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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1 / 1)

屋外骤雨大作,好似决堤的天河般疾速下涌。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桑晚搭了件外衣,坐至榻上。借着床边方案上昏沉沉的烛,她将沈辞瞧了个清楚。

现在的他宛如一尊年轻俊美的玉像,静谧安详,细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挑逗着屋内之人。

林桑晚觉得他太有魅惑力了,只看了几眼,呼吸就有些急促了。移开眼,她靠在炕桌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此人,定要离远点。

不知何时睡着的,迷糊之间她感觉有人动作轻柔地把她抱起来,平放到床上。林桑晚勉力睁眼,沈辞那张冷淡清隽的脸眼映入眼帘。

她一下子清醒了七八分,喊道:“沈辞。”

沈辞“嗯”的应她。

“你是醉着还是醒着?”

“醒着。”

屋外雨声渐小,沈辞拢了拢锦衾,低磁道:“你再睡会。”

他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好似这里是他府邸,自然又熟稔。这里可是她的宅院啊!林桑晚幽幽地探出一个头,提心吊胆道:“你还记得自己醉后干了什么?”

沈辞面无表情道:“不记得。”

想起什么,林桑晚脸颊倏然通红,心道:“得亏你遇上的是我,要是其他心怀不轨之人,还不得被吃干抹尽。”

可他不记得,又怎么醉后会跑到她的宅院,况且院内有许兰知布置的机关,他这闯得也太容易了些。

再看着沈辞自顾自地坐在榻上饮茶,一副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样子,林桑晚气得拿过他手中茶盏,道:“沈首辅就不怕我抓你报官,告你私闯民宅?”

语气一转,她冷笑一声,“是我忘了,如今沈首辅可是顺天府尹,自是不怕的。”

炕桌另一侧的沈辞垂着眸,眼神恢复清明,不似刚刚波光潋滟,缠绵炙热。

他凝视着眼前明艳清雅的林桑晚,并未着急说话,淡眸中带了少有的温柔。

他不信鬼神之辞,却在她“死”后,又望其有之。

那年,寺庙,他也片刻笃信。

他道,信徒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来世,只她……。吾愿长明日月灯,求诸位神明护她来生平安顺遂。

他捂住眼,再道:如若可以,可否再见她一眼,只一眼,即使永坠地狱,万死不辞。

清冷得仿若深山涧月的他也会猩红了双眼。

而今她真的回来了,鲜活地现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眉眼弯弯,他不自觉微勾起唇角。

林桑晚登时眼前一亮,只觉得眼前之人好似瑶池中央的俊美仙神。

她揉了眼,看着他那晴光映雪的笑意,一时间晃了神。

沈辞回道:“自是不怕。阿晚这么生气,难道我酒后失礼了?”

林桑晚白嫩的脸顿时红热,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撩人。她不甘示弱扬了扬眉,假装不在意,豪迈道:“可不是,你下次还是别喝酒了。”

沈辞眼眸低垂,心一紧,道:“为何?”

林桑晚故意吊他胃口,过了许久才道:“你可是抱了我一夜,喊了我一夜的娘亲。”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做了什么,要是说了,他怕是当场要带自己回沈府见族中长辈了。

沈辞嘴角抽了抽,有点难以置信,他自小没有娘亲,也从未梦见过娘亲,怎么可能会酒后会想起来呢。

他也不戳破,盯着她红肿的嘴,淡淡问道:“你......”

“被蚊子盯的。”林桑晚不假思索道。

“现在开春,哪来蚊子。”

“我说有就有。”

话落,林桑晚快速起身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夹着漂泊的绵雨打在她脸上,忍不住哆嗦几下,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沈辞神色有些失落,拿起榻边斗篷给她搭上,随着她的视线落在窗外海棠树上,淡淡道:“你刚回永都便遇上刺杀,以后只会更凶险。”

林桑晚轻嗯一声,绕过他,取出书架上的围棋,不缓不慢地摆好,问道:“传闻沈首辅琴艺宛若高山流水,不知棋艺如何?”

她想问明白,把心中的疑惑都问出来,若沈辞真的不是敌人呢?

细长白净的手捡起一枚黑子,稳落盘中,沈辞道:“略懂。”

林桑晚执起白棋,落下一子,缓缓道:“景仁十八年,在你高中状元后的第二年,秦王萧晟因贪墨军饷被贬至宁州。据我所查,当时内阁首辅周瞻还未逝世前因此一事将你从翰林院调至内阁,这是不是你的投名状?”

沈辞垂眸,捏了捏黑子,道:“你指投给谁?太子一党又或是景仁帝?”

