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恋上你看书网>武侠修真>芍药月季[花滑]> 第4章 值得伤心的事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4章 值得伤心的事(1 / 1)

邵女士来接女儿的时候,正巧碰上她搂着别人的腿叫妈妈,差点后脑一仰撅过去,抱着手臂在一旁观赏面前的母慈女孝。

“阿姨对不起,我在等我妈妈。”

叶绍瑶看着阿姨递来纸巾的手,戒备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双手藏在身后,没有接过。

女人见女孩戒备心强,蹲下身替她擦拭鼻涕,将废纸团进手中的垃圾袋里。

叶绍瑶的目光追随着阿姨好看的美甲,看见她臂弯挂着一个黑色的皮书包。

漂亮阿姨回应:“这样啊,那你进去等妈妈吧,外面陌生人太多,不是特别安全。”

她的心脏才经历了一回短暂的失重,对于那些身边没有家长陪同的孩子,属实后怕。

只这一句话,叶绍瑶对热心阿姨好感爆棚,煞有介事地敬了一个少先队礼:“谢谢阿姨。”

她在这个星期刚成为一名少先队员,老师说少先队员更要遵纪守礼,得到陌生人的帮助要有回报。

邵女士适时走过来,捏住女儿后颈的软肉,和女子礼貌打了招呼。

“您好,您就是她的妈妈?”女人直起身子,目光在大小两张脸上来回打量,放下心来。

邵女士有意拉过叶绍瑶:“是的,我来接女儿放学。”

叶绍瑶在空气中嗅了嗅,有股淡淡的火药味。

“我也是,”女子伸伸胳膊,修身的风衣窄袖因为动作亮出白皙的手腕,一只黑色的腕表修饰得恰到好处,“我孩子也快下课了。”分针快走到十二,她如是说道。

邵女士颔首,放手示意女儿进场拿冰鞋,看见穆教练叫住她说了些什么,不动声色在门口等。

“妈妈。”

温女士本和邵女士站在一处,一个脆生生的童声响起,两人一致回了头,是冯教练和她的儿子走过来。

邵女士往旁边挪步,给三人留下充足的交流空间。

这是季林越在俱乐部的第一个课时,主要是认识女伴和熟悉冰场,没有实质性的训练任务。

冯教练为求后续的教学工作顺利开展,向温女士询问了季林越的相关事宜。

季林越一直像哑火的木棍。

作为大人们交谈的主角,他只是将装冰鞋的包装袋,小心翼翼放在脚边,背起挎在妈妈手臂上的书包,再将冰鞋拎起来,心想回家指定逃不了爸爸一顿打。

大人间的交谈简明扼要,穆百川和冯蒹葭几乎同时结束话题,俱乐部几个教练约着共进晚餐,人头凑到一处。

“那就不打扰教练了。”温女士客气地向冯蒹葭道别。

“妈妈,走吧,”叶绍瑶拎着冰鞋回来,蹦蹦跳跳去牵邵女士的手,“我们可以回家啦。”

跃起的小步卡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单方面宣布绝交的朋友正瞪着眼睛看她。

叶绍瑶勉强说:“你好呀。”

两位女士面面相觑,孩子们居然互相认识。

季林越见妈妈意外,自发介绍道:“她叫叶绍瑶。”

温女士点头:“是和你一起学冰舞的女孩子吗?”

季林越摇头说不是,他只知道叶绍瑶在这里学滑冰,可他今天连冰鞋都没见她穿过。

邵女士帮衬着解释:“我女儿学的是单人滑,学来玩玩的。”

叶绍瑶打断妈妈,严肃地反驳道:“不,我是来拯救华夏女单的。”

一种怪异的氛围顿时滋生播散,四人脸上各挂表情。

季林越自然是“哇”出了声,没想到刚才还哭鼻子跑开的女生说自己是女单的未来。

邵女士脸上则挂不住笑容,拍了拍女儿的头顶,向温女士解释:“这孩子没大没小的,闹笑话了。”

叶绍瑶捂着脑袋吃痛,她才不要在转头就有新朋友的小叛徒面前丢份儿呢。

温女士和她的姓氏一样温文尔雅,虽然客气,但不会无端给人距离感。

她抬手拨开女孩粘在眼尾的碎发,说:“咱们林越还有奥数课,36路公车排班少,只能先失陪了。”

36路是岸北市停靠站台最多的公交线路,贯穿了城郊和市中心两块居民聚集区,又途径钢厂厂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一直是最繁忙拥挤交通线。

