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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1 / 1)

太子谢煜回到东宫便奏定陛下,亲自拟定琼芳宴请柬人员名单。

时彧是最早接到琼芳宴邀帖的,他对长安诸类宴会殊无兴趣,本想拒绝。

秦沣提醒道:“将军,这是太子的请柬。”

时彧反问:“那又如何?”

秦沣了解少将军为人,他平生最不喜阿党比周、投机钻营,对这些溜须拍马,向他人示好的手段事宜百千个看不上。

但少将军需要知道的是,现如今长安二王争储,太子虽仍贵为储君,但其母族无可依仗,且其自身才华受限无所建树,不过占了嫡长子名号,二皇子有平贵妃母族支持,近来修建灵渠,在百姓中获得了不小声量,朝堂上也开始出现了议论。

皇家兄弟阋墙那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二皇子有争夺大位的想法,太子也不可能不猜忌。

更何况此时二皇子已经被拱火到了高处,骑虎难下,若不引得太子忌惮,除非太子真的蠢钝。

如若两方交战,少将军作为武将之首,必然会成为双方拉拢的对象。

“太子殿下抛出这节枝,也是希望将军能选边站稳,巩固东宫的位置。”

秦沣好言相劝。

在他看来,太子仍是正统,少将军偏向太子更为稳妥。

时彧嗤笑,对此漠不关心,“无聊之事。”

秦沣知晓于少将军而言,最好的状态,最高昂的兴致,永远是留在战场上,而非勾心斗角的官场,但既回长安,有些事不是不愿面对就能逃避得了的。

秦沣将邀帖再一次双手呈递给将军,“还望将军三思。此次太子是借太后病愈的名目做筵,琼芳宴上到时怕是太后娘娘也会出席。将军,我们初回长安,不宜树敌太多。”

太后在储位上态度明确坚决,不容有变。她是陛下和长阳王的生母,曾在七王之乱时短暂摄政,至今余威犹在,在朝堂上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太后的态度也是重要的砝码。

时彧陷入了思量。

最终,少年接过了邀帖,蹙眉硬声道:“也罢。”

仔细看了看,这帖子上只说了邀请他一人,没有说携带家眷,看来对其余公侯伯府所下的帖子也是一样。

时彧本想拉着沈栖鸢去见见世面,但转念心忖,沈氏平时目不窥园,别说去参加宴会了,就连让她出去买点儿东西她都再三推脱不情愿,那种人多的场合,只怕她不会去。

“像是鸿门宴。”时彧攥紧了帖子,微垂长目,锐评道。

但既接了帖子,就是拨冗抽空,见缝插针,也要前往,时彧是守约的人,这两日便直接宿在营地里,将京畿大营的军务提前布设,交由秦沣代为主持。

自从那日,买药回来之后,沈栖鸢已经连着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时彧。

波月阁无比清静。

沈栖鸢每每想到自己错买了“壮阳药”,都后悔不迭,懊得恨不得肠子都青了,她怎么就会错买了那种药呢?

回忆起那日买药的情景,那位药铺老板见她是位年轻的夫人,和颜悦色地迎上来,耐心询问她需要什么药材,她回答的是:“家主体虚乏力,眼下淤青,恐怕是久劳之症,须以药材进补一二。”

她仔细回忆,认为自己字字句句没有问题。

她不明白为何药铺的老板将她的话曲解成了那样。

而今想来,彼时那老板眉眼堆笑,两眼挂着了然的神色,对她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将贵家主调理妥当,用了我的药,他必然生龙活虎!”

沈栖鸢现在才咂摸过来意思,原来药铺老板说的“生龙活虎”,是那个意思。

错买了那种药,难怪时彧会生气。

天呐。仔细想来,时彧多年征战在外,年纪还这么小,说不定他时至今日都还不曾与女郎有过肌肤之亲,是个干净纯洁的孩子,他定是觉得自己羞辱了他。

难怪他躲避着波月阁,已连多日不见踪影了。

沈栖鸢也无心拨弄素琴,胸怀惴惴地来到前堂,正遇上管事刘洪在影壁底下开凿水池,说是打算养殖一池子睡莲,时近入夏了,水里添点薄红新翠更相得益彰。

见她破天荒好容易来回前院,刘洪也像见了稀客似的,问道:“沈娘子有何贵干?您只管提,少将军吩咐过,您提的要求,下人们都尽可能满足。”

沈栖鸢无欲无求,除却平日里宅居的喜好,旁的再无什么了,“这几日不见少将军,敢问将军是一直不曾回伯府么?”

那个误会若不解释开,沈栖鸢怕自己越憋着,越难受。

刘洪笑道:“将军营地里正忙。太子殿下给将军下了一封邀帖呢,太后娘娘亲自坐筵,今儿晚上,少将军就要去赴宴了。”

