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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1 / 1)

第十四章

事实证明,的确是。

不仅是,他还一直在催促,仿佛给她的不是极为名贵的妆花缎,而是烫手的山芋,只想把东西塞到她手里,然后自己可以溜之大吉。

如果不是对张予白与素节两人人品过硬,此时的她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妆花缎出了问题,所以素节才会如此急切把东西甩给她。

“呃,你不再看看?”

陶以墨问素节。

素节大手一挥,“不看了。”

“我信得过陶东家,你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

“......”

那可真不好说,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品。

陶以墨微抬手,按了按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

不行,她得忍住,一定得忍住。

张予白与素节如此信任她,她怎能在这种事情上坑他们?

坚决不能。

坚决不坑人的陶以墨立刻打起自己的小九九,“那这个钱——”

“不着急。”

素节不甚在意,“东家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送来。”

陶以墨顿时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陶东家好意思的。”

素节嘴角微抽。

春桃忍俊不禁,偷偷扯了下陶以墨衣袖。

——东家,您笑得太灿烂啦!

意识到自己面上的笑太过明显,陶以墨曲拳轻咳,敛了几分笑意,“咳,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分文不付便将六郎的妆花缎取走。”

那么多匹的妆花缎的货款不是一个小数字,更别提她为了展示实力,还开出高出世面三成的价格,给原本便极高的货款又加上三成的钱。

做生意的人,哪会有那么多的现钱?

哪怕把绣娘们的月钱银子都算上,她也不可能一次性结清妆花缎的货款。

“我已让春桃连夜凑了些银子,虽不能将妆花缎的货款全部付清,但也能付上一部分。”

陶以墨从春桃手里接过账目,递给素节,“我先付一半的款,剩下的货款会在一个月内结清。”

素节接过账目,粗略扫上几眼,便顺着陶以墨的话点头,“恩,就依陶东家的方案。”

陶以墨松了口气。

厚道人啊!

接受分批结款还不收利息的人可太少了!

这样的人一定要抓在手里。

有了这样的合作伙伴来分担生意上的风险,她何愁不日进斗金、富甲一方?

陶以墨立刻道:“在我没有结清货款之前,我会把我的一处庄子压在这儿。”

“等我们钱货两讫后,我再把房契拿走。”

“这是房契,你收好。”

陶以墨把房契递给素节。

素节有些意外。

陶东家何时变得这般诚挚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但任何风险的奸商吗?

素节看了陶以墨一眼,“陶东家确定?”

“当然。”

陶以墨微颔首。

素节笑了起来,“既如此,那陶东家的房契我便收下了。”

如此真诚的原因大概是对他家六郎有十足的信心,认为六郎不会强取豪夺,所以才敢把自己的庄子压给他们。

也罢。

她既如此放心六郎,他又何必扫了她的兴?

“收起来,等一月后陶东家来取。”

素节笑了笑,吩咐侍从。

侍从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将房契收好。

在盛夏的晚上忙了大半夜,哪怕此时没有照镜子,陶以墨也知自己的模样不大好,找素节借了水,去厢房里简单梳洗之后,才去找张予白辞行。

彼时东方已亮起鱼肚白,启明星躲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天光乍亮而未亮。

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张予白房间里仍点着灯,烛火从琉璃灯罩中里透出来,光线温柔而平和,浅浅拢在张予白肩头,像是给他镀上一层薄薄金光。

真好看。

仿佛整个人在发光的好看。

陶以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当然,只有两眼。

——房间里亮着的琉璃盏价格不菲,她刚看张予白两眼,视线便被琉璃灯勾走了。

好家伙,这就是她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东西?

在二十一世纪的博物馆里是镇馆之宝,在这个时代也得价值百金吧?

陶以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琉璃灯,听到自己心底的渴望。

——她什么时候也能弄几盏琉璃灯来享受一番?

张予白掀了下眼皮。

作为出身尊贵又皮囊尚可的天之骄子,他早已习惯周围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的惊叹,陶以墨似乎也一样,一样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他身上,与那些喜欢俊俏郎君的小女郎们没什么不同。

张予白眼底泛起淡淡笑意。

但很快,他发现了陶以墨的不同。

陶以墨的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留之后便看向琉璃灯,看得专注而认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只是琉璃灯的陪衬。

——包括他自己。

张予白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半敛着的眼睑缓缓掀开,淡漠视线落在陶以墨身上。

精明的女商人极为专注地看着一件物品,眼底泛起的精光几乎将她的心声呼之欲出。

漂亮的皮囊或许能吸引她一时的目光,但却不会让她为此停留。

能真正留下她的,唯有价值连城的珍宝与让人眼花缭乱的金山银山。

她是彻彻底底的财迷。

摩挲着指上白玉扳指的动作蓦地停下。

“真是对不住,让六郎陪我熬了这么久。”

看琉璃灯的女商回神,一脸的笑意盈盈,“我已与素节将妆花缎清算完毕,款项先付一半,剩下的一半在一月内付清。”

“为表诚意,我把自己的一处庄子压给六郎,六郎意下如何?”

女商笑着问他。

盛夏季节无白露,但女商鬂间却微微泛着湿气,那不是汗水,是特意梳洗之后才来见他。

高洁出尘的贵公子眸光转浅,窥见众生皆苦。

张予白视线落在陶以墨身上。

她虽梳洗过,但衣服却不曾换,袖口处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妆花缎上的薄金与房契上的红泥,给那件原本半新不旧的蜜合色衣服镀上一层浅金与茜红。

做绣坊生意的人,身上的衣服却并不奢华。

他卖给她的那些妆花缎,她未必舍得裁下半匹给自己做衣服。

“银子留下,房契不必。”

张予白缓声开口,“东家在我这里的信誉,还没有到需要用房契来抵押的程度。”

他以食指抵住房契,将薄薄的一张纸送回陶以墨面前。

“陶东家若真想拿东西来抵押,那么这个东西,应当是陶东家自己。”

他抬头看陶以墨,声色缓缓,“陶东家若得了空,可陪我来下几盘棋。”

“下棋便不用抵押房契?”

