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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1 / 1)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头一次见到行为处事极有分寸的皇太子睁眼说瞎话,座中众人一时都怔住了。

周镜水极有眼色,看出班绍意已决,便一马当先地站起身,率先请辞道:“殿下思虑周全,多谢殿下关怀,我等告退。”

在座的个个都是人精,现下也有了领头之人,干脆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纷纷行礼告退。

庄相善得意洋洋地和庄存道对视一眼,又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捂着心口对班绍道:“殿下,这些人日后该不会去圣上面前参奏我玩心太过,带坏了殿下吧?”

班绍神色稍霁,故作无事地端起茶盏,浅抿一口:“难说。”

见他不接自己的话茬,庄相善忍不住撇撇嘴,声调却愈发柔婉:“那阿绍,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为这突然改变的称谓,班绍难掩欢愉,平复几息又正色道:“你给本王惹的麻烦事多了,还差这一桩吗?”

不等她说,班绍搁下茶盏,阖眼用指腹揉了揉眉心:“本王的确听累了,你不必介怀。”

实际上,庄相善可不觉得屏退议事的群臣算得上什么麻烦事,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危急军情,改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她已经听出班绍后面这句也是实话了。

庄相善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过了一会儿,班绍垂下手,腾出心思问她:“漏夜到访东宫,恐怕不是为了问什么课业吧,照实交代,本王不赶你走。”

眼下有求于人,庄相善的态度自然是十分好:“东宫的茶水比家里的好喝,甜糕也是无可比拟的。”

班绍不肯就此轻易放过她,直勾勾地看着人,咬字渐重:“就为了些吃食?”

庄相善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叹了口气道:“家中侍女去凑热闹了,徒留我一人在房中,倍感无聊,这才来找阿绍叙叙话。”

班绍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没再强求她悉数托出,和声道:“如你所愿,这已经清净了,想待就待着吧。”

他皱着眉头拿起一卷书,又向旁边候着的王允恩吩咐道:“送些温度适宜的甜酪来。”

玉炉香焚,殿中静得出奇,班绍看书时一言不发,只是一页一页地翻过纸。

庄相善咬一口甜糕咽一口茶,闷闷不乐地想:比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好一点,不过也就好了一点。

班绍神情肃穆,灯烛下的长睫簌簌抖动,也不知是读到了什么内容。

殿门被叩了三下,王允恩快步走进来,对他小声禀道:“殿下,捕雀人回来了。”

班绍停顿片刻,拢一拢袖,下令的时候才抽空看了庄相善一眼。

“传。”

庄相善噤声坐稳,她知道捕雀人是东宫秘密培养的一支死忠卫队。班绍不催她出去,她自然乐得不用挪地,她呆坐了许久,听一耳朵解解闷也是好的。

不多时,殿外进来了一个穿着紧身黑袍的男子,远远的便停住脚步,目不斜视地躬身一拜:“殿下。”

班绍状似无意地放下书卷,而桌案上砸出的一声闷响又彰示着他的心情不算太好。

他轻飘飘地睨人一眼道:“薛承,本王十天前吩咐下去的事,你们到现在才查出眉目。按理说,本王当以不中用罚你。”

薛承的额头上沁出薄汗,但还是言辞恳切地为捕雀人分辨:“殿下容禀。前些日子,圣人因为安北道贪墨一案龙颜大怒,朝臣都安分守己得紧,这才耗费了许多时日,敢请殿下从轻发落。”

班绍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茶,缓和了语气:“先说说查到了什么,若一无所获,两罪并罚。”

庄相善默然不语,她一直不大习惯班绍不近人情的这一面,然而地上跪着的人已经如蒙大赦一般谢恩了。

“是,六部和御史台那边,属下查了近三月的记录也未发现任何差错,直到有个弟兄提出查皇室宗亲,属下才知晓了鲁王府上,出了一宗不同寻常的案子。”

“五月甲午,鲁王府上摆下露天筵席,一个前来送酒的商贩不熟悉地形迷了路,意外闯到了宴会上,退走时又连着将酒水洒在了两位贵人身上。鲁王大怒,当即下令鞭打这个小贩。行刑的侍从也醉了酒,下手不知轻重,竟当着许多人的面,把那商贩活活打死了。”

班绍还没说话,倒是庄相善怒气冲冲地一拍桌案:“御下无方,简直枉为人主,该罚!”

薛承直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庄相善,顷刻之间,察觉到自己失态的他又重新埋下脑袋。

他忍不住在心中猜度起庄相善的身份来。

鲁王是当今圣上的第八位皇子,是面前坐着的这位皇太子的弟弟,这女郎是何方神圣?竟敢口无遮拦的说出这种话来?

