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亭的第十天，秦嘉桐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天气，她难得睡了个好觉，早晨醒来时精神满满。
洗漱完下楼和迟羿一起吃了个早饭。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两人已经习惯了同坐一处吃饭，时不时闲聊两句，甚至注意到了对方的饭量和忌口。
秦嘉桐吃掉最后一口烧麦，发现迟羿今天的早饭量是前两天的一半。他眉头微蹙，看起来心事重重、食欲不振的样子。
昨晚各分公司领导和甲方一起去吃饭，秦嘉桐作为秘书不必出席，因此就不清楚他们都谈了什么，难道饭桌上透露了这次考察的结果不太顺利？
今天的行程是和甲方开座谈会，重点是各个领导间的交流，甲方想找一个更合他们心意的团队和领导人员。
甲方代表姓杨，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一开口就能听出来浓重的当地人口音。
秦嘉桐打开录音放到一边，打开文件艰难地辨别杨总在说什么，本来就涉及到许多专业名词，在口音的加持下，记录起来更加困难。
后面她干脆用了许多谐音代替，准备等过后再仔细整理。
会议开个五个小时，直到外面天都黑了才结束。杨总没有表示出对哪个团队更看重，全程神情严肃地听他们发言，偶尔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最后，他隐晦地说道：“后续府亭的开发将会是整个省的一大重点，会有很多的人员、血液、新型技术的进入，资金更是不会缺少，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做好规划。只要规划做好了，我相信翻倍达成利润目标是没有问题的。”
散会后再次全体聚餐，大概张俭也觉得上次的饭不太好吃，所以在杨总提出吃饭时，他主动推荐了一家特色餐厅。
杨总是土生土长的府亭人，自然比他了解，也觉得这家口味不错，而且不是什么空有知名度的网红餐厅，欣然应允。
几人驾车或打车先后到了餐厅门口。
餐厅装潢古朴，水雾云间的毛笔字充满氛围感。
走在室内的石板路上，迟羿多看几眼周围的字画。
工作日这个时间段人不多，张俭提前预约了一间大包间。
坐下后等了好一会儿才上菜，卖相不错，秦嘉桐只是看着就感觉肚子已经快饿扁了。
听张俭和杨总互相说了些场面话才开饭，秦嘉桐捏着筷子认真尝了两口，眼睛瞬间睁圆，非常有当地特色的菜品，看来总部在这两天下了不少功夫做攻略。
考察结束，这次的饭局逃不过要喝酒，一箱一箱的白酒端进来，张俭率先开了一瓶给杨总倒上。
常见又令人厌烦的酒桌流程，秦嘉桐以前跟着李谭谭经历过很多次，光是她为李谭谭挡酒的次数就已经数不清了。
迟羿几杯酒下肚，秦嘉度自然而然的起身，还没等她动作，就被他拦下了。
“你吃饭吧，相信我的酒量，待会麻烦你打车。”
这一刹那，迟羿的光辉仿佛又回来了。
她本来也不太想喝酒，既然迟羿开口了，她便不再推脱，老实坐下，时不时用公筷给迟羿夹菜，免得他酒喝多了胃疼。
饭局过半，又来了甲方领导，杨总给他们介绍，“这位是刘总……”
他面色涨红，红晕已经穿透了他皮肤的黑色，大大方方地向众人展示着酒精的威力。
谁也没想到杨总竟然是个这么爱酒爱玩的酒疯子。
时间到了十一点，在杨总和刘总突如其来的吵架中，饭局结束了。
刘总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推开了拦着他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怒气。
大家也都散场，面面相觑后跟着人流走出去。
刘总走了，杨总表情不太好地看着他的汽车尾气。
争吵来的突然，甚至大家连导火索是什么都不清楚。一时间气氛凝滞，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要不要叫代驾或者出租。
秦嘉桐只记得刘总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她咂咂嘴，与她无关的事，懒得浪费心神去想，只等着看其他人怎么安排。
深夜，路上最亮的光源大概就是路灯，小飞虫成群结队地在上面撞来撞去。
酒精的作用下，身体的温度好像在不断升高，迟羿揉了揉耳垂，也不想掺和这件事。
他懒散地站着，等领导们离开。
站在他身后的秦嘉桐头一次看到他歪歪扭扭的模样，领口不正经地解开了几个扣子，头发在刚才喝酒时被他不耐烦地拨到了后面。
她新奇地多看了几眼，不想被迟羿抓包，错开视线后打了个哈欠，欲盖弥彰。