虽然下岗潮之后,车上少了许多身穿钢厂制服的务工人员,但每到上下班的高峰期,乘客依旧不少。

不巧,叶绍瑶每次来冰场学滑冰都要被这个阵仗洗礼一遍。

邵女士说:“我们回家也顺路,一起走吧。”

从等公车到车辆停靠,叶绍瑶一直都对季林越爱搭不理,季林越最后也干脆放弃交流,从书包里翻出奥数作业。

这反倒吸引了叶绍瑶。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奥数这个东西,见季林越盯着题目直皱眉,她就更要看看奥数是何方神圣,是不是比她学莫霍克步还要难。

见叶绍瑶厚着脸皮凑过来,季林越的脾气也上来了,扭身护住作业本,把叶绍瑶抛在脑后,只给她留下一只印在外套上憨憨傻傻的倒霉熊。

这边小孩子们闹僵了,那头的妈妈们却热络起来,从孩子聊到工作,偶尔抱怨一句家里忙得不着地的男人。

“真羡慕你家孩子,小小年纪就会做奥数题,我闺女看着傻愣愣的,一点学习天赋都没有,能跟着学校节奏走就不错了。”邵女士毫不留情揭穿女儿的老底。

这话虽然缺德,但也不是没有根据,证据就在她才一年级就不及格的数学成绩上。

温女士却不赞同她的话:“孩子才一年级,哪里看得出什么天赋不天赋,只不过是不适应学校的教学节奏罢了。我们是从县里搬过来的,季林越这学期刚转到实验小学,成绩一样不升反落。”

实验小学?

“你孩子在几班呐?我女儿在一年级(1)班。”

“我孩子在3班。”

“3班可是最好的班,孩子的压力肯定会越来越大。”

“这也是学校的安排,我们也没关注过这些,能学到东西是最要紧的。”

“你儿子多大?”

“就4月份的,快七岁了。”

“嗳,我们叶绍瑶是四月二十六的,她出生那天正好下了春天最后一场雪。”

“好巧,林越是四月二十七的,刚好比您女儿小一天,那天正好雪停。”

叶绍瑶竖着耳朵偷听家长讲话,她还没见邵女士对哪个家长这么激动过,就像伯牙子期那种相逢恨晚。

家长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季林越的大脑和耳朵各自运转,思维仿佛被割裂成两个单元。

“妈妈,我们该下车了。”叶绍瑶提醒。

36路公车逆着夕阳行驶,披着一身霞光,四四方方的铁皮表面抖落一层金屑,挡住散落在站台前的斑驳光影,慢慢停稳。

汽车的惯性让邵女士身体微倾,意犹未尽地与温女士道别:“下次再聊。”

牵着女儿的手下车,母女俩走在小区外的小巷里,夕阳还挂在身后的楼房上,邵女士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叶绍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样的妈妈才正常。

……

这个周末没有书本作业,叶绍瑶难得在星期日睡一个懒觉,她撒着娇让妈妈别叫她起床。

等她从小床上浑浑噩噩地坐起,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卧室门外,多了一分与往日不同的声响。

叶先生的工作全年无休,邵女士习惯在周末的早晨看书看报,绝不会容许家里这般吵闹。

好奇地打开门,叶绍瑶看见沙发上坐着只应该在学校出现的同学。

邵女士给同学们洗了一筐大樱桃,让他们随意玩耍。

“阿姨,叶绍瑶怎么还不起床。”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男生。

另一个穿着方格毛衣的女孩子应和:“我妈妈每天早上六点就叫我起床了。”

“叶绍瑶,我们知道你醒啦,快点起床!”

“嘭”的一声,门又重重地砸向门框,这下客厅里的孩子们都知道她醒了。

记忆回溯,她才想起这周末有一个实践作业,老师让每个小组去到不同的地方找春天,把它们装进作业本里。

叶绍瑶觉得这个作业并不严谨,春天在生活里的每一处都能体现,比如热起来的被窝和多余的暖气,但她不敢把自己凌乱的小天地公之于众。

她并不喜欢冬春交替的时候,气温开始回升,城区集中供暖还没结束,一到室内就像走进夏天,恨不得把棉衣换成短袖。

可是妈妈说这样容易着凉,决不允许她把棉衣里的秋衣换成T恤,更不说寒从脚起,她还必须穿上丑丑的条绒棉鞋。

叶绍瑶慢吞吞地刷牙洗脸,拿上早餐和同学出了门,临走向邵女士问来了爸爸的相机。

老师只要求作业本里要有春天,没说不能把照片贴进去。

邵女士嘱咐再三:“这相机是你爸去年刚买的进口货,可不能弄丢了。”

叶绍瑶将吊绳套在脖子上,晃晃胸口,相机跟着摇了摇:“知道啦,它不会掉的。”

说是去踏青,但群龙无首的小孩子们并不敢走出小区多远,最终选择了几片居民区折中的野湖公园。

野湖在前几年还真是野湖,不过随着工厂关闭,政府大兴城市改造,这块地被划为城市公园,今年已经围湖修起一圈水泥路。

早樱种满山坡,粉的白的花骨朵儿在风中探头,黄莺停在交错的枝桠上,双翅扑闪,带下来一朵开繁的花。

这是不是春天呢?

