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妖咬下了一嘴毛。
他把自己咬生气了，又把尾巴扒拉去了一边，伏在低声，弓着身子，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是个陌生环境，他的尾巴趁他封闭五感，将他拖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谢忱警惕道：“这是哪儿？”
沈欢感知到了尾巴传来的微末痛感。
她烤焦了小猫妖的毛，实在是心虚，哪怕是被咬了，也没敢抽出尾巴。
沈欢只悄悄抖了一下尾巴尖，老实地回答道：“是天星城的城主府，我闲逛过来的。”
这是大实话。
小猫妖也没有怀疑沈欢的话。
他的尾巴初诞灵智，是个完完全全的笨蛋，不可能了解天星城。
小猫妖松开了尾巴，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踮着猫步，走到了窗户前，轻盈地跳了出去。
他张望了一下四周，见院子没人，便往后退了两步，准备借力跳到院墙上：“这里不能久呆。”
谢忱顺口解释道：“城主府里也有修士，一旦被发现——”
小猫妖低下头，看向了卷住自己后脚的尾巴：“你做什么？”
沈欢在拦小猫妖。
她不能让小猫妖离开这里。她还等着混进天瑕副本，去取金玉莲呢。
但是这个事情，肯定是不能明着和小猫妖说的。
沈欢晃了一下尾巴尖，决定给自己的理由套层皮。
她为自己筹谋不行，一心为小猫妖好还不行吗？
沈欢晃着尾巴尖，一点也不心虚地编着理由：“不能走。你不是要找修行方法，来提升修为吗？”
“过两日天瑕秘境开启，里面有许多不错的东西，你不去看看？”
小猫妖抖了一下耳朵。
他隐约有点心动，但是又揣着两分怀疑，觉得沈欢哪能这么好心。
小猫妖迟疑道：“真的？”
沈欢大声道：“当然。”
她为了增加可信度，又找了个新的参照物：“不信的话，你可以来看那本书，书上写了的。”
沈欢翘起了尾巴尖，一指屋内：“就屋里床上的那本。”
关于天瑕秘境，这本书上确实有写。
它是一个很老的秘境，自三百年前突然现世，每隔十年，便会自动开启一次。
它是中小型的秘境，自带修为限制，若是金丹以上的修士进去，会直接撕裂秘境。
但是即便如此，这么久的时间，也足够修真界把这个秘境挖得干干净净了。
秘境闲置也是闲置着，于是各大门派一商量，干脆将它设为了新弟子们的历练之地。
现在的天瑕秘境，有一点小宝物，并且整体危险性不大，算是一个人工打造的历练场所。
这些信息都是真的，也不算她骗小猫妖。
她唯一瞒下的事情，就是天瑕秘境有金玉莲出世的消息。
小猫妖被囚禁地十八年，这种最新消息，他定然是不知道的。
所以沈欢的每一句话，说得都相当自信。
谢忱歪了歪脑袋。
沈欢的语气很笃定，听起来不像是撒了谎。
谢忱信了她八分，犹豫道：“那再等等？”
他确认般问道：“天瑕秘境是在城主府附近？”
沈欢竖起尾巴，来回摆了摆：“当然不在。”
“但是天星城的城主要去，我们可以想办法跟着他，来混进秘境。”
小猫妖抖了一下耳朵，又晃了两下胡须，觉得这个方案简直是漏洞百出。
这座城池临近天星宗，受宗门庇佑，城主自然也是天星宗出来的，算是外门的大弟子。
城主天赋虽平平，但是修为却不低。
反正，好些年前，他从那些弟子嘴里听说这个人时，城主就已经是金丹期了。
他尾巴的拙劣幻形术，不一定能瞒得过城主。
谢忱蹲坐了下来，将他的尾巴扒拉到了身前，正要和沈欢沟通，就看见小院门被人推开了。
蓝裙姑娘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撞开了屋门，往床上一躺。
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前，神情放空，喃喃道：“终于换班了——”
她翻了个身，想要滚到枕头上，但是
不仅枕头移位了，她的书也被翻开了。
那蓝裙姑娘一下子坐了起来，惊道：“屋内这是进贼了？”
她看了一圈屋内，把抽屉箱子都打开了，仔仔细细地清点了一下里面的物品。
一个没少。
看起来不像是进贼了。
蓝裙姑娘将箱子都塞了回去，又走到了打开的窗户口，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小猫妖一下子匍匐了身子，两只耳朵也折到了脑后，像一只圆头小海豹。