原来如此,并不为躲着她。

沈栖鸢略松心口。

黄昏时分,琼芳宴设在离宫玉树园,还未开筵已是宾客如织。

玉树园一如其名,此地遍植佳木,碧树葳蕤,琪花瑶草,参差在列。

绕园有一带流水,从中央一分为二,一路向南过群英门,一路向北至饕餮阁,中央凹聚之处砌成人工湖泊,湖中新荷始绿,粉花初发黄蕊,风动一池菡萏香。

荷塘吸引了无数蜻蜓蛱蝶驻足,也引来无数游人观瞻。

直至筵席初开,宾客们方成群结队地陆续走入玉树园深处就座。

时彧来得不早不晚,但他甫一出现,便是宴会上人群焦点,不少公子王孙都打量着这位朝中年金十八岁的新贵,或歆羡慕艳,或嗤之以鼻。

长阳王妃与谢幼薇也前来入席,此前谢幼薇不知这实则是为给她相亲而置的宴会,还以为果真是为了庆贺祖母病体痊愈,不用长阳王妃如何劝导,她自己便主动来了。

来筵席上后,谢幼薇眼尖,第一眼便发现了角落里端坐持凝,正处于风口浪尖的少年。

“母妃,”谢幼薇几乎尖刻地叫出声来,她压抑住,攥住了长阳王妃的胳膊,掐着母妃的臂肉,咬牙道,“这就是上次那个在驿馆欺辱我的小贼。”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谢幼薇待要上前给他一个下马威,长阳王妃却审时度势,听到身旁人的议论声,她会意过来,赶忙制止了谢幼薇作难,语气低回:“幼薇,切莫胡闹。”

此人就是骠骑时彧,原来他与吾儿早已在长安外驿站不打不相识,能让幼薇念叨这么久,是有些本事的。

长阳王妃心忖着,又仔细打量着那少年男子的外貌来。

但见他端坐案后,背板笔挺,身处议论中央却仍不骄不躁,生得么倒也俊俏,一双深邃而冷峻的眉眼,似极了当年被无数公府世家榜下捉婿的广平伯,高鼻红唇,身如嘉树。

除却因连年征战,少年皮肤稍显健康麦色,不符长安时兴的冷白,算是一大显著缺点,整体上他面貌阳刚俊美,何况这皮肤在出身行伍的少年身上放着,看去异常和谐。

整个人便似引半之弓,张弛有度,鹤势螂形。

长阳王妃对时彧感到极为满意,暗中心有期许,盼之前幼薇与他胡闹的事,他心里能不计较。

谢幼薇极为不解,因为母亲的胳膊肘往外拐感到分外郁闷与委屈,将唇瓣咬得鲜红。

“母妃,他欺负我,欺辱你的女儿,你怎么还向着他。”

长阳王妃挽住她臂膀,母女两人入席的间隙里,王妃乐呵呵地翘起了嘴角:“傻孩子,这就是时彧。”

谢幼薇一怔。

他,就是时彧,父母千挑万选,让她嫁的时彧?

起初的恼火,不知不觉变成了一股探寻考量的欲望,她情不自禁地抬眸向时彧望去。

对方饮着酒,修长的指拈住杯盏,恰逢其时,与谢幼薇碰上目光。

谢幼薇脸颊一阵激烫,仿佛被烙铁贴上了柔软丰润的脸颊。

刚落座,身旁便飘来一些闲言碎语。

“这位就是新任的骠骑?的确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呢。”

“你呀就别想了,美男子与你也无关,人家是早早地给太后娘娘定下了,是要做长阳郡主夫婿的人。”

“我一个有夫之妇想什么,看看不行呀?”

“看吧看吧,看美男不要钱,我还想白嫖几眼呢,嘿,真是俊。真奇怪,他爹广平伯时震,也没生得这般俊俏呀,你看那鼻子眼睛,活脱脱一玉刻美人。”

长阳郡主听着旁人的议论声,忍不住再三偷觑时彧。

心跳得几乎叩了嗓子眼的大门,她狐疑地想,真有那么好看?

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当旁人在谈及的,那个优秀而瞩目的男子,就要与自己扯上瓜葛,甚至结为连理的时候,谢幼薇也禁不住脸颊发烧,心跳加快,藏了几分暗暗的羞怯与欢喜。

至于当事人时彧自己,已经酒过三盏,筵席竟还未开,停驻在他身上的视线愈来愈多,议论声愈来愈杂,少年心中唯独一个字:烦。

更烦的便是落座在他对侧的长阳郡主,那双凌厉的眸子,像要将他身上的皮肉剐下来一片般,狠狠盯着自己。

时彧讨厌极了,几乎不等太后出面就想离席而去。

第四盏酒还未饮下,忽听到鸣钟数声,一个传报的鸭嗓远远传来——

“太后娘娘凤驾亲临。”

吵吵嚷嚷、谈天论地的声音骤停,一时间,这些也在长安有头有脸、佳名美誉的青年翘楚,纷纷衣袖轻摆,拂衣而起,向太后所来之处齐齐跪拜。

谢幼薇的眼神始终紧紧地跟随着时彧,对面的少年,施施然起行,向太后那处行礼。

太子谢煜陪伴搀扶太后,出现在了琼芳宴上。

太后的凤冠沉沉地压着满头用膏油染黑的长发,华珠璀璨,衬出其面容的高贵雍容,可见太后年轻时也曾是一名美人,岁月雕刻了容颜,风霜淬炼了气韵。

当她手持凤首杖来到筵席上之时,昔日临朝摄政的气概,依旧令人无不惶恐慑服。

太后向太子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谢煜的眼神向时彧瞟了一眼。

太后也随之飞快地侧目,看向时彧所在的人潮尾端。

那少年,虽低头致礼,仍骨节不弯,如萧萧风竹般俊逸轩朗。

只一落眼,太后便心存可惜。

“煜儿。”

太后对谢煜低声道:“莫让他被长阳王得了去。”

谢煜微微一笑,谦和地压住眼皮,“祖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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