孩子们没有组织性,有了各自的目标就举着铅笔和相机跑远,只要不是湖岸或者深林这种危险地,总还是自由的。

顺着石子路走,逐渐脱离大部队,叶绍瑶又碰见了老熟人。

“孟壮壮!”叶绍瑶举着相机挥手。

小跑过去,孟壮壮正和一群稍显年长的哥哥姐姐们坐在一起,拿着画笔在画布上涂抹。

他们大概都是画画班里的同学。

叶绍瑶好奇,盯着画布上一坨花花绿绿的色彩问:“你在做什么呀?”

孟壮壮有意用小粗胳膊挡住画架,言语有些结巴:“没什么,我在写生。”

这又是叶绍瑶没有听过的东西。

“什么是写生?”

孟壮壮想把多嘴的她赶走,不耐烦地解释:“就是把你看见的画下来。”

大概听明白了,叶绍瑶好心提醒:“可是你画得一点都不像,这棵树哪里比湖还大?”

为了求证,叶绍瑶还特意多看了几眼五米开外的樱花树,也就比美术老师高不了多少,岸边衰草延伸向了微起波澜的湖面,眼前尽是临岸的春水。

更远处的湖水还被锁在薄冰之下,与近岸有很明显的分界线。

“你要把树画小一点,湖水也不是蓝色,远处都还是冰呢。”

她的指指点点引来旁人的目光,孟壮壮自觉在美术班的同学面前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冲动地用手肘撞向叶绍瑶。

叶绍瑶纤瘦,虽然腮边还有些婴儿肥,但身上并没有多少肉。

孟壮壮人如其名,被军大衣包裹住臃肿的身体,五分力在叶绍瑶身上也落成了八分,小姑娘直接被推倒在地。

叶绍瑶也是始料未及,双手本能地撑在地面,大脑的命令还没过给泪腺,她睁圆了眼睛试图反应。

孟壮壮稳坐高凳,眼看着她摔倒,最后还补上一句:“你和刘姳静一样讨厌,都是什么都不懂的烦人精!”

谈及刘姳静,叶绍瑶就心酸得说不出话。

刘姳静转学了。

因为不堪忍受同学们有意无意的恶语,年轻的班主任没有处理过小孩子间的纠纷,只能向家长暗示,说刘姳静不太适合这里的学习环境。

刘姳静的父母原来是钢厂生炉子的工人,没什么脸面和文化,带孩子走时还一直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说他们没福气上好学校。

又过了一段时间,班主任说刘姳静去了特殊学校,在那里过得很快乐。

叶绍瑶回家问邵女士,什么是特殊学校。

邵女士回答,那里是残疾孩子上学的地方。

“他们不可以和我们一样上小学吗?”

邵女士想了想:“可以,但是社会会给他们更多的歧视和更不公平的待遇。”

很多良知不全的人总把残疾人割裂为另外一个阶层,并在之中划下楚河汉界,以彰显他们的健全。

叶绍瑶恨恨说:“你真是心胸狭隘。”

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狭隘”这个词的重量,但是妈妈说,歧视残疾人的人就是心胸狭隘的。

意外地,她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手掌破了一块皮,有小碎石子陷进肉里,她用指甲盖挑掉,没喊一声疼。

和孟壮壮闹得不欢而散,她扭头就走。

“妹妹。”一个女声叫住她。

十三四岁的女孩好心把摔出两米远的灰壳相机捡起来,掸了掸灰,递给她:“这是你摔出来的相机,好像坏了。”

叶绍瑶低头接过被刮花的相机,赧着脸道谢。

寻找小组成员的路上,她心里五味杂陈。

无论是关于刘姳静转学、被孟壮壮推倒还是相机破相,都应该是一件值得大哭特哭的事。

可是四月的风无情地把寒意过给湿润的眼眶,叶绍瑶冷得抖抖身子,只是把相机小心捂进口袋里。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