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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十五、分歧(1 / 1)

这句话成功的点燃了赵缨的怒火,深藏在内心的东西被挖出来,赤裸裸的放在台面上,总会让人恐惧,继而恼羞成怒。

他三两步走过来,将灵徽拽了起来,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双目微红:“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在建康城里胡说八道会有什么后果?”

她迎上了他的迫视,依旧恬淡:“使君大可以认为我在胡说八道吧,你在荆州招兵买马,日夜练兵,那又是在做什么呢?听说练得还是水军……”

“你怎知……”赵缨感觉周身寒冷,那张温情脉脉的外衣不见后,再没有什么能在他们之间遮风挡雨,庇护曾经相依相伴的梦。

灵徽推开了他的桎梏,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轻声叹息:“我都知道的事情,宫里怎会不知道,不过是还要利用你来对付心腹之患罢了。阿兄,哪怕你是忠诚的,哪怕你并没有任何僭越的心思,对于皇帝而言,都不值得他托付信任,这一点,你和谢家永远不一样,就少了那么一层姻亲关系,一切都不一样。”

她换回了原本的称呼,对于赵缨的推拒和疏远,表示了原谅。

果然入了秋,夜风都带着明显的凉意,可江南不比塞北,没有萧萧落叶提醒着他们,时移世易,斗转星移。

这一刻,他们都觉得很悲伤。

赵缨慢慢直起了身体,手掌覆在了额上,语调苍凉:“圆月,或许阿兄所要做的事情,和你殊途同归。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也总能想起晋阳城那一具具枯骨,听到他们一声声催促我北伐,收回故土。可是圆月,你那些方法行不通,非但行不通,还会将你自己置于险地。”

“我从来不怕危险,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我若是妥协畏惧,哪里能对得起我阿父的铮铮铁骨。”灵徽反驳,秀美的脸上露出刚毅的神色。

赵缨摇头:“你不明白,若要北伐,先要根除掣肘之力。若是朝政依旧纷乱,世族仍旧各谋其政,哪怕集结了再多人马,还是会一无所获。”

“只要铲除了王冀,我们就可以联合谢家,裴家这些势力。还有相州陶襄,卫将军袁祜……不仅如此,你还记得韩叔父么,就是那个与阿父同窗的韩子渊,他如今是豫州刺史,人就在雍丘。我听人说,他已经招抚了诸多流民,声势十分浩大。阿兄,只要陛下下旨,浩浩荡荡几十万人,还于旧都指日可待啊!”

她的眼眸太过明亮,灼灼迫人,让他不忍心看。

“你将一切都想得太过于简单,王家如此大的家族,就算王冀被铲除了,王裕尚在,陛下十分倚重她,你也是知道的。何况,就算王家倾覆了,谢家掌权又能如何,左不过又一个王家。”赵缨握住了灵徽的手,引她坐了下来,徐徐说道。

可是她却不肯坐下,反抓着他的手,执拗的像个孩子:“阿兄,你知道吗?你现在什么都不缺,唯一需要的只有勇气。总是畏缩恐惧有什么用,阿父的仇是靠忍让就能了结的吗?”

赵缨叹息了一声,将自己的手从灵徽的桎梏中抽出,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淡之色。

这样的动作,让灵徽打了个趔趄,好容易站稳身体,面色却瞬间苍白如纸。

赵缨本是个严肃的长相,唯有在灵徽面前才会露出温存的一面。可他现在却只是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再无半分熟悉的模样。

灵徽心口亦是惶然。

“阿兄……”她怯怯地叫了一声,不安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眸,像是一只伶仃的猫。

赵缨不忍她露出这般表情,终究还是说服着自己和缓了神色和语气:“你既然知晓我私练水兵,就应该明白晋阳的仇我一日也未曾忘记。但如今朝中情况纷杂,不是你派些探子,动用些小心机就能把握的。你报仇心切,我能理解,但若是把自己搭进去,又让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说到最后,声音难免高了些,又引得灵徽泪盈于睫,神色凄惶:“阿兄说我报仇心切,那我想问一句,阿兄又打算用多久,准备怎么样徐徐图之?”

赵缨不再看她的眼睛,沉着声音道:“陛下如今虽倚重谢家,但到底忌惮着王家,所以此次他留我在京,也是有制衡的考量。如今扬州刺史一职空缺,若是能得京畿之兵,出师北伐才是水到渠成。”

他认为自己足够坦诚,这些话埋在心底太久太深,本不该为任何人所知。在接到皇帝密旨回京时,他早就将接下来的路计划的周全,可惜那时候的计划里,从没有过灵徽。他理所应当的将重担都压在自己身上,将她看做一个需要他时时相护的小女郎,可现在就是这个他眼中单纯懵懂的女郎,却出手将一切都搅乱了。

从北地回来的她,让他无所适从。

“扬州刺史?”她似乎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又有了几分了然。皱起的眉,慢慢放下,弯起的唇上却没有任何明艳的色彩。“谈何容易,据我所知,王家已对此位置势在必得,长公主也有意促成此事。”

“这便是你接近她的原因?我明明告诉过你,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你离她远一些,你为什么不肯听?”赵缨忍不住又走到灵徽身边,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一把捏住了她玲珑的肩,“你告诉我,那次替她挡刀,是不是你有意为之?”

这句话说完,他的眼圈都红了,手上的力量陡然加重,却抖得不成样子。

“你是不是有意这样做?”一字一句,仿佛呼吸都有了重量般,沉沉压在他的胸口。

“对啊,”云淡风轻的一句回答,让他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怔怔然,茫茫然。可是对方却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平静地有些残忍,“非但如此,刺杀的人也是我的人,分寸掌握的很好。这就是一个苦肉计,目的便是让长公主接纳我,信任我。这样的回答,可为阿兄解惑了?”

如火的怒气灼灼燃烧在胸口,又以燎原之势弥漫于所有的脏腑间。赵缨觉得喉口有些腥甜,半晌才从唇齿中挤出了一句话:“圆月,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灵徽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亦恍惚,曾经那个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可是她不遗憾,人总不会一辈子被庇护着,忘记成长。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对错。

所以,面对赵缨的质问,她没有退缩,仰着头,弯出一个酸楚的笑容:“阿兄认为我该是什么样的呢?无忧无虑地等待你的救赎?恬淡平静地面对所有的不公?躲在你身后,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事情全部交给你去做?阿兄,我做不到。”

哪怕房门深闭,夜风的冷还是无法阻挡。灵徽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脸色苍白,神色凄婉:“我在北地时,见过百姓用泥土捏造神像,那些神像与庙中的全然不同,与经书中更是迥然相异,可他们却对自己塑造的东西及其虔诚,顶礼膜拜。我就在想,或许阿兄喜欢的,本不是灵徽这个人。你只是习惯了保护我,照顾我,从而在心中造出了一个柔弱单纯的女子,想将自己的体贴和爱都给了她罢了。”

“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啊!”她的语调平静,可是赵缨却分明看到那蜿蜒而出的一行泪水,默默无声,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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