小海豹被草木挡住，遮了个严严实实。
蓝裙姑娘没看见异常，皱起了眉，满心疑惑地往回走去。
她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扭过头，盯着那本书看了片刻，低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学习太用功了？”
“都学出幻觉了——”
蓝裙姑娘嘟囔了一句，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便放了神识，扫了一圈小院。
沈欢察觉到了那种审视的感觉。
她有点紧张，缩着尾巴，紧贴着小猫妖。
谢忱被弄得有些烦，干脆抬了手，摁住了尾巴，用神识传音道：“她修为比我们低，发现不了我们。”
沈欢刚恶补过修真界基础知识。
这一点她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知道归知道，并不妨碍她紧张。
沈欢把尾巴绷得僵硬，一直到那股审视的视线离去，才松懈了下来。
她动了一下尾巴尖，想戳一下小猫妖，但是没能抽动尾巴。
沈欢这才发现，小猫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弯起了身子，将尾巴抱在了身前，低着头正在舔毛。
他一只爪子摁着尾巴，低着脑袋，舔得相当认真，耳朵都撇到了脑袋后面。
沈欢：“……”
沈欢“唰”地抽回了尾巴，觉得十分别扭，干脆质问道：“你干嘛？”
小猫妖很从容：“尾巴毛太脏了。”
他看了一眼窗户口，见蓝裙姑娘没在看这边，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抖了一下毛，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窝着。
他舔了一下爪子，继续道：“你都不打理的吗？”
沈欢炸起了尾巴毛，她觉得小猫妖简直是蛮不讲理。
她只是一条尾巴，一条尾巴要怎么打理自己？
每天给自己系个花绳吗？
更重要的是——
沈欢冷静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尾巴毛脏，是因为你整只猫都是脏的。”
小猫妖沉默了一下。
他伸出了自己的前爪，来回打量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将它们一起揣到了肚子底下。
谢忱岔开了话题：“过几日，你准备怎么混进那个秘境？”
“用之前跟着那女修的方法吗？”
“天星城城主至少金丹。”他提醒道：“我们的幻形术多半是骗不过他的。”
他只修出了一尾，修为算是金丹前期。
那个天星城的城主，修为肯定比他要高，若是刻意检查，定会发现他们。
沈欢甩了甩尾巴，倒是不太在意：“赌个运气呗。”
“或者——”
她用尾巴尖戳了戳小猫妖，忽然道：“你之前不是说，剑修的御剑一般般吗？”
她猜测道：“是不是你有什么秘笈，能追上他们御剑的速度？”
沈欢用尾巴尖点着地面，安排道：“若是怕被识破术法，不如这样子。”
“到时候，他若是坐法器前往，我们就用幻形术，粘在他法器之上，大胆赌上一赌。”
“若是他御剑前往，你就使用秘笈，隔个一段距离，悄悄跟在他身后，等他到了天瑕秘境入口，再化作人形。”
“你不是有天星宗的弟子服吗？”
“到时候，你换上弟子服，佯装落单弟子，趁着人多，直接冲进秘境。”
沈欢弯起了尾巴，将它勾成了一个问号的形状，询问道：“你觉得如何？”
但是谢忱没有应声。
沈欢等了几息，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用尾巴戳起了小猫妖。
“猫哥？你怎么不说话了，猫哥？”
谢忱用爪子摁下了自己的尾巴，沉痛道：“我试试。”
沈欢本来觉得，一切都和她的预测差不多。
小猫妖不敢呆城主府，他们俩便在最近的院落里藏了两日。
然后等城主一出门，便猫猫祟祟地跟了上去。
她看着城主拿出了长剑，站立了上去，便迅速地放弃了前一个计划，催促小猫妖道：“快快快。”
然后，她便看见小猫妖化成了原型，奔跑着追了上去。
沈欢：“？”
不是，猫哥，你的秘笈就是你四条腿吗？
小猫妖的举动令她猝不及防，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然后快速奔跑带来的强风，又将炸毛了的尾巴，吹得像一面旗帜。
