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门缝透着灯光，照在沈遇星脸上，衬得他满面柔和。
璧音认真看着他，问：“真的？”
沈遇星拉开门，道：“这有什么好骗你的，你想吃多少，我都替你拿来。”
璧音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但又合他的脾气，想了想，还是道：“我同你一起，正好再送些我的饼上去。”
沈遇星听见她这话，半边眉毛轻挑：“你不必去，在这儿等着就成，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完，没得到璧音的回复，眼看着她又固执地从兜里掏出几块饼，于是叹道：“你这兜倒是大，里面竟能装得下这么多饼，为何不把锅炉也装进去，这样平日也能自己做些吃的。”
他嘴上这么说，腿下却不自觉给璧音让出路，叫她先行。
璧音如实相告：“我不会做菜，带着锅炉也是落灰，不如不带。”
“这样——”沈遇星道，“巧了，我也只会吃，做不好菜，这一点咱俩倒是一样。”
璧音绕过他，昂首轻哼一声，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娇纵神色：“我不做是因为我爹娘不让我做，我若学，定然是能学好的。”
“是么？”沈遇星紧跟在她身后，上了楼梯，缓缓道，“那确实不一样，我天资愚钝，怎么学也学不好，不只是做菜。”
璧音走到二楼西房门口，手指刚刚触上那扇破旧的木门，听见他的话，不由停下动作。
她回首打量着沈遇星，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天资愚钝？
白日在阵中可看不出他天资愚钝。
不论是灵力高低还是腿脚功夫，他都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白日他还算是收敛了，若是情形凶险，他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敷衍应对。
至少，他的实力不会比自己低到哪里去。
沈遇星见璧音定住不动，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心虚摸了摸鼻子，装作无事，上前推开门。
屋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开门的瞬间安静下来，璧音收回目光朝着屋里看去，正好和那妇人视线对上。
“怎么，不进去了？”
沈遇星开口，食指抵住门板，轻轻一推，门缝开得更大了一些。
“……”
璧音看见那妇人右手边还坐着一个男子，侧脸对着门口，看不太清楚容貌。
听见沈遇星的声音他也未曾回头，只是提着筷子，慢悠悠地夹起一块食物放进口中，而后对着那妇人道：“咸了。”
“……”
璧音蹙眉，视线落在妇人面前那几盘子菜上。
一碟青菜小炒，一碟花生，两盘不知道是什么肉做成的菜，配着一壶酒，看起来简单，却算得上佳肴。
只是酒气掩盖之下，她隐隐约约闻见一股腥气，味道不重，一直萦绕在鼻尖，让她有些不舒服。
沈遇星歪了歪头，语气微扬：“你莫不是不好意思了？我就说吧，这不要脸皮的事还是应该我来做。”
“……”
倒是有自知之明。
璧音拒绝他：“不用，我要自己来。”
说罢，撇下他径自走向屋内。
妇人起身相迎，问他们所来是为何事。
沈遇星颔首，神色平静，低笑一声道：“问她。”
接着便不再说话。
“只是无事可做，想找夫人聊聊天。”
璧音感受到屋里氛围突变，临时改口，自来熟地从桌下抽出一条长凳坐下，她问，“我刚才吃了夫人给的饼，觉得好吃，还想再来讨一点。”
妇人纠正她道：“叫我三娘子就行。”
男人放下筷子打量着她，璧音顶着他的目光昂首，正了正声：“那——不知道三娘子舍不舍得给，或者我花钱买一些也成。”
男人听了，放下筷子淡声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给她一些吧。”
三娘子于是起身，一边说“不必花钱买，你喜欢可以多拿一点”，一边展开旁边放着的包袱，从里面拿出剩余的饼递给璧音，她解释：“可惜凉了，不比平常时候好吃，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做新鲜的。”
“多谢。”
璧音点头，回了句“不碍事”，然后接过饼数了数，分出一半给沈遇星，“你也吃点，刚才你还说好吃呢。”
她起身递过去，不管沈遇星是否愿意，亲手捧出一块饼送到他的嘴边，笑道：“喏，快吃。”
沈遇星推辞：“我不饿，你喜欢就都拿去吧。”
“不行。”璧音说，“我才不是那种自私的人，有好东西一定会跟朋友分享。”
沈遇星：“……”
算了，看在这句“朋友”的份上，他吃就吃。
沈遇星接过饼，在璧音的注视之下三两口吃了个干净。
“你也吃。”他吃完，拍拍手，拿起她手里的饼，递到她嘴边。
璧音笑道：“不用你喂，我自己会吃。”
沈遇星摇头：“不行，身为朋友，我绝不会占你一丝便宜，喂你吃是应该的。”
两人有来有回，似乎暗暗计较，想要分个高低。
