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一下，我这里还有一个人。”
罗心媛捏着台本大步流星，沈羡瑶紧紧跟在她身后，下意识攥紧衣角增添安全感，脸笑得有点僵。
“你站在这两个男生的中间吧。”
她说的这两个男生就是陆洋阳和江昱然，沈羡瑶在原地迟疑两秒，还是被罗媛心碰了碰胳膊才走上前去。江昱然盯了她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向左挪两步，给她腾出位置。
虽然知道节目组是想营造出一男一女搭配和谐的画面，但她夹在两个180+的人中间被迫变成了一个有些滑稽的凹字。身旁的陆洋阳又自来熟又健谈，显然对新成员的到来感到特好奇，在她旁边叽叽喳喳不停，左耳的吵闹和右耳的清净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朗诵的篇目是经典的《少年中国说》，沈羡瑶拿着台本小声练习，将几个容易嘴瓢的地方多顺了几遍。
陶早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找好位置站定，正对面架着一个摄像机，两侧都打了灯，一个人单独站在前排。
“你先练习下领诵的部分，我们这边试下光。”摄影和灯光反复调整镜头呈现的效果。
“领诵是陶早啊。”
“不奇怪吧，人家本来就是表演生，咱学校最近哪次大型活动不是她出面撑场子，愿意多给她机会也是正常的吧。”
“这可是央媒的节目，她长得那么好看，会不会就这么红了啊。”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罗心媛忽地在摄影师耳畔说了什么，他愣了瞬道：“不是原先就定好这个女孩了吗？”
“都试一试，一切为最终的效果服务，万一更出彩呢？我觉得她更符合我心里青涩又坚韧的少女形象。”
两人简单商量过后，罗心媛跟陶早说了些什么，她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却也没多说，默默退回队伍。
罗心媛看向升旗台下的几人，将沈羡瑶点了出来：“妹妹，你过来，试一下这段领诵的词。”
“我？”沈羡瑶一愣，第一反应是推脱，“我没练过这段词。”
“没事，就是试一试而已，放轻松。”
陶早身影僵了瞬，拧眉看过来，目送着沈羡瑶走到摄像机正中央。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过去。
摄像机的小红点忽闪忽闪的，摄影师比了个ok手势，她深吸一口气，照着台本朗诵起来。
“透过历史的眼眸，我们站在岁月的肩膀上远眺…”
这是一篇很有气势的朗诵篇目，她尽可能地将状态压得厚重。
两侧灯光有些晃眼睛，沈羡瑶努力稳住声音，等到最后一个字结束才发现手心渗的汗都沾到了纸上，喉咙快要冒烟。
她咽了咽口水，确认录完之后才敢将眼神上移，忐忑中带着一丝期待。
但她却从罗心媛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摄影师和罗心媛对视一眼，轻笑着耸耸肩膀，声音不大，但沈羡瑶还是听见了。
“眼神有点闪躲和镜头没互动，可能是太紧张了整个人状态有点僵，到底是没经验。虽然表现尚可，但上一个女孩明显要比她好很多，都说了不要轻易换人了。”
罗心媛不置可否地弯弯唇角，眼睛重新看回来：“陶早，还是你领这段。”
陶早敛眸上前，沉了口气，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倩影伫在摄像机前仍旧是相当耀眼的存在，好像刚才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不用罗心媛说，沈羡瑶非常自觉地退回队伍里，静悄悄的，脑袋埋的低了些，没由头地感到一阵难堪。
阳光愈发毒辣，几滴汗珠沿着下颌线滚落进校服衫，黏糊糊的，她盯着自己的足尖，又恢复了那副安静内敛的模样。
几道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包装袋摩擦，她掀起眼皮，先进入视线的是熟悉的一袋pocky饼干，不用猜都知道饼干的主人是谁。
沈羡瑶无语凝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是哆啦A梦吗？”
还是陆洋阳毫不客气地分走好几根饼干，啧啧感叹道：“嗐，我们阿然最喜欢吃的就是pocky，有时会随身带两包，平日里跟护犊子似的小气死都不肯让我吃，少爷您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语气带着些阴阳和怨怼。
话音刚落，江昱然就将饼干收了回去：“农夫与蛇。”
“啧，你含沙射影啥呢！”
沈羡瑶站在一旁没吭声，却也因甜食的摄入心情好上几分。
她算是发现了，江昱然这人好像有点轴，不太会说漂亮话，道歉道谢安慰通通都用一种方式来表达—-分享食物。
朗诵片段录制结束，节目组让4-5人组成一个小组，陆洋阳左右看了看，自然揽过江昱然的肩膀：“那咱三个一队？”
沈羡瑶点点头：“可以。”
陆洋阳抬眼看向站在前面的高挑身影，又看了眼旁边的江昱然，犹豫一瞬，鼓起勇气开口道：“陶…”