她呆愣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接受了计划里最意外的这一环。
沈欢甩了一下尾巴，试图捋顺自己的尾巴毛。
但是顶着强风，她不仅捋毛未果，还被小猫妖呵斥了——
“你不要乱动。”
小猫妖指责她道：“我要借尾巴保持平衡的。”
于是，沈欢只能忍着被风狂刮的冷意，坚强地竖起了尾巴。
城主御剑了两个时辰，小猫妖便跑了两个时辰，她也举了两个时辰的尾巴。
一直到远处隐隐能看见人群了，城主才放慢了御剑的速度，往人群里落去。
小猫妖赶紧跟着停了下来。
但是他没能及时刹住，又怕冲进人群，自投罗网，只能临时转了个方向，一脑袋扎进了灌木丛里。
小猫妖冲击力道，被灌木从拦了下来，然后摔在了地上。
他干脆就地躺了下来，吐着舌头，瘫成了一张猫饼。
沈欢僵了半天的尾巴，也可以终于不用举着了。
一猫一尾躺在灌木丛里，歇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外面有了新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像是一群人在讨论着什么。
沈欢一下子支棱了起来。
她用尾巴尖戳了一下小猫妖，催促道：“快起来，他们是不是要进秘境了？”
小猫妖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用爪子拨开了灌木丛，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他们都挤在了一起。”
沈欢猜测道：“估计是秘境要开启了，你快去换衣服，好跟着混进去。”
小猫妖应了一声。
他走出了灌木，绕到了一处更僻静的地方，正准备幻化人形，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谢忱踩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小声道：“喂。”
沈欢自觉蜷起了尾巴：“我不看。”
她看天看地，欣赏了好一会儿的风景，一直到衣服罩了上来。
小猫妖幻化作了人形，套上了天星宗的弟子服，将尾巴随便塞了个地方。
他快步跑向了人群。
人群都在挤在秘境入口处，他一打眼过去，几乎全是宗门弟子。
谢忱一时间找不到天星宗的弟子，正准备随便找个宗门混入进去，就看见弟子们忽然齐齐往后退去。
他悄悄拧了下眉——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秘境人满，不许其他弟子进去了吗？
那可不行。
他狂奔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在秘境门口做观众的。
谢忱逆着人群，不动声色地往入口处靠去。
他动作幅度不大，但是逆着人群，不管做什么，都是打眼的。
谢忱才将将靠到入口附近，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道厉喝：“谁在往那边去？”
他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沈欢挪动了视野，赶紧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人穿着一身白袍，绣着鹤纹，鹤发童颜，看起来年岁不小，多半是个宗门长老。
至少也是名带队弟子。
沈欢心生不妙：“坏了，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她急了起来，怕进秘境一事功亏一篑，还要被各大宗门追捕，便赶紧催促道：“快快快——”
谢忱干脆不再遮掩。
他扯了弟子服的袍角，快步跑向了秘境入口。
沈欢也盯住了那名长老，以免他突然攻击。
那名长老倒是没有攻击，他只是驱赶了其他弟子，一路往他们这赶了过来。
长老大概是用了缩地成寸的术法，速度极快。
但还是快不过小猫妖。
谢忱离入口太近，已经一头钻进了秘境里。
在一片天旋地转里，沈欢听见了那长老的斥责：“那是谁家的弟子，怎么这般莽撞？”
“今日秘境突生异样，不是说了择日再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