璧音还要拒绝，三娘子却道：“二位感情深厚，令人艳羡。”
沈遇星脸上笑容愈甚，道：“听见没，说我们感情深呢，你吃还是不吃？”
“闭嘴。”璧音脸上表情微僵，回怼一句，然后抢过他手里的饼，一字一顿说道，“我自己吃。”
“行，你自己吃。”沈遇星满不在意地收回手，慢悠悠靠回自己的那面墙壁，继续闭目养神。
璧音问：“你还吃不吃？”
沈遇星没有睁眼，答：“你吃我就吃。”
璧音暗暗摸了摸袖中的避毒珠，便又吃了一块饼：“自然是吃，好吃就应该多吃。”
沈遇星睁眼，低头瞄了眼璧音的衣袖，随后漫不经心问她，似在出声提醒：“不过也别都吃光了，楼下还有两人等着我们去吃饭呢，有好东西也留些给他们。”
“……”
璧音动作微顿，应道，“忘了他们了，既是如此，当然是要留的。”
顺着这句话，她重新将饼子包好，塞到沈遇星手里，嘱咐：“你收好，别弄掉了。”
沈遇星熟练接过，瞧也不瞧，就揣进怀中。
窗口凉风直吹，璧音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又借机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对镜自照。
镜中美人如玉，她轻轻擦去嘴边碎屑，顺便抬了抬镜子对着身后仔细看了一阵。
镜光与灯火烛光相融，斑驳光影中，只见屋里那对夫妻在镜中早已变换了模样。
猫首人身，是两只猫妖无疑了。
璧音面无表情收回镜子，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果然，荒郊野外莫名其妙出现两个人不是正常事。
刚才在楼下她没发现异常，上了楼却察觉到一股妖气弥散在空气之中，先前闻见的那股腥味显然就是这个男人身上所散发出的——他杀过人。
眼下她该小心一点，找个时机将眼前的妖孽解决了才行，否则过了明日，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在等着她。
璧音压下心中紧张和第一次遇见妖怪而产生的兴奋，重新拿起镜子，侧身想要看清楚沈遇星的真身，以确保他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然而，镜子转过去的一瞬，一道银白镜光自沈遇星脸上闪过，他不由眯了眯眼，视线随后落在璧音身上。
“……”
璧音同他对视，心脏不受控制猛然跳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心虚，就看见沈遇星收回目光，继续朝着那对夫妻看去，神色平静之中显露着势在必得之意，仿佛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心里的紧张瞬间被浇了个透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怒火。
可恶！看来这混蛋果然早就看清楚那两人的真身，竟然装作不知，还骗她来找他们要饼吃！
就算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等解决了这两个妖怪，她非得找他好好算算账不可！
璧音倒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沈遇星听见呼吸声，不由再一次将视线落回在她的身上。
“……”
她怎么又生气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正了正身，撇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哼，做贼心虚！
璧音气愤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屋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她在心里骂完沈遇星，才又找了话题问那妇人话。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从不归山方圆五十里的河聊到百里以外的村子，能打听的她顺势都打听了，直到烛火微暗，倦上心头之时，她才打着哈欠道：“我有些倦了。”
三娘子道：“倦便回去歇着吧，明日还几位还要赶路不是？我们也要起早，说不定还能同行。”
璧音故作疲态，眯眼点头，嘴上轻飘飘应着“是”，却忍不住悄悄掀起一只眼皮偷瞄沈遇星。
他没动静，手撑着脑袋靠在窗边桌子，看着像睡过去似的。
肯定是装的。
风把窗户吹得作响，璧音垂首不言，保持一个动作静静思量了片刻，想到避毒珠暗还在发热，那饼里面必然被下了药，这个时间药效有所发作，沈遇星没有动作，要不就是被毒昏，要不就是还不想离开——但依他的本事，定然是早就发觉这两人不对劲，且已经有了对策。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急着回去。
先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