻他忽然不知,闻言只是微抬下巴,道:“店在哪里,带路吧。”

冯杰心下一喜,忙道:“隔着两条街,步行差不多要两刻钟功夫,老爷坐我的轿子吧。”

说着早已殷勤地跑去掀开轿帘子,洪元坤自己倒无所谓,就是怕黛玉累,扭头看她,问:“可累了?”

“不累!”黛玉正看什么都稀罕,想深入地体验市井生活。

若是从前的身体,她肯定早走不动了,自从生命值加满,她可是天天用不完的劲儿,活力满满。

“这边的街市我都还没看呢,这么多好玩好看的……”她一边说一边扭头,被一个泥人摊子吸引,便走过去了。洪元坤好笑的摇头跟上去,温柔地站在黛玉身后,黛玉目不转睛的看摊主捏泥人,洪元坤便满脸慈爱的看着黛玉。

这是不打算坐轿子了,冯杰忙摆着手吩咐自己的随从小厮和轿夫:“快走快走,都走,不必跟着了!”

“老爷,奴才留下服侍您吧?”一个贴身小厮走了两步又回来,微蹙的眉宇间写满纠结,嗫嚅道。

“服侍什么?”冯杰压低声音,在太上皇跟前儿自己呼奴唤婢的,是嫌活的太长了么?

“叫什么老爷,那位才是老爷!”他眼神掠过前方,一脚踹在小厮腿上,“再迁延不走,我回去赏你三十大板,再打发走出去,快走!”

所谓打发出去便是撵出去卖到别处,这对一个下人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小厮吓得腿都抖了,忙不迭的走了。

“小公子想捏个什么样的?”摊主满脸堆笑的问,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祖传捏泥人,还不会走便在市井上厮混,上到高官显爵下到贩夫走卒,什么人没见过?看人有一手,这老先生和小公子一看便不是一般人,是财神爷!

摊主卖力推销:“人物、动物、物什儿,我什么都能捏,您瞧这小狗,还有小猫,捏的多像,不要一个?”

确实捏的惟妙惟肖,黛玉拿起来一个个看了,脑子里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问:“能照着人捏吗?”

他祖传的手艺,照着人捏算什么?摊主有点猜到黛玉的想法,眸光在眼前几个人身上一转,问:“小公子要捏谁?”

“捏他。”黛玉指着洪元坤,想到若真捏成了,自己就摆书架子上,爹爹堂堂九五之尊的太上皇摆在书架子上还有点好笑呢,她想着不由得嘴角带出笑,问摊主:“可能捏的像?”

摊主摩拳擦掌:“小公子放心,不像分文不取!”

全程洪元坤未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温柔的,还有些纵容的看着黛玉。他珍宝似的捧在手心儿里的女儿,能这样肆意的笑,这样从容的生活,让他用什么换他都愿意。

摊主捏的时候黛玉便在一旁看,觉得哪里捏的不好,缺些神韵或细节的话便指出来,先摊主还不乐意,嘟囔黛玉外行指挥内行,奈何对方用钱砸,顾客是上帝,哪怕顾客让他捏成一坨屎他也认了。

渐渐地竟然发现黛玉的说法有很多独到之处,他照着捏,人物神态果然愈发精准,隐隐有脱出泥胎的感觉,仿佛吹口气儿那泥人便能活过来心下大惊。他从记事起便学捏泥人,每日从天明捏到天黑,日日捏月月捏,不知不觉捏了三十余年。

人人都说他手艺好,捏的像,之所以能捏的惟妙惟肖,并非什么技巧,唯手熟耳。

但听今日这位顾客之言,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泥人还可以这么捏。

“小公子可是精通绘画?”他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黛玉笑了笑,谦逊道:“学过几年,平日也爱画些花鸟人物,不敢说精通。”

“这便是了。”摊主恍然间把一切都想通了,似乎脑子里有两根不相关的弦儿联在一起,灵光乍现,“原来捏泥人不能仅仅只靠手熟,还需要研习绘画技巧。”

他满脸崇拜和感激的看着黛玉,忽然离开摊子,跑到黛玉跟前儿拜了又拜,黛玉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避开了。

“小可捏泥人三十余年,竟是坐井观天。今日听小公子一言,方是大彻大悟,听说文人有一字师,改正一字便能当老师,小公子可算是小可的老师矣,请受我一拜!”

说着又要拜,黛玉觉得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当不得他如此大礼,忙摆着手避开。

她往哪避,摊主便往哪拜,眼见着若不受了他的礼,只怕拜到天黑都拜不完,黛玉只好受了,笑道:“礼我已经受了,大叔你快起来罢,好多人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那摊主也是洒脱之人,哈哈一笑便起来,看了一眼摆满泥人的摊子,大手一挥,将满案的泥人扫落在地。

“大叔你……”黛玉诧异,“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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