只可惜刚喊出一个音节，陶早就被老师叫走，他眼神略显失落地黯淡下来，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那看来我们还要找两个同伴。”
沈羡瑶忽地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正坐在操场上聊天的宋静雯和李嵩，冲他们挥挥手。
“我可以叫上我的朋友吗？”
“当然可以。”
五人围着坐成一圈，最开始的氛围还有几丝尴尬，还是宋静雯主动提议自我介绍来破冰。
“我叫宋静雯，是八班的，喜欢追星和看小说，你们谁被欺负了可以告诉我，我替你们出头。”她说着豪横地拍拍胸脯。
陆洋阳紧随其后：“我叫陆洋阳，两个yang不是一个字哦，我跟阿然都是六班的。”
他说着向旁边看去，江昱然点点头算是问好，简短道：“江昱然。”
“沈羡瑶，八班。”就比他多了两个字。
最终只剩下李嵩，他深吸一口气，慢吞吞道：“我叫李嵩，也是八班的，平日里喜欢看书…也喜欢自己亲手做一些东西。”
“哇哦，心灵手巧啊。”陆洋阳竖起大拇指，李嵩的耳尖立即红透。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氛围逐渐变得轻松。沈羡瑶意外地发现，李嵩这人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会以为他很腼腆，但他其实是一个心思细腻还有点小浪漫的男生，偶尔还会来几句冷幽默。耳朵就是他的情绪检测仪，一有什么波动的时候就会连带着两颊变熟，像晕了一层腮红。
既然单元的主题是梦想的启程，那么肯定绕不开梦想二字，罗心媛在操场上转悠和几个小组交流，摄影大哥累得够呛，兜兜转转，她加入了沈羡瑶他们小组。
“聊的怎么样？”她弯起眼睛，“有受到启发吗？”
沈羡瑶点点头道：“我们刚刚还在讨论高考和梦想的关联。”
“不错，高考确实是你们现阶段来讲离梦想更进一步的最好途径。”
罗心媛缓缓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所以，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我也想听听看。”
“当一名狗仔。”宋静雯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将大家都逗笑。
沈羡瑶幽幽吐槽道；“你别说，还挺适合你。”
宋静雯拧了把她的胳膊，认真思考起来：“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大多数时间只想着能考个还不错的大学就可以了，连专业都没有想法。”
她说着有些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罗心媛笑着拍拍她肩膀：“这很正常，大多数人的青春都是迷茫的，像那种目标明确的反而是少数，我今天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能给你们一些启发。”
宋静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想法，但我希望我以后能在自己真正热爱的领域里工作，能发挥出我的创造力的。”
罗心媛给予了肯定：“这就很好啊，我现在就是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工作，虽然有的时候也会有怨气，不过还是感到很幸福和满足的。”
李嵩接着说：“我的话...希望能从事给别人带来温暖和帮助的职业吧，我想留在安岚，多陪陪我奶奶。”
李嵩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他也在奶奶的影响下学会了针线活和做饭等等技能，手非常巧。不过也正是因为性格和家庭的原因，他才会在被别人欺负的时候选择默默忍气吞声。
“我...”陆洋阳挠挠头，似乎有些为难，“我其实也没怎么想过，我妈就是医生也一直想让我读医科大学，我以后大概也会成为一名医生吧。”
“那很厉害啊，救死扶伤。”李嵩特别真诚地夸道，倒弄的一向喜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陆洋阳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哈哈八字没一撇呢，对我来说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最终没有说话的只剩下沈羡瑶和江昱然。
还没等江昱然开口，宋静雯眼睛一亮率先道：“我猜猜，是不是考进京大？”
江昱然微微弯了弯嘴角，不置可否。
罗心媛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很会察言观色，可以一眼看出哪些人是愿意分享的，哪些人是不太方便或者不太想说这些的，她随意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便把这一part自然跳了过去。
她将目光落在沈羡瑶身上，见她也是一副犹豫模样，便想着换个话题。
沈羡瑶却忽地开口：“我...”
