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发出去后，林向晚便将手机扔在一旁。双腿盘坐在床上，两手放松垂于腿上，假装松弛般闭上了眼，活像个打坐的和尚，至少已经出家了十年之久的那种。然后，她暗想着江叙接下来可能的回话——
“欠什么钱？”
如遇到这种情况，林向晚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一番。当然，他的回复也可能是：
“算了。”
毕竟江叙现在可是大老板，大老板啊！总不会在意她这三瓜两枣的。想到这，林向晚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债主的直接豁免，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联想。
她猛地睁开眼，伸手去够床尾的手机，连忙滑开屏幕，笑脸瞬时拉了下来。
江叙：【？】
林向晚强忍着想要暴走的心情，劝说像自己这样世俗的人，终究不是出家的料。然后点击右上角，改了个备注：江·惜字如金·问号大师·叙。才长舒口气，故作高冷回复：【巧克力、你的专属水杯、新衣服。】
江·惜字如金·问号大师·叙：【先欠着。】
林向晚：“……”
正在她琢磨着要怎么不失礼貌地告诉他，自己并不想无期限欠他什么的时候。
江叙又发了条消息：【怎么谢？】
谢什么？
林向晚看到最上方的聊天记录，难道江叙是让她对他今天“顺路”送她回家的行为做出一些不仅限于言语上的，实质性的感谢吗？
但，这和她要还钱其实是一码事啊，大可以都用钱来计算，怎么到这就不先欠着了。
双标！
过了几秒。
又一条消息崩了出来。
江·惜字如金·问号大师·叙：【明天请我吃饭。】
额，好吧，还不算太过分的要求。
林向晚想到白天江叙故意只给她点一杯温开水的恶劣行径，他这算是自投罗网吗？但是明天不行，明天她没空，防诈骗宣传活动安排了一整天，一直到下午才回学校。
林向晚：【明天不行。】
她觉得自己这个意思应该算是表达的很清楚了：她否定的是明天不行，重点在于明天，而不是吃饭，江叙应该能体谅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江·惜字如金·问号大师·叙：【？】
大哥！发问号是你的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真的怪渗人的。
林向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想了半天。
她发了个【！】
这一来一回，看着好像……还挺对仗？
对面估计是被她的回复整得有些无语，也没立刻再发消息，林向晚退出微信界面，刷起了微博。
一小时后。
她的屏幕上方弹出个微信小框，“您有一条新消息。”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设置了隐私，以至于她现在必须得重新回到微信界面才能得知江叙发的什么内容。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有些紧张地顺着点开，网不太好，微信上方的小圈一直旋转，林向晚从床上跳下来，满屋子晃着手机。终于在窗台边，月光下，小圈停住，刷新成功。
江·惜字如金·问号大师·叙：【我很像在征求意见？】
“……”
林向晚按照自己的理解翻译了一下江叙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明天请我吃饭，必须，一定，不容商量，也不容反驳和拒绝。
她突然有点后悔手贱加了江叙的微信，加就加吧，说什么谢谢……
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耐着性子回复：【不像，但我明天有事。】
江·惜字如金·问号大师·叙：【有事就不吃饭？】
这回轮到她想扣问号了。
她猜测江叙这话至少有两层意思：有事就不能请我吃饭了？有事难道你就一天都不吃饭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和他最初表达的意思都不谋而合，换成陈述句就是：有事也要请我吃饭。
林向晚继续解释道：【学校安排的活动，我走不开。】
江·惜字如金·问号大师·叙：【在哪？】
看来江叙这是铁了心一定要宰她一顿。她点开赵文君发过来的文档，把明天要去的地址复制下来发过去。
出乎意料却又很符合江叙人设的平静，对面没再回复。
翌日清晨。
林向晚是被她手机里的最后一个六点四十的闹钟吵醒的。明明订了不少闹钟，但是她千真万确地只听到了一个。
她飞快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洗漱了下，也没来得及化妆，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穿好鞋子起身的瞬间，余光瞥见江叙上次扔给她的围巾，踌躇片刻，林向晚扯过围巾，出了门。
纯白色的围巾质地柔软，她往脖子上绕了两圈，比她原先那个还更舒服一些。
大巴停在校内主干道上，这会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林向晚看到车门前站了学生模样的一男一女，穿着法学院志愿者马甲。
她跑过去，喘吁吁道：“你们好，我是研究生院的林向晚，代替胡薇学姐过来的。”
“学姐好，赵老师和我们说过了，这个是你的马甲和工牌。”男孩将手中的物品递过来，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周放，是这届法学院学生会主席。”
他旁边的女孩也笑着接道：“我叫黄甜甜，副主席。”
林向晚点了点头，接过周放手中的物品，穿上马甲，戴上工牌，站在两人旁边。
“学姐，要不你先上车吧，你的位置在第一排。我和黄甜甜再清点一下人数就可以出发了。”周放长得很高，头发微卷，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林向晚也没拒绝，应了声，先上了车。
第一排座位的外侧放了本粉色的小册子，林向晚又有些晕车，便坐进了靠窗的位置。最后一个人来了之后，黄甜甜和周放也上了车。
黄甜甜往后排走去，周放则在她旁边坐下，林向晚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她原以为这位置应该是个女孩子。
