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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莫大的风险(1 / 1)

樊承也是摊子上的熟客了,但像今天这样低调打扮的时候还是第一次。

沈朝盈才刚露出笑,对方就压低声音:“沈小娘子,借一步说话。”

不怪沈朝盈容易咯噔,又是这样多事之秋,最近心里本就毛毛的,县衙的人这样神秘,还没说什么就将她心里的猜想给坐实了。

她当即道:“樊录事在旁边先坐一会儿吧。”

这也算上峰派给他的公务了,故樊承并不着急赶着回去,而是状作悠闲地在一旁杜九娘的摊子上坐下来,点了一碟糖饼,慢悠悠啃着。

沈朝盈忙完手边的活,斟了一筒糖水微笑着推过去:“樊录事寻儿何事?”

樊承也不客气,接过那杏仁露先喝了一大口,才故作高深道:“近来长安的几起命案,沈小娘子可听说了”

沈朝盈肃穆了神色,点点头:“有所耳闻。”

樊承左右打探,确定那人还不敢光天白日出现在这市集之中后,才压低声道:

“不瞒小娘子,某来便是为给沈小娘子提个醒,衙门最近刚找到这人,发现这人似乎盯上了小娘子。”

沈朝盈先不是惊讶,反而有股尘埃落定之感,果然啊

在心里啧啧两声,自己究竟是撞了什么大运,流年不利,先是和家里闹翻,私奔被骗,现在又卷入什么连环杀人案...啧,未免太衰了些

樊录事还在一脸严肃地与她解释其中利害:

“因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同伙,小崔大人的意思是,叫咱们尽量多盯两天。这不是小娘子也算是熟人了么?这才派某来提醒。”

这是人家厚道,论她一个小喽罗,就是蒙在鼓里也不影响什么,反倒不会打草惊蛇。

沈朝盈郑重点头行礼道谢:“多谢樊录事。”

“这都是小崔大人的意思。”樊承不好意思居功。

派他来,也是因为他小喽啰,此前没怎么参与过这桩案子,眼生,不容易打草惊蛇罢了。

两个小喽啰凑一起,沈朝盈又感念了一番长安令仁善爱民云云。

樊承叹一口气。

这案子被京兆府的人关注着,他们县衙这些时日都没睡过好觉,眼下总算是摸着了些线索,不知道在沈小娘子这儿断了之后,又要蹲多久。

不过小崔大人说的也对,抓凶么,就是为了不再出人命,断没有牺牲谁去保谁的道理。

见沈朝盈脸色变幻,以为她是害怕,是了,沈小娘子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在这市井中摆摊卖糖水糊口,怎么会不害怕呢。

他和颜缓色,出声安抚:“小娘子这些时日还是少出门些,一切都有小崔大人和我们呢。”

沈朝盈倒是不怕,死都死过一次了。

作为种花家热心市民,沈朝盈一腔热血,满心想为破案添把力,笑问:“这案子,可有我能帮上忙处?”

樊承惊讶了:“沈小娘子...”

“诸位郎君平日治下勤谨,儿既在这坊间住着,享了安宁,若有能帮忙处,自当蹈死不辞。”

沈朝盈的场面话说得漂亮。

樊承都热泪盈眶了,真好,真好,竟然有人还念着他们......

出了事不怪他们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人念着生活安稳其实也是他们的功劳。

呜......

沈朝盈被带到崔瑄面前。

崔瑄认真看着她:“女郎何故不回家?”

竟然在这种时候被问这个问题么,沈朝盈假笑道:“吴兴路远,儿正筹谋路费。”

“若只是为路费,某倒是可安排车马,一路护送女郎。”

别呀!沈朝盈抿唇,满脸写着不情愿。

这长安城的繁华富庶,还没轮到她享受呢!

