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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1 / 1)

【6】

谢昭凌被人卸了镣铐,带到一间包厢里。刀疤男将他推进门内便走了,竟然未曾为难他。

房门关上,谢昭凌微微抬眼,环顾四周。

屋中整体构造简单,但为数不多的物件中透着股低调的奢华。

外头天光至暗,仍未到破晓时分,可这屋中灯火辉煌,分明与白日无异。

花纹繁复的香炉随意摆在角落,香气萦绕,烟气袅袅。屋中明灯璀璨,雕梁画栋,说不出的富贵繁华。

房间正中间突兀地摆着一把梨花木圈椅,扶手上雕刻着精致绝伦的花纹。而座位正对面是一扇绘着翠竹的屏风,将后面大片空间隐藏。

谢昭凌垂下眼,心里有了盘算。他没有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只在一旁站定,低下头。

少年安静地站在角落的样子,被屏风后的人尽数看在眼中。外面很亮,足以让里间的人看清楚他的一举一动。

“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出,屏风后的人对他的兴趣很浓。

少年不答,他似乎并不在乎问话人是何身份,有何背景。有钱没钱,官大官小,似乎都不能震慑到他。他不惧死,遑论权贵。

郑丰南被冷脸,也不恼,又看了他会,才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

少年面色无波,不卑不亢,他压根不知胆怯二字如何书写,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

面前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眼狭长,鼻梁高挺,他面上带着笑,不知是否天生笑眼的缘故,微微一笑便给人一种十分热情友善的感觉,可这笑意落在谢昭凌眼中,只有说不出的恶心和厌恶。他不由得想起幼年印象中的那个男人,顿了顿,微微错开目光。

眼前人一身的锦衣华服与配饰用的是他说不出名字的工艺和布料,无疑是个有钱人,应当……还很有权势。谢昭凌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眼底闪过思量。

“我姓郑,在这西京城里虽只算个小人物,”郑丰南语气含笑,成竹在胸般笃定,“但将你从这腌臜地捞出来,只是小事一桩。”

少年原本还漫不经心地听着,闻言倏地抬眸,那一眼锋利无比,没有一点惊诧或是受宠若惊,只有无尽的排斥与冷厉。

这倒是出乎郑丰南的意料。

但凡人活在世,总要在各处都分上个三六九等,无论是穷乡僻壤还是富庶鱼乡,都是有本事的压着没本事的,在哪儿都如此,更不用提此地是吃人不骨头的皇城。

没有人不想往上爬,尤其是卑贱到尘埃里的蝼蚁,谁不想翻身做众生之上的那个人呢。

郑丰南心思百转,话锋一变,“当然,我虽看中你这个人,却并非想帮你。”

这话一出,少年眼中的排斥倒是褪了不少。

郑丰南慢慢抬手,掌心落在少年肩膀,“好好考虑,你知道什么选择是对的。”

他感受到少年瞬间紧绷、蓄势待发的身体,微微勾唇。

打角落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人,那人打开房门,显然是要送人走。

谢昭凌没多做犹豫,只目光冷淡又警惕地睨了对方一眼。

他在屋中停留不足一刻,直到此刻才终于开口。

少年嗓音低哑,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叫什么。”

男人一愣,随即低声笑起来,他靠着柱子,满面愉悦地摊手,“郑丰南,想打听便去吧。”

谢昭凌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房门合上,扈从犹豫开口:“东家,难不成您是想感化他,进而让他为我们做事吗?区区一个暗桩,值得这般大费周章?”

郑丰南诧异道:“感化他?我吗?”

“可您说要救他出去……刘管事说这小子骨头太硬,不好教化,原本已打算舍了的。”

“骨头硬又如何?”郑丰南手中把玩着折扇,笑道,“我需要的恰恰是这么一条养不熟又会咬人的狗。”

扈从抿着唇,没吭声。

“你没看出来吗,他比谁都想活,可又不愿接受旁人的善意。或许是傲骨?又或是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他眼睛里没有虚无缥缈的期待和情感,与他直言利用才是上上解。”

“他的眼里竟只有仇恨与杀戮,这样的好苗子,叫我一来京就遇到了。”郑丰南感叹中带着一丝庆幸,“吩咐下去,对他的待遇照旧,那些欺凌他的人也不必阻止,我要看看绝境之中他又如何应对……若是不小心被弄“死”,正好能趁机换个新身份。”