迟羿一手插兜，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有些调侃她的意味。
要不是秦嘉桐知道了他是什么性格，她恐怕会误会迟羿在勾引她，他的眼神实在太暧昧不清，像是一汪水。
秦嘉桐压下脑子里那些灵感泡泡。
本以为最多十分钟后就可以各自离开，没想到杨总在站了半刻钟后，看到了对面的KTV广告牌，他装作临时起意的样子说：“相聚即是缘，时间还早，大家一起去唱个歌吧。”
KTV就在马路对面，巨大的logo，想不注意到都困难。几十米的距离，谁也没拦住他，也没资格拦。一群人只能浩浩荡荡地跟在他身后进了KTV。
甫一进去，他便占据机器，点了十几首歌，一人称霸包间。
秦嘉桐只当是在陪小孩玩，拿了块西瓜，刚咬一口就被他的开嗓吓了一跳。
哪家动物园的河马跑这来了？
迟羿大概是喝醉了，对此毫无所觉，像是暂时关闭了五感。
这段时间他跑了许多饭局，酒不知道喝了多少斤，只觉得人快被酒精浸透了。
刚才他还可以撑住，现在酒意上头，隐隐有晕眩感迅猛地涌了上来。此刻的他像是长在酷暑的大地上的秧苗，热风烘着他，干裂的土壤使他无处借力，只能向一侧疲惫地靠去，企图寻找依仗。
魔音绕耳，秦嘉桐倍受煎熬，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倏地一股重量从右肩传来，迟羿半个身子的力都压了过来，耳垂蹭过她的鬓角。
鼓点的咚咚声里，她侧过脸看到他微带歉意的神情。秦嘉桐抬手搂住他的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对他说：“没关系，你靠一下吧。”
鬼哭狼嚎的歌声中，她还能抽出思绪想，迟羿的腰练得还挺好。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秦嘉桐连看时间的心思都没了，神思被土嗨歌曲占据，满脑子咿咿呀呀。
杨总终于唱爽了。
他交出麦克风，饶过了大家的耳朵和神经。
也是这一刻，她才注意到，她的手还放在迟羿腰上。
迟羿靠着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她悄悄收回了手。
杨总走下台子，满足之意溢于言表，“来，大家别光听啊，谁来点个歌。”
众人只是鼓掌，“领导唱得好。”
“刚才的歌太经典了。”
他爽朗一笑，“都来表现表现，这样吧，女同事先来，挨个表演一下。”
秦嘉桐坐的位置恰好离他最近，随着他目光的扫视，她心中暗道不妙。
结果如她所想，看向她们这边，“既然都不好意思，那从这边开始来，顺时针绕一圈。”
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毕竟说到底大家都是打工人。这种事并不少见，在座的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再怎样大家也只能忍下。
迟羿仿佛察觉到了密密麻麻的视线向他投来，他睁开眼清醒了一瞬，刚才听到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笑着站起来说：“领导珠玉在前，估计谁都不敢在您后面第一个唱，毕竟差距悬殊，比较起来定是落后您一大截。”
杨总满面笑容。
迟羿轻咳：“领导要是不嫌弃，我先来唱一首。”
杨总带头表扬，“好！大家不要脸皮薄啊，不怕丢人，上来一展歌喉！”
迟羿在他们复杂的视线里走过去点了首歌，也是首经典老歌，和杨总刚刚唱的歌来自同一年代，估计是他喜欢的风格。
秦嘉桐坐在下面忍不住捏了把汗，唱得太好肯定不行，毕竟他刚说了那么一段话，要是发挥太好，那就是打杨总的脸。
可如果唱得太差……这里这么多同事，以后都要打交道的，他作为领导层，也不知道会不会……
秦嘉桐握了握拳，早知道她刚才上去了。现在去点歌应该也来得及，秦嘉桐深吸气，脚步向前挪了下，正要起身，对上迟羿阻止她的眼神。
“放心吧。”他用嘴型对她说。
看着他肯定的眼神，秦嘉桐慢慢坐好，心下稍安。
迟羿毕竟应付过那么多领导，哪怕唱砸了，他一定也可以化解的。
……
“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不管明天我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他唱歌不算特别好听，不跑调，但没有节奏感，声音也有点沙哑，疲倦藏在每一个音符里。
但这首歌正好是杨总的喜好，他拿起另一个话筒，立刻在副歌时跟上去合唱。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
秦嘉桐嘴角抽了抽，后面的歌曲全变成了杨总加任一同事的二重唱，直到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