“我想成为一名导演。”
沈羡瑶目光坚定，鼓起勇气缓缓重复一遍：“我想成为一名舞台导演。”
初二的暑假被同学拉着去看隔壁城市的音乐节，彻夜的疯狂像一场梦一样，心跳与鼓点同频，呼吸的空气都是自由的，以至于三小时的返程大巴上她还在回味那震撼余韵。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剧场里熟悉而安心的味道，忘却所有烦恼随着音乐节奏摆动，台下观众的欢呼掌声，每分每秒都让她心驰神往。站在舞台周围的时刻，整个人都散发着珍贵而闪耀的光芒，存在有了意义。
空气安静一瞬，然后响起由衷的掌声。
宋静雯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你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清楚自己目标的人诶。”
沈羡瑶和坐在斜对面的江昱然对视一秒，舔舔嘴唇。
要大方地谈论自己的梦想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脑袋里的热浪褪去后她也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可最终还是选择坦诚地挺直腰板。
录制接近尾声，罗心媛面向操场上的所有学生，握紧话筒。
“感谢大家的配合，我们今天的录制进行的非常顺利。我在这里也祝愿大家都能够得偿所愿，像在协力竞走中的漂亮翻身仗一样，拥有在逆境中也能砥砺前行的勇气。”
沈羡瑶站在班级队伍里静静聆听，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录制结束，正好到了晚饭时间，大家有些意犹未尽地往回走，校园里也变得嘈杂起来。
罗心媛提着小箱子，走在工作人员们的后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将她叫住，她怔了瞬，转回头。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的沈羡瑶不太自在地攥紧拳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怎样的开场白才算合适。
罗心媛笑了笑，主动开口：“是你啊。”
感受到友善的信号，她放松不少，试探地发问：“姐姐，你也是晨星的吗？”
“不是哦，”罗心媛摇摇头，“不过我的闺蜜是从晨星毕业的，她男朋友也是晨星的，两人已经准备结婚了。”
沈羡瑶一怔：“这样。”
“是有什么想要问的事情吗？”罗心媛善解人意地说道。
她低低应了声：“我想请教一下，学什么专业才能从事您这个行业。”
罗心媛颇为意外地轻笑一声，耐心回道：“学什么专业都可以，但是相关的专业入行可能会容易些。像我的话，是江大广播电视编导的，也是业内认可度很高的王牌专业，能接触到很多大佬和资源。”
“怎么，想要艺考？”
沈羡瑶慌忙摆摆手，显得局促：“不是，我家...”
我家承受不起艺考培训的费用。
罗心媛了然地眨眨眼睛。
“其实现在艺考经过几轮改革，已经和我们那时候很不一样了，你文化课成绩好很占优势的。不是所有的艺考生都要参加集训，只是说经过训练取得好名次的几率大一些，你如果对自己有信心的话，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像江大现在，不需要统考就可以直接参加校考，一轮线上考试一轮线下面试，费用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吓人。”
沈羡瑶愣在原地：“我..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很正常，”罗心媛笑了笑，“其实很多和你一样的人都未必是没有能力，而是输在了信息差上。”
她重新拎起小箱子，语重心长地留下一句话。
“有梦想从来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树影摇曳，沈羡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头一次感到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