崔瑄似笑非笑,已经看穿了她的借口。

沈朝盈气闷,停顿半刻,复又抬眼笑道:“多谢小崔大人美意,只是,儿既已被这凶徒盯上,若贸然离了长安县的地界,难保安慰,还是罢了。”

崔瑄淡淡:“女郎既怕这凶徒,又怎么会提出要以身涉险。”

嗐,还不是相信长安县衙的办事能力么!沈朝盈又是一通胡吹乱捧。

这马屁,虚中有实,实中带虚,根本不管听者死活。

崔瑄实在忍不住轻笑起来,这般口齿...当日会被她骗过也正常。

况且本就是拿回自己该得的,女郎家,伶俐些,无伤大雅。

崔瑄平日冷脸的时候多了,适才一笑,竟有些冰雪消融、春水花月之感。

沈朝盈一怔,差点被对方给蛊惑了。

心道,难怪这位长安令平日冷着脸,一副不近人情模样。冷脸就够好看了,若是再多笑笑,配上和煦气度,岂不是要直线拉高长安县女性犯罪/报案率?

崔瑄哪里知道她龌龊心思,重新端庄了神色,郑重道:“女郎既然愿意出力,某必不会让女郎涉险。某会在暗处安排县衙的人盯梢,若实在出现危险情况,女郎亦要已保全自身为上。”

沈朝盈恭敬福身。

至于她为什么要掺这趟浑水,有些原因或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么多条生命,还都是努力生活的女子......要是能在她这里终结,也是一桩功德。

比起她们的家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

秋夜风凉,为了引蛇出洞,方便崔瑄他们捉人,沈朝盈在暮鼓之后趁夜出门了。

今夜阴沉沉的,惨淡的月光投在地上,将树影拉得老长。街边的树枝掉光了叶子,像秃了头的老叟,只剩枯皱的表皮,微微佝偻着身,沉默注视着大地,说不出的凄冷。

饶是提前与尹县尉沟通过流程,安排好了人,她只需要保持镇定,走向目的地即可,

但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下,身后渐渐响起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沈朝盈还是提起了一口气。

隔壁街道传来敲更人拉长声的调子,勤勤恳恳地敲着锣,沈朝盈闪身往更小的一条巷子里拐了进去。

快走至出口处,她停下脚步,静候来人。

意想中脚步声如约而至,逐渐清晰...

来了。

沈朝盈深吸一口气,转身,

惊讶:“胡郎君,怎么是你?”

衙役长胡斌点头:“沈小娘子,那凶徒察觉不对,半路跑了,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

“跑了?刚才明明还......”

沈朝盈想了想,自己似乎太紧张了,现在回想起来,从进入巷子以后,那脚步声就消失了。

她不免懊恼:“可是我太过紧张,打草惊蛇了?”

胡斌还没说话,崔瑄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与女郎无关,是我们急于求成,考虑欠周全了。”

这桩案子受到京兆府的关照,收网当日,他自然也要来看看,没想到又出了岔子。

长安最近生乱,一个女郎家,大晚上单独出门,还放着隔壁平坦宽阔的大道不走,专挑这种小巷子......下套下得太明显。

崔瑄今天刚知道的时候,就觉得要失手,此刻看一眼安排这些的尹县丞,他不过是被别的事绊住了脚,放心交给他们,就

尹县丞讪讪称是。

眼下既然打草惊蛇,也不好再继续布网了,先将人抓起来才是。

只是过不多久,衙役们匆匆回来,在这秋夜力跑得满身是汗:“小崔大人!尹县丞!”

“人呢?”

“大人!那凶徒...那凶徒会轻功。”他们没追上。

那凶徒竟然会轻功,来路并不寻常,至少不是表面上的货郎这般简单。

这直接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

沈朝盈亦是蹙眉。

“女郎今夜辛苦了。较之常人,女郎已是胆识过人,不必自责。”

分别前,崔瑄让胡斌送人回去,并亲自宽慰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次日,沈朝盈休息了一天没摆摊,等到第三日重新去摆摊时,就听闻了花五娘的死讯。

沈朝盈怔住。

原来就在那晚,凶徒换了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县衙的人离开后,潜进了花家。

而花五娘父母双亡,堂叔伯们住得都远,素日只有一个妹妹作伴,根本不是凶徒的对手。

究竟是什么缘故,让凶徒在被差点被捉拿的当日冒着莫大的风险也要顶风作案?