班绍知道庄相善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便没计较薛承的失礼,只顺着说道:“本王这个弟弟,性格乖张无度,不过这次,也的确是做得有些过分。”

薛承不敢再有反应,只继续说道:“殿下,此事蹊跷在那个贩酒之人的背景,他既无父母,也无兄弟,年逾二十却还未成家,独自一人寡居在上京城十里处的一个僻静村庄,平时与邻里也不相往来,俨然就是个活着的孤魂野鬼。”

庄相善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在调查的恐怕就是闹鬼一事的源头。

她忽然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那自己该在薛承进来之前就走的。转念一想,班绍竟然那么早就发现了此事有蹊跷?

班绍没留神到庄相善这边,兀自问道:“打死商贩的那个鲁王府侍从现在何处?兴许要带他出来问话。”

“殿下英明,”薛承先奉承了一句,才忐忑回话:“属下去查此人时,有人说他也被打死了,有人说事发当天他就被逐出鲁王府,再不知去向了。”

班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显然是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

“继续查,查清楚为止。”

薛承领命,和王允恩一齐退了出去,班绍还在思索,忽听得庄相善问:“殿下要插手此事?”

班绍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你不希望本王插手?”

庄相善果断地摇摇头:“这小贩孤身一人活在世上,已经是处处不易了,酿酒出售,讨个营生,他算得上循规蹈矩了吧?不过是件身外之物,却害得他当众受辱,甚至白白丢了性命。”

她越说越生气,丝毫不忌惮鲁王的身份:“要我说,即使生前不行,可已经变成鬼了,它就该痛痛快快地手刃仇人。”

班绍仰起脸,口吻也很笃定:“若真如你所说,那天下尽是私狱了,可谁又敢保证自己的铁口直断,真能万无一失呢?有何冤屈,都可以诉诸公堂,自有人为他做主。”

庄相善嘲讽意味十足地笑了:“即便如此,鲁王也能用‘刑不上大夫’来为自己开脱。”

班绍面色有些凝重:“你信不过本王?”

庄相善甚至都要气笑了:“这关我信不信殿下什么事?再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那小贩已经死了,定然是无法和鲁王一块上公堂的。”

班绍歪头看了她半天,当机立断地问:“庄九,你不是自诩盖世大侠吗?要不要和本王一块捉鬼?”

看他愈发来劲了,庄相善也不甘示弱,一口就答应下来:“好啊,若这鬼能以绳索缚之,那我就带它上公堂与鲁王对峙,到时候,殿下可不要帮亲不帮理啊?”

激将成功,班绍唇角勾起了微不可见的弧度:“一言为定。”

刚刚两人几乎吵架似的一句顶一句,庄相善早就把自己怕鬼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直到稍微冷静了一些,才发觉方才的冲动之下,自己给自己揽了桩苦差。

她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指,一下比一下用力,班绍将她不安的模样尽收眼底,无声地笑了。

庄相善终是没沉住气,尽量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轻声问道:“殿下,我们真能抓到那鬼吗?”

听她终于说出口了,班绍一字一顿地答:“我们要抓的,是装神弄鬼之人,不是真的鬼。”

庄相善面露茫然,缓慢地抬眼:“可是…世上真的没有鬼吗?”

班绍与她四目相对,柔声哄慰道:“人死魂灭,世上无鬼,望你宽心。”

望着咫尺间一双坚定不移的眼眸,庄相善的不安登时消散了许多,不自觉地含笑展眉:“多谢殿下开解,我记下了。”

班绍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捉鬼一事如何施行,本王会细细思量,大抵还要过几天才能想出万无一失的法子,不过本王既然答应了,就必不会叫你失望。”

庄相善意气风发地抱了抱拳:“是。”

一时无话,王允恩进来委婉地说了时辰,庄相善和班绍话别。

临出东宫,曲岸旁玉蕊清幽,香雪扑襟入怀,丛丛叠叠的花萼垂坠,矮枝摇荡,扬起馥郁浓香。

庄相善是东宫常客,但还是第一次经过这条幽径,她又惊又喜地驻足,向引路的宫人打听道:“殿下也喜欢茉莉吗?”

宫人笑眯眯地回答她:“女郎有所不知,东宫里各处的栽培布局都是从司天台请少监勘察风水之后才敲定的。至于栽种什么,栽种在何处,太子殿下从未过问。”

庄相善“嗯”了一声,也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便继续跟着宫人走了。

积云淹没小银钩,夜风过境铺开层层绿叶,其中的白花隐隐约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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