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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无端失踪(1 / 1)

应知离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祈清和身前,谢小公子持剑的手顿了顿,拿不准对方虚实,目光闪过一丝犹疑。

客栈掌柜见状惊恐尖叫:“燕泽大比明日便是初选开幕!两位道友若想切磋总能在擂台上遇见!饶了我这薄利小店吧!”

他急急从柜台后出来,先是对着祈清和三人一拜,再向谢小公子深深行礼,诚恳道。

“谢小公子息怒,糖芋苗售罄是因从流洲进的桂花正巧用完,眼下跑堂的丫头已去城门处取货,待稍后桂花取来,我再命厨子做一份向公子赔罪。”

谢小公子面色这才稍好些,略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将剑抛回给随从,坦然随意道。

“那行吧。”

在美食面前,谢小公子自认没有任何架子和原则,于是他当即把方才冒犯抛诸脑后,反而抱拳作揖,自报家门。

“名辩道,缙山谢桓。”

祈清和眼中拂过一丝讶色。

近几百年来四海十洲难得太平,百家兴起大道千般,人人皆可求道,故修士自报家门时,若诚心结交,常会先提道途,再接师门来处。

譬如沈北歌因过往经历,她的道心便由“生存”而起,正经自我介绍起来,便是“寻生道,燕泽沈北歌”。

名辩道善诡论,简而言之如若吵架碰上修此道途的修士及其难赢,祈清和思忖方才一言不合便想动手的谢小公子,深感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北歌微微踮起脚尖,贴过来附耳悄声道:“谢桓这个名字我听过,是缙山谢氏二当家的关门弟子,上届燕泽大比的单人擂台探花。”

谢桓诚恳,他身后跟着的一群随从也齐刷刷行礼,于是祈清和放弃计较,回礼言话,在听到“辛夷”二字时,谢桓面色变了变。

“我还以为裴家这次都是从涿鹿赶来的呢。”

涿鹿才是裴家主力派系盘踞地,辛夷坞不过是培养活人蛊的器皿,祈清和正欲开口探听消息,只见客栈堂帘一动,从外轻盈跳跑进来一个矮小人影。

乌发黑衣,赤足,抱着一罐半人高的干桂花罐,祈清和眸光微变,这正是此前城门处那位说话奇怪的小丫头。

谢桓到底颇负名声,陆陆续续引得诸多修士围拢上来一睹风姿,众人亦自然注意到眼下遽然出现的黑衣小女孩儿。

“她怎么在这儿?完了祥瑞应免,我今天注定倒霉。”

“掌柜的!她该不会是你这儿的跑堂伙计吧?那我退房!”

“对!沈家怎么还没派人处理了她?”

黑衣小女孩儿瑟缩一下,本能后退几步,声音尖锐反驳道。

“跑堂姑娘被城门的坠下梁木波及,受伤昏迷,人去了医馆,所以我来替她送此物呀。”

掌柜眉头紧锁,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随后深深叹气,无奈道。

“你带着这桂花罐赶紧走吧,我不要了,也别影响我生意。”

谢桓大惊失色:“我的糖芋苗啊!”

应知离蹙眉,神色十分不解道:“为何驱逐她?”

天知道,祈清和腹诽,她亦好奇,为何一路走来,燕泽城中人对这小丫头皆是一副惟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此话被一旁的谢桓听了去,他微微侧身,折扇一挥遮面低声解释道。

“听闻这女孩名号玉真娘子,生而不详,言出必召灾殃,又定居燕泽几百年,故燕泽城人叫苦不迭,退避三舍。”

他目光转了转,又补了一句:“城门处梁木坍塌,恐怕在燕泽人眼里,便是她招致的祸事。”

这话让沈北歌倏然想起,她在照瑞山庄时确有听同门提及一二,说燕泽有位扫把星下凡,她以前一心问道,从未留心过,他人言语中所描述的,是眼前这个女孩。

祈清和眸光微动,却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两三步走至玉真娘子身前,半蹲下来,不紧不慢开口关切道。

“你受伤了吗?”

此话一出,却是满堂寂静,周围人纷纷凉气倒吸,更有甚者生怕晦气沾身,不再停伫,反身上楼回房。

玉真娘子仰起头,双眸含着深潭似的水光,漆黑如星,圆而透亮,她目光颤了好一会儿,又轻轻掠过站在祈清和身后的应知离,才喃喃嘀咕道。

“你和你的同伴……会逢凶。”

是一句不吉利的话。

声音很小,除了祈清和,没有人听见。

凑得近了,祈清和才瞧见小女孩儿胳膊上连片淤青,瘀血慢慢化开,青一块紫一块,像推搡挨打时留下的,新的旧的叠着,经久不散。

她目光一沉。

见祈清和良久不语,玉真娘子目光怯了怯,似乎是怕自己惹恼眼前人,又怕挨打,后退好几步转身就跑,跳过门槛,一眨眼,就逃出了客栈堂门。

祈清和叹气。

最后,祈清和他们到底没在这间客栈住下。

客栈掌柜委婉表示因他们接触了玉真娘子,其他客人投诉,不愿他们住在此处,沈北歌正想反驳这是哪门子的迷信,就见谢桓收了折扇,朗笑。

“谢家这次来燕泽,皆住于沈家照瑞山庄附近的一处廊院洞天,碰巧多出几间空房,免宿费,若不嫌弃,可借住于此,就当是方才我诸多冒犯的赔礼。”