“哦，这个是我妹妹送给我的。”周放拿起本子，解释道。
“挺可爱的。”林向晚笑。
“对了，学姐，我给你介绍一下今天的活动吧。”周放翻开小册子，放在两人中间，用手比划着，“早上我们要去东城区的这个小区，那边稍微远一点，中午就在那里吃饭。下午回来刚好路过这个小区，然后就结束了，大概五点的时候回学校。”
“这几个小区大多住的是老年人，也是防诈骗的重点关注对象。当然除了诈骗之外，我们还会顺带科普一些简单的法律知识。”
林向晚没说话，微微点头，这些内容她昨晚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周放摸了摸脑袋，拘谨道：“学姐，你吃早餐了吗？我看你来得时候还挺匆忙的。”
林向晚反应过来，她好像确实还没吃早餐，但也不饿，所以完全没想到这回事。
“没有，我不是很……”
话音未落，周放对着后面的黄甜甜喊道：“黄甜甜，你那还有包子豆浆吗？”
黄甜甜看了眼脚边的纸箱，说：“有，但是只有最后一份了，新来的小干事好像买少了一份……”
“没事，给学姐吧，我等会到了再去吃。”周放笑着说，走过去拿了早餐。
林向晚有些不好意思：“你吃吧，我其实不是很饿。”
“这里开过去还得一个小时呢。我昨天熬夜了，困得很，吃不下。”周放边说着边打了个哈欠。
见她仍有些为难，周放直接把东西塞到她手里，转而偏过头闭上了眼。
林向晚看着手里的东西，这举动有些突然，她完全懵了。几秒后，对着男孩轻道了声谢谢。她的声音很轻，温柔到像含了蜜。
周放喉结动了动，酒窝陷进脸里。
路程比周放说得还要远些，车子约莫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目的地。如果没有他递过来的早餐，林向晚可能还真的会饿。
周放和黄甜甜招呼着大家下车，随车来的大部分是学生会的成员，还有一些是自愿报名的志愿者。男生负责搭起棚子，搬运物资。女生则在路边装上易拉宝，挂上横幅。
等现场布置的差不多之后，大家便四散开始发传单，先在小区做一些宣传，碰到时间充裕的老人，会带他们过来，稍后进行统一的讲座，现场也会分发礼物和水。
林向晚没有参加事前的会议，对这边也不太熟悉，就跟着周放一起走。
“学姐，你是今年才来临大的吗？”周放问道。
“嗯，我九月份来的，现在研一。”
“我今年也大三了，我读书晚，算起来你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
林向晚怔了怔，按照她原先的发展轨迹可能确实是这样的。以前和她同一届的都会比她稍微大几个月，但是后来她从临港大学退学，又重新考了江北大学，所以应该还是要比周放大一些的。
但她不太想提起这件事，于是说：“我读书也挺晚的，应该还是比你大几岁。”
周放轻呼了口气：“那你之前是在哪个大学啊？”
“江北大学。”
“江大的法学也排在全国前几，临大虽然是综合性大学，但是单论法学专业，还是江大更好一些，学姐怎么考虑来临大读研了？”
“我是保研的，就来了。”
“……”
前面有个卖早餐的小店，林向晚走过去，偏头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请你。”
周放跟过来，摸了摸鼻子腼腆道：“学姐，我自己买就行了。”
“不行。”林向晚表情严肃，“不说的话我就随便买了。”
“那我吃碗面吧。”周放憨憨痴笑。
走到现在，两人都还没遇着一个老人，怕拖后腿，周放吃得很快。
再次上路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表情像犹豫了很久，此刻终于下定决心：“学姐，我能加一个你的微信吗？”
林向晚点头，拿出手机，问：“你扫我？”
周放没想到她答应地这么顺利，还有些高兴地昏了头。一秒后，他淡定道：“你扫我吧。”
她扫的话，就能秒通过，不用再等。
从小店出来后，外面的人明显多了些，应该是吃完早餐、买完菜后都没什么事了，出来遛遛弯。
林向晚和周放把传单发给老人们，仔细讲着这次的活动。说明等会如果有时间，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听听讲座，现场还会有礼品发放。
林向晚长得好看，说话婉婉到来，脸上也总是挂着温婉的笑意，十分受欢迎，不一会儿四周已经围满了人。
“小姑娘。”人群中挤进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你们这个讲座在哪啊。”
林向晚抬头，朝远处指了指，微笑道：“就在活动广场的中间。”
周放结束一侧的介绍，对着她喊了句：“学姐，我们现在过去吧，差不多要开始了。”
林向晚嗯了声，对着在场的老人说：“大家有空的话现在就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去啦，很近的。”
刚刚问话的老人手里握着拐杖，看样子也想过去凑凑热闹，出于对长辈的关心，林向晚扶了上去。
老人转头朝后面眨了眨眼，又冲她笑着说：“小姑娘，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林向晚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有些突兀的问题整得措手不及。但她还是礼貌回答：“爷爷，我暂时还没有。”
老人继续说道：“我孙子现在也还单身呢，人倒是长得不错，也孝顺，什么都好。”
林向晚尴尬地笑了笑，这怎么听上去像征婚呢？
“爷爷。”后头突然传来一声。
两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林向晚的笑容瞬间凝固，撇了撇嘴角。
“您走得这么快，我看我才需要拐杖吧。”江叙笑。
男人睫毛轻轻拍着，瞳孔亮亮的，发梢有些凌乱。穿着黑色冲锋衣，领子高高立着，却因为这笑容看着没什么架子，模样更像是大学生。
和林向晚前两天见到的判若两人……
“你这臭小子瞎说什么呢？”老人皱起脸，拐杖轻敲了下江叙的腿。
他也不恼，走过来扶住老人的另一只胳膊。
这画面，看着还有几分像一家人……
走了几步，江叙稍侧头看她，喊了句：“喂。”
林向晚狐疑地嗯了声，视线对上他清澈的瞳仁。
“你这讲座。”
“怎么？”
“青壮年能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