林桑晚没有回他这个问题,道:“周瞻周阁老与镇北王乃同年中的举人,后又因志同道合而私交甚笃,在朝为官时对镇北王多有扶持提点。可身体健朗的他突然于景仁十八年隆冬病逝,继而景仁十九年春,你成了内阁次首辅,这里面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几年来,她除了练功,便是下棋。练剑可以发泄心中怒气,而下棋,则可静心凝神。她与陆泊川对弈时,从一开始的稳输到最后的稳赢,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她握着白子,抬眸凝视着寒晨薄雾般的沈辞,目光锐利如鹰。

沈辞抿了抿唇,不说话,盯着棋盘,纵横俾阖,波谲云诡。一如她的问话,句句平静如水,却字字暗藏杀机。

夤夜,微风拂过窗台,绕得烛火摇曳,“噗呲”一声,划破满室寂静。

他颔首回视她,朱唇轻启,声音温润如玉。

他轻声唤道:“阿晚,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阿晚二字唤得极尽温柔,仿若抵在唇齿间反复研磨了百次、千次。

林桑晚笑了笑,“沈首辅倒是说说看,如何让我信你?”

见他不语,她起身,拢了拢斗篷,修剪烛心。

“你敢说你没替太子做过事?”

“你敢说你不知晓周阁老为何而死?”

“你敢说你不是踩着他的尸骨上位?”

“你敢说你同太子胞妹四公主没有任何干系?”

此四问,问得沈辞眉头微蹙,淡眸里散发着淡淡寒意,他想起了那个伫立在波涛之上,两鬓斑白的周瞻。

周阁老将他的毕生所学全部教予了他,甚至在生命的尽头,将他送上高位,可谓亦师亦友。

周阁老咽气前对沈辞颤声道:“文死谏,武死战。吾为镇北王谏言,虽死不悔。况且吾死汝生,只愿吾徒秉承吾之意志,还林家满门清白,辅佐明君,还南顺海晏河清。”

沈辞眸中划过一丝悲恸。

他的双手,早已染血。在他想要为林家翻案的那一刻,在他想要成为权臣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再干净。可他不会告诉她。

屋内死一般寂静。

烛光下映照下,林桑晚那张着妍丽而清雅的脸庞变得愈发温柔,长发如瀑般散落在双肩,如画中走出的绝世佳人,风姿绰约,美不胜收。

幽暗下,沈辞望着她,顿时目光灼灼,感觉一股燥热再次从身体深处窜起,忍不住想要伸手把她揉进怀里。

他虽清心寡欲,可他也才二十有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沈辞的目光转向窗外,音色沉哑,一一解释道:“秦王一案是我暗中推波助澜引起,但并非为太子做衣。周阁老病逝,确实是我将毒药送至他眼前,我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至于福安公主,我同她真无半点干系,坊间传闻别信。”

林家倒台,太子之位早已是睿王囊中之物,而秦王曾对林桑晚动过杀心,他自然不会放过,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沈辞停了片刻,转头望向她,一字一句道:“你,别信。”

他心中只有她一人。

林桑晚坐回软塌上,盯着如霜似雪的沈辞,沉默片刻,道:“秦王贪污案,你将睿王送上太子之位。周阁老,他可是我祖父的挚友,你居然敢.....”

她喉咙发紧,顿时说不下去,眼中带着雾气。

她与他年少相识,知他品性,可他确实做了,眼中的她已有悲痛之色。

沈辞垂眸,闭了闭眼,缓缓道:“景仁十八年,周阁老私下调取案卷,发现端倪,进宫要求重新彻查林府叛国一案,被陛下仗责五十。回府后,太子一党纷纷上书弹劾周阁老徇私舞弊,贪污受贿,侵占田地。景仁帝便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周府上下全入诏罪寺,审讯一通,要么自行了断,保全周府以及身后名声。”

林桑晚眼中泛红,道:“所以他选了后者。”

“嗯。”沉辞握紧手中黑子,道:“景仁帝为了试我忠心,便由我做了这个恶人。而我确实是踩着他的尸骨上位。”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静默许久,林桑晚道:“如若有一天,你站在我的对立面,那便是你死我活。”

沈辞认真道:“不会有那一天。”

五更天至,沈辞缓缓起身,他该上朝了。

许兰知刚踏进院子,便见到从林桑晚房里出来的沈辞,于是大步流星闯进门,愠道:“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林桑晚扶额道:“还不是你的机关不起作用。”

许兰知眉头皱起,可以怀疑他人品不行,但绝不能怀疑他手艺不行。他可是全天下最精通暗器之人。

转身,许兰知跑到院中又摸索起来,下次绝技不能再让沈辞进来。

这场春连下了半月余,一同带来的还有城东郊外的两具无名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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