他话说的周到,祈清和心中估算了一番燕泽大比这期间若自住需消耗的房费,最终点头应下。

燕泽大比初选开幕,从寅时起宫乐钟鼓声便没停过,声声振木,每座商肆楼阁皆悬彩帛仙绸,城中用来祈祀的几处高台被改造成擂台,几个擂台同时开赛,术法刀剑声响遏行云。

谢家的廊院洞天设有水帘幕,将擂台上的情况映照得一览无余,沈家主端坐于最高金楼上,庄重肃穆一言不发,仿佛高高在上一呼百应。

沈北歌报名很晚,轮到她上场时,日光偏西。

她拎着临时买的双剑上了擂台,掂了掂,适应了一下手感,没办法,她本命双剑早在被剜骨那天遗失在照瑞山庄。

一声鼓鸣,切磋开始,沈北歌摆出剑诀起手式,袭向对手。

祈清和通过水帘幕认真观察沈北歌,此前一路走来,需要动手的时候不多,沈北歌顶着裴家弟子的身份,又怕旁人瞧出端倪,没敢使用沈家武学心法。

小姑娘打得轻松,武学基础非常优秀,力量稍欠,但胜在灵巧出奇,一招一式都敢赌敢搏,祈清和目光微沉,她知道,这是是活人蛊计划长期磨砺地条件反射。

那道桃粉的影子剪水明眸,笑靥嫣然,仿佛一朵生机勃勃,肆意昂扬盛开的花儿。

祈清和漾出一抹不自觉的笑容,手边灵境忽闪忽闪,她打开一看,修真云端亦是如热油遇水似的喧哗沸腾。

【预测今年魁首必在沈无雍与谢桓二人中。】

【去年榜眼是谁?我记得是不是裴家的一位弟子?怎么没人猜他?】

【噢,那位没过多久就重伤不治而亡,燕泽大比一向放得开,生死勿论后果自负。】

【所以沈家还没抓到他们那出逃的小魔头吗哈哈哈哈哈,难怪今年要拿天女衣镇场,这名望地位一落千丈谁能接受。】

……

祈清和淡定阖上讨论如火如荼的灵镜,又瞥见正靠树席地而坐的应知离,叶间洒下一地阳光碎金,在他身上映出明暗交错的影子。

他低头,正专心致志地,拿着一枚针戳刺着一个……毛球?

她生出几分好奇,凑了过去。

察觉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应知离抬眸,回应她的目光,余光却恰好瞥见了祈清和身后水帘里的一幕画面。

水帘幕中正映着沈家主端方高大的坐影,而在沈家主身后,良久立着一个高瘦的黑袍黑发男子,那人抬起眸,金瞳一晃而过,扯出一丝笑意。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应知离恍然觉得,那个人好像透过了水帘,阴沉地看着他。

那人是谁?

祈清和轻柔和缓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拉回应知离略微出神的思绪。

“你在扎什么?”她问道。

应知离手中的毛球是干净的白色,却不成模样,又小又扁,轻轻一捏,就会松散。

他紧张了几分,指尖不自觉微微用了力,于是那一缕毛球,当真慵懒自由地摊散开,彻底没了形状。

……

应知离眨眨眼,茫然地看着手心里自己前功尽弃的努力。

祈清和却看懂了,这不就是毛毡?

她想了想,主动接过应知离手中的白毛与银针。

“我来试试。”

她学着方才他的模样,将这几簇毛揉搓成形,另一手捏住银针末端,仔细认真地将毛戳成一个球形。

不是寻常普通羊毛,祈清和判断不出这白毛品种,只觉得手感还挺顺滑柔软。

与应知离笨手笨脚截然不同,祈清和对此意外得心应手,她心中惊讶原来自己还有这番天赋呢,于是借着戳毛毡的机会,又道。

“燕泽城中有好几家衣料商铺,你可以去购置几枚戳针,那种针上有倒刺口,使用起来更为轻便,也更容易让毛定型。”

应知离眸光亮了几分,笑道:“好,等我做好。”

聊到城中商铺所在位置,祈清和倒想起应知离黑户当惯了,鲜少于城闲逛,被人驱逐更是常事,不禁问道。

“你不善武,从前又以何防身呢?”

祈清和知道,应知离轻功很好,在她之上,亦是气息澄寂,三际圆通,不像毫无修为之人,更遑论他及善窥梦之术,这更不是说学便能学的。

可他从不说自己的来处,也不说有关自己的过往。

一道天光落在他脸侧,应知离视线在祈清和身上,停顿良久,才敛眸回答:“我没有习武天赋,伤不了人,后来受伤多了,便学会了躲与逃。”

祈清和目光怔了怔,蓦地想起初见时,在他腕上,也留着斑驳淤青的痕迹。

于是她陪同他,赶在日落前,去往商铺购置毡针,那织商得知他是毡毛所需,倒是大方拿出一整套一应齐全的针刷剪具,并以低价租借于他。

应知离欣然收下,于这几日神神秘秘忙碌起来,有时门一阖,连祈清和都不知其动静。

察觉到不对劲,却是在十日后了。

应知离失踪。

连归梦药堂,也没再出现他的身影。

辛夷坞,偏僻陋巷中。

两个人绑着一位狼狈的白衣男子,将他关进一间空旷冰冷的地下铁牢,空气里飘着尘与霉,四四方方没有任何通风口,看守得了命令,不许他入睡。

应知离试着挣脱绳索,却动弹不得。

他是在独自去归还织商的毡具的途中,被人以缚妖索束之。

“噔,噔,噔——”

脚步声由远及近,惊破寂静,应知离凝神静听着,两个人,一高一矮,其中一个脚步声很轻软,像赤足踩在地面上。

在满间黑暗中,一位黑袍黑发高瘦男子与一位乌发黑衣小丫头一同沿着深邃走廊而来,

在那高瘦男子俊冷硬朗的面庞上,应知离见到了一双金色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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