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被徐令婉一提，魏明珠才忧心起房里的下人来。
她只顾着赌气跑出来，却忘了听雨院里的人。
姨娘要是找不到她，没准会拿丫鬟们出气。大过年的，院里的丫鬟婆子无辜受惊，还要被她牵连受累。
徐令婉看魏明珠的神情松动，吩咐红珠，“你快去扶着五姑娘，她在雪里站了这么久，腿肯定冻僵了。”
魏明珠被红珠扶着，慢慢走上青石小道，脸颊冻得通红，鞋袜都湿了。
心头那口气顺了，情绪过去，才觉得身上冷，她慢慢开口道：
“嫂嫂，能不能劳烦你，送我一段？我不耽误嫂嫂，只到碎石子路那儿就好。”
这地方偏僻，路边挂着引路的琉璃灯被冰覆盖，暗淡了许多，只能照出一小截路。碎石子路那边是府里的正道，两边都挂了灯，还有丫头婆子守着。
到了那里，魏明珠就不怕了。
冬日天黑路滑，就算魏明珠自己不说，徐令婉也不放心让魏明珠一个人回去。
路上要是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或者是受冻着凉了，她于心难安。
“说什么糊涂话，既然遇见了你，我肯定是要送你回去的。”
徐令婉和红珠一左一右扶着魏明珠，还没到碎石路上，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
人缓缓走近，竟是朱姨娘。
朱姨娘领着听雨院的一众丫鬟婆子们提灯找过来，人多动静大，已经惊动了在园子里当值的下人们。
幸好这地方离明正堂远些，不然朱姨娘要是真闹过去，惊动了里面，魏明珠今后难免被人议论，丢了脸面。
朱姨娘却半点不为魏明珠遮掩。
风风火火迎了上来，当着丫鬟婆子的面便道：“五姑娘，你何时来的这么大气性，我不过是随口问了你两句，你何至于赌气跑出来？要真冻出个好歹来，你是要剜我的心，还是想让我也跟着你去了？”
魏明珠脸色一变，冷着脸道：“姨娘还嫌动静不够大吗？”
朱姨娘声音大，再吵闹两句，将阖府上下的人都招来，于她有什么好处。
朱姨娘这才把目光放在徐令婉身上，语气软下来。
“三少夫人也在，我关心则乱，让三少夫人看笑话了。五姑娘顽劣，要是叨扰了少夫人，少夫人不要同她计较。”
在听雨院的丫鬟婆子面前，朱姨娘无所谓，可此刻魏明珠身边还站着个徐令婉，朱姨娘不敢多嘴，怕事情传进侯夫人耳朵里。
忍了又忍，只能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
心里够冷了，魏明珠不愿站在外面吹凉风，再受府里下人们的冷眼旁观。
“今日多谢嫂嫂了，等过几日我再去雪院同嫂嫂说话。”
魏明珠说完话，便和朱姨娘走了。
红珠疑惑道：“五姑娘再怎么任性胡闹也是主子，有夫人在，姨娘怎么敢给五姑娘脸色瞧，也不怕五姑娘去侯夫人跟前告她一状？”
在古代的是非观里，姨娘只是半个母，生了女儿，却没有教导姑娘的职责。
如果侯夫人非要计较，像朱姨娘这样不分场合把魏明珠训一顿，是万万不行的。
轻则受几句责骂，重则被侯夫人收回看顾魏明珠之权。
这两种魏明珠只怕是都不愿意选，日子久了，才纵得朱姨娘这样。
徐令婉多少能猜到魏明珠的心理，“到底是生她养她的人，朱姨娘受罪，五姑娘心里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魏明珠要是太弱势，压不过朱姨娘，迟早会生出事端来，到时候侯夫人一样会知道。
那就得不偿失了。
魏明珠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自幼便习惯了听话。
朱姨娘生她一场，要是她不听话，姨娘下辈子就没了依靠。
这是她平日常听朱姨娘说的，日日刻在心里，不敢忘记。
所以即使是受了气，魏明珠也不计较。回了听雨院进了屋，只想好好睡一觉，安安稳稳地过几日安生日子。
朱姨娘看着女儿一张仿佛受尽委屈的脸，心里刀割似的疼。
“五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如今更是信了听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挑拨，在心里怨了姨娘。可五姑娘要明白，这世上，只有姨娘是真心为了你好，无论姨娘做什么，都是为了姑娘着想。姑娘再怎么样，都不该跟我生分了。”
又是同样的话。
魏明珠活了十几年，日日听这些话，姨娘一个不顺心，就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好。
“姨娘要是真的为了我好，就许我几日清净吧。”
折腾了一天，她是真的累了。
被暖阁的热气一熏，魏明珠的眼前起了层雾，眼睛一眨，眼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朱姨娘转身看见，不由顿了顿，转了说话的语气，苦口婆心地劝。
“我知道姑娘觉得委屈，你脸皮薄，做不出那种讨好人的事，我不该逼你去明正堂。可你眼看着就要及笄，府里有谁把你的大事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三郎没了，夫人如今一门心思扑在为三郎选嗣子上，分不出半点心思给你。侯爷为着三郎过世，这段日子清心寡欲，也不来咱们院了。你要是不去讨好着三夫人和大少夫人，你将来还有什么前途？”
“等府里忙完事情腾出手来，再想起你的事，你年岁就大了，高门大户里哪儿还有合适你的哥儿等着你去挑拣。还是姑娘甘心随意嫁个平庸无能的哥儿，一生被你那些姐妹们压一头？”
就是为着这事，魏明珠才装病不去明正堂，就怕朱姨娘真贴上三房。
魏明珠虽然不聪明，可侍奉在侯夫人左右，多少能猜到一些。
明知道侯夫人忌惮三房，她们非得上赶着去，算是什么事。
“姨娘，我早说过了，我的婚事自有夫人和爹做主，论不到咱们说了算。为了提前谋划嫁个好夫君，就去巴结上三房，日后我们在夫人面前，还要不要做人了？”
朱姨娘道：“姑娘糊涂，只要你能嫁得好，这些算什么，你定下亲后，还能在家里待几日？夫人心里就算隔应，也只隔应我一个，跟姑娘不相干。”
这几日三房大少夫人身边的嬷嬷找到她，明里暗里提及五姑娘。说明三房是乐意为魏明珠谋算的。
她只要顺势搭上去，何愁五姑娘以后？
提起这个朱姨娘就心疼，就因为五姑娘任性不去，白白丢了一次正经能和三夫人大少夫人说上话的机会。
“咱们房和别家不同，就算夫人将来知道了，也怨不到我们身上。谁让你遇到三郎的事了，夫人短时期内没心思出门。我不指望三房那边，难道指望你那个寡嫂带你出去参宴交际不成？”
魏明珠见朱姨娘说话越来越不着调，话里话外还有些怨三哥死的不是时候，心都凉了半截。
“姨娘，你也知道府里有丧？你心心念念就想着我攀上亲事，可三哥尸骨还未寒，他往日待我不薄。我就算不为他守几年孝，也不该在他热孝期间就一门心思谋算起自己的婚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