有某种猜测在沈朝盈心中隐隐成型。

......

县衙里弥漫着焦灼,氛围感染了每一个人,凡路过廨房的,都大气不敢出。

崔瑄写下四桩命案的日期,其中孟大娘与陶七娘之死隔了三月,剩下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

凶徒越来越着急,是想完成什么,不惜冒着风险也要在那日再杀一人?

“小崔大人。”

崔瑄抬眼,是樊承将沈朝盈带了进来,神情严肃。

他刚刚走神,甚至没听见敲门声。

“女郎有事?”

他整理好思绪,肃然回视。

沈朝盈开门见山,“小崔大人,儿似乎发现了凶徒杀人的规律。”

便解了他为何一定要在那日杀一人之惑。

“大人请看。”

她悬腕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递过。

崔瑄扫过,“这是...案发时日。”

“是,儿本来是猜测,只知道大概的日期,便细问了胡郎君。”

沈朝盈跪坐在他对面,娓娓道出自己的猜设,“阴阳为之愆度,七曜为之盈缩。五月为火,孟大娘遇害当日,恰是火月火日。八月为土,陶七娘遇害之日,又是土月土日......”

九月属金,而对方蹲了她这么久,昨日,正好是水月的第一个水日。

要等下一个水日,又得七日后。

或许是清楚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对方才尤为着急。

竟然是五行。

崔瑄眼前仿佛豁然开朗。

那他的下一个目标?

木日看起来似乎暂时是缺少的。

崔瑄忽然想起万年县的另一桩失踪案来,自今年四月以来,一直没找到失踪女子,家人都以为对方是和情郎私奔了。

但......四月属木。

凶徒的某种“仪式”,是否已经快要大功告成了?

告辞之前,崔瑄看一眼面色瞧着没什么异常的沈朝盈,温声道:“花娘子之死,与女郎无关,是某等办案不力,失了先机。”

沈朝盈垂眼,福一福身。

走在回去路上,沈朝盈不禁在想从昨天就一直缠着自己的心事。

若是他们没暴露,花五娘就不会死。

她问衙门的人,为什么凶徒这么迅速这么巧就盯上了花五娘,衙役说是花五娘大半夜偷偷与邻居私会,从巷子后门钻回家时,被窜逃等待时机的凶徒盯上。

若按她那种猜想,凶徒急着完成某种仪式,自然冒着危险也不愿放过这机会。

沈朝盈心情复杂。

这人虽然爱嚼舌根,欺软怕硬,她不怎么喜欢是一回事,但真叫她知道人死了,心里还是会有又空又胀的感觉。

第二天摆摊的时候,沈朝盈忍不住看向空落落的摊位,曾经主动提出接送花五娘的那个小贩丁三注意到沈朝盈的异样,还以为她在看自己,憨笑着过来与她搭话。

旁人的生活无一例外还在继续,前些日子的谈资已经不新鲜了,只有...再看杜九娘,对方勾头沉默,一脸沉静,也是影响不大的模样。

没想到的是,沈朝盈摆完摊准备回去,杜九娘竟主动约她去花家看一看,安慰一下丧女的二位老人。

沈朝盈惊讶之后,也很干脆点头。

蜂蝶追逐花朵,花朵竞相暄妍。但当一朵开得最盛的花凋零时,蜂蝶或许会唏嘘,却不会因此伤心多久,因为周边多的是娇嫩的花朵。

芝焚蕙叹,物伤其类。只有同为花朵,才会惦记那朵死去的花。

——

当崔瑄的人破门而入时,季大郎正将自己关在暗房中上香,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

满室的香烟味,浓白的烟雾拂散不去。

一踏进,熏得人泪流不止。

季大郎却满面红光,异常兴奋:“哈哈哈,你们来晚了!”

“小崔大人面前,不得无礼!”胡斌厉声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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