陶以墨忽地一笑。

张予白微颔首,“不错。”

陶以墨笑了起来,“好,我便陪六郎来下棋。”

哈,果然对症下药是对的,五子棋一出,这位喜欢下棋的张家六郎绝对会对她的棋艺念念不忘。

但她的棋可不是这么好下的,要拿真金白银来换。

——张予白一心想赢她,赢了便没念想了,为了日后合作的事情,她才不会让他们没有成为合作伙伴便输给他。

“先跟六郎道个歉,这几日我要忙交货的事情,怕是没时间陪六郎下棋,等我忙完生意上的事情,再来陪六郎对弈,可好?”

陶以墨放长线钓大鱼。

张予白眉眼淡淡,“不着急。”

“陶东家何时有时间,何时再来寻我。”

陶以墨道:“六郎放心,我很快便来。”

天大大亮,陶以墨又与张予白寒暄几句,便起身请辞。

张予白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素节眼观鼻,鼻观心,想起自家六郎吩咐小厨房依照陶东家口味做出来的饭菜,于是便笑着开口道:“陶东家,已到晨食时间,东家不如吃完早饭再回去?”

“不了,不了。”

陶以墨连连摇头,“让六郎陪我熬这么久,我已十分十分过意不去,哪能还继续待下去,打扰六郎的休息?”

“今夜之事,辛苦六郎了。”

说话间,陶以墨拢袖起身,向张予白深深拜下,肃容说道:“以墨嘴拙,不知如何说谢语,只知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今日六郎对以墨之恩,他日以墨必以百倍千倍来报答。”

自第一次见面,陶以墨便是笑眼弯弯的和善模样,像现在这般正式严肃说辞,张予白还是第一次见,心中不免有些意外,便微抬眉,淡淡向陶以墨的方向扫了一眼。

金乌初升,霞光满天。

女子身披霞光,光芒万丈,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张予白眼睛眯了眯,只看到她的身形轮廓,却看不清她具体什么表情,便慢慢收回视线,不再去瞧她。

——那是与他完全不一样的热烈鲜活。

“陶东家不必客气。”

张予白道。

“陶东家许久不曾进食,便带些点心路上吃吧。”

半息后,他突然又开口,声音与方才似乎没什么两样。

这人还挺细心,知道她一晚上没吃饭了,还嘱咐她带些点心垫肚子。

不吃白不吃,陶以墨当即便道,“多谢六郎。”

“东家客气。”

男人声色如旧,温和中透着几分疏离。

但他送的点心却与他的性子完全不相符,全是她爱吃的小点心,花样灵巧可爱,质地入口即化,轻轻咬上一口,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几乎能沁进人的五脏六腑。

陶以墨一口气吃了三四块。

“六郎的厨子在哪找的?怎们比咱们县里最好的点心铺子做出来的点心还好吃?”

陶以墨忍不住说道。

春桃一边吃点心,一边含糊接道:“东家不是说过吗?六郎出身大家,跟咱们不一样,既然不一样,那肯定有自己的门路养庖厨,哪跟咱们似的,酒楼里不要的庖厨,才会来咱们府上做事。”

“......”

扎心了,姐妹。

“没事儿,你东家以后也会请得起好庖厨。”

陶以墨拿起一块点心,塞到春桃嘴里。

春桃说得很好,但下次不要说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马车抵达库房。

之前的妆花缎已送货入库,她们这一批是最后一批,清点入库后,便是通知买主来补款取货。

这是一件大工程,陶以墨从早上忙到晚上,才把消息全部发出。

接下来的是等待,等买主们付清尾款,把货物拉走,这桩生意才算做完。

但妆花缎的生意做完之后还有普通棉布的。

无论什么世道,穷人才是大多数,这里也一样,妆花缎虽贵,但也只占她生意的十分之三,她做的更多的是平民生意,也就是棉布。

棉布与蚕丝在县府,要夜深人静时才能偷偷运出来,而不是现在。

彼时离她与汤卓约定的时间还早,她便回府简单梳洗一下,倒头给自己补个觉。

——她已连轴转了两天,铁打的身体也有点熬不住。

但她睡了没多久,便被乔菱叫起来,“东家,快醒醒,到时间了。”

“唔.......醒了。”

陶以墨打了个哈欠。

侍女已打来一盆冷水。

陶以墨就着冷水洗完脸,睡眼朦胧的困意一扫而光。

“走,汤县丞在等咱们,别误了时间。”

简单洗漱好,陶以墨领着一行人趁着夜色出发。

汤卓已等候多时。

“陶东家,一定要小心点,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

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汤卓千叮咛万嘱咐。

陶以墨连连点头,“县丞放心,我绝不会将县丞置于险地。”

“险不险都担风险了。”

汤卓叹了口气,“陶东家,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好,我也难受。”

陶以墨忍俊不禁,“这是自然。”

“政商一体,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嘛。”

说话间,她一边安抚汤卓,一边悄无声息把蚕丝与棉布送到自己的库房。

库房里堆满蚕丝与棉布,她这才松了口气。

很好,这次的飞来横祸总算有惊无险度过了。

她下一个目标,便是拉张予白入伙,弄一个自己的养蚕地,从根本上把控原料,把风险降到最低。

“去,给张家六郎递帖子,说我明日找他下棋。”

陶以墨笑眯眯吩咐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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