谢昭凌回到柴房时天光渐亮,屋中唯一一块能栖身的木板上一片潮湿。

是谁做的,无需多想。

这样不痛不痒的惩戒谢昭凌从不放在眼中,他既打定主意在这里生存下去,便不会太过计较。

“床”没了,他屈腿靠坐在墙边,头向后抵住,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木板与墙壁的夹缝中。

睡前他随手团起扔掉的画像,在他醒来时还夹在缝里。

而此刻,那里空空荡荡,不见踪迹。

**

转日一早,乔姝月终于退烧。

褚氏虽在气急的时候下了命令不许她出门,但却并未留人看管。得知父母都在天亮时离开了家,她决定再冒一次险。

李护卫一早又去悦泉楼打探消息,带回来的结果不容乐观。

他说天亮时后院又闹了起来,听说是少年趁着夜深,跑到领头人房里不知做了什么。

事发后领头人迟迟没露面,倒是少年被人从房中押出。

“他们就知道欺负人!”小姑娘心疼得眼圈通红,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满面愤怒,“我要去把他带回来!”

此话一出,屋中人皆变了脸色。如果只是一时兴起多看两眼,那并无不可,可眼下情况又有不同,她竟想将那奴隶带出来。

且不说酒楼的人会不会做这一桩生意,单就那少年惹祸的本事,就算带回来也只会给乔家带来无尽的危险。

再说奴仆想要入乔府,各项核查都格外严格。

不收来路不明之人,不收身有罪行之人,不收品行不端之人。

要想将一人躲过核查带回府中,光凭她们很难做到。

“姑娘,你……认识那少年?”

这话刘妈妈早就想问,只是几次都没问出口。因她自己也觉得离奇,她们姑娘出门在外都有人跟着,身边从未有离了人的时候,没道理有她认识而身边奴婢毫无印象的人。

不管是否认识,乔姝月都动了真格,要救个只一面之缘的、萍水相逢的罪奴。

乔姝月虽看着软软的好说话,但她骨子里流的是乔家人的血,多少继承了她父兄的执拗与一根筋,打定了主意三头牛都拉不回来。

刘妈妈思虑片刻,劝道:“夫人虽允许姑娘捡看着顺眼的奴仆回来,但……”

紫棉是褚氏千挑万选出来的婢女,玉竹虽是乔姝月五岁那年在街上买回来的,但玉竹出身清白,只因家中无力养育才卖掉的,一家本都是良民。

“那少年的身份,终归不妥。”

来路不明不说,还是在悦泉楼……莫说乔父,褚氏那一关都不好过。

刘妈妈垂眸,只见小姑娘正扁着嘴巴,通红的双眼冒着大朵泪花,可怜巴巴地祈求看她。

这一招在木兰院里百试不爽,除了二哥,唯有身边几个最亲近的侍从对她没有底线地纵容。

刘妈妈终究拗不过她,她摸摸小姝月的脑袋,感受到那里不再滚烫,认命地叹了声,“罢了,老奴我亲自陪姑娘出门吧,若夫人追究起来,我替姑娘挡着。”

刘妈妈是褚氏的陪嫁婢女,说话的份量自然不轻。

乔姝月心口一涩,扑进刘妈妈的怀里。

刘妈妈疼爱地拍着姝月的肩膀,“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若我亲眼见着那人,觉得他品性不好,姑娘就算是抱着我的大腿哭,也没用。”

乔姝月重重点头。

前世乔姝月听过一些谢昭凌曾经的遭遇,当时便对他心疼不已,打心里觉得他幼时孤苦无依,任人欺凌。

虽不知他是如何来到西京城,又是如何落在人牙子手里的,但光是那天所见,她便能笃定,自己曾经的猜想没错。

陛下现如今还没有以后的那些能耐,现在就是走到哪都被人欺负的小可怜。她不救他,谁还能救他?

家中无长辈,正是乔姝月的好机会,她心里盘算着,最好今日就能将她的陛下带回来。至于后面的事,后面再说,眼下救人要紧!

乔姝月裹着厚实的外袍往外走,还没出木兰院,迎面撞上一人。

她低着头走路,对方也走得急切,扎着丸子头的脑袋直挺挺栽进了对方的怀里。

乔姝月皱着鼻子抬起小脸,看清来人眼前一亮,“二哥!”

声音大得,几乎有回声飘荡在院里。

乔良:“……”

乔良见着妹妹熟悉的笑容,看着小姑娘眼里那抹熟悉的狡黠,心里忽得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一定是没睡好,恍恍惚惚,出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一抬眼,又看到了妹妹挖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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