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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1 / 1)

年少的林桑晚是有些不顾一切的,当竹心回来说起沈辞醒了。她突然有股冲劲,想要直接去沈府。

而她也这么干了,于景仁十六年四月十九这日。

清夜无尘,林桑晚蒙着面,在沈府上方飞了一圈,直到一个身形秀美清瘦的少年落入眼帘后,她才飞身而下。

“沈辞。”她眉眼弯弯,漆黑的眸中映着一个斯文清贵的少年。

沈辞闻声抬眼,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是你?”

“惊不惊喜?就是我。”林桑晚摘下面巾,问道:“你身体可好些了?”

“嗯。”沈辞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道:“你不该来这。”

若是被他师傅发现,估计又得打一架。

“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林桑晚站在他的窗前,仰着下巴,恰如一只骄傲的孔雀,唇角微扬道:“你该不会是关心我吧?”

“林姑娘深夜来访,于礼不合,请回。”沈辞起身,正要阖窗,被林桑晚提前一步挡住。

林姑娘?

在山洞时,你还唤我林桑晚呢!

四目相对,沈辞微皱眉,道:“林姑娘这是何意?”

“自然是来送谢礼咯。”林桑晚从袖口中取出一串白润发亮的狼骨发簪,笑得明媚,道:“多谢沈公子相救之恩。”

沈辞冷漠地看着他。

“不要?”林桑晚收回手,转身,作势要走,可惜道:“你若不要,我送给别人。这可是我请最好的匠师,用自己几年前打下的狼王脊骨制成的发簪。”

“站住。”沈辞低声道:“你要送给谁?”

林桑晚勉为其难地回头,好整以暇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又不要。”

沈辞黑沉着脸,一字一顿道:“给我。”

林桑晚笑嘻嘻道:“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话落,林桑晚一拍窗沿,溜进房内,未等沈辞回神,已将发簪给他换上。

拍了拍手,原本笑得笑得春风明媚的她在看到沈辞那张鲜活起来的脸庞后,有一瞬间的愣神,想到什么,立即飞身离开,道:“沈辞,下次再会。”

一阵微风吹过,也带走了一袭红衣,似是无人来过。

只有满院的竹叶告诉他,刚刚有人,侵入了他的生命。

回了林府,林桑晚想起沈辞那简朴雅致的院子,才发现与他比起来,自己住得有多奢侈,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为他感到心疼。

听竹心打听得来的消息,沈辞一出生便失去了娘亲,又在五岁时,其父因思念亡妻过甚也去了。之后便由家中叔伯教养带大,虽未克扣他的吃穿用度,但对他也甚为严厉,平日里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干,规矩繁多。

他应该是没有童年的。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本以为沈家二姑娘在家中躲些日子,过了风头,那蒋辰豪便会打消念头,从此忘了这件事。

不曾想,林桑晚痊愈后头一日出门便在东城的福仙楼遇上了蒋辰豪。

“告诉你们,沈家二姑娘我娶定了。既然她这么不知好歹,我就让她做妾。到时候玩腻了,再把她卖进窑子。”二楼走廊处传来一阵大笑。

这声大喊,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所有人都寻声闻去,只见二楼走廊上立着一个男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岁的样子,他似乎喝高了,双颊通红,靠在小厮身上。

林桑晚正带着林宜林窈两姐妹,本想来酒楼听个书,却听到此等不堪之事,抬头望去竟是蒋辰豪。

似乎没有发现异样,他继续道“沈家这种落魄的清流世家,还好意思看不上我?”

林桑晚此时一双乌黑明亮的眼中布满了森冷,直接飞身上楼,伸腿拦住了蒋辰豪的去路。

“你谁啊?敢挡本公子的去路?”蒋辰豪微微眯着眼,盯着林桑晚看了许久也没认出来。

林桑晚冷哼一声,直接一拳打在他左脸上,还未等他身边反应过来,抓起他的衣领,一把甩在客门上,淡淡道:“现在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此时的蒋辰豪被打得疼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身红衣的林桑晚,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磕磕绊绊道:“林.....桑晚,你抓我.....干什么?”

“干什么?”林桑晚红唇一抿,在他右脸又是一拳,怒道:“你刚刚有没有侮辱一个姑娘家的名节?”

蒋辰豪想起刚刚的话,又被揍了两拳,也愤怒道:“林桑晚你疯了?关你什么事!”

“不知悔改。”林桑晚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冷道:“不关我的事,我就不能管了?南顺乃礼仪之邦,法度森严,其中一条便是不可欺辱良家妇女。我既见到了,听到了,定是要管的。”

既然顺天府都不敢开罪你,那便我来!

听到楼上的大动静,蒋辰豪的侍卫都赶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林桑晚有些犹豫。蒋辰豪往旁边啐了一口,嘲讽道:“你以为你谁?跟我耍横?这里可是永都,不是大堰州!”

“永都又如何?”林桑晚笑了笑,“难道永都就可以不讲律法?难道你在永都就可以为所欲为?”

蒋辰豪被说得一时语塞,见她又要下手,怒道:“你这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你爹?”林桑晚笑出声来,“我爹还不放过你爹呢!蒋辰豪你侮辱良家妇女在前,我收拾你乃为民除害,你爹要说什么?”

“我何时侮辱了?”蒋辰豪忙道,“我要娶沈家二姑娘还有错了?”

“你还敢说娶她?”林桑晚气急,又是一拳,又快又狠,吓得蒋辰豪连爬带滚地后退。

蒋辰豪急声道:“来人!快来人!”

旁边的侍卫一拥而上,可林桑晚是什么人?直接三五下就将他们给打趴下了。她静静的站在蒋辰豪面前,拿起地上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眼中满是厌恶,一字一顿道:“还娶不娶沈家二姑娘?”

蒋辰豪吓得哭出声来,连忙讨好道:“我不娶了,绝对不娶了。”

“你不娶谁?”

“我不娶沈家二姑娘。”

“大点声!”

蒋辰豪害怕得颤抖,大声喊道:“我绝对不娶沈家二姑娘。”

林桑晚微低下头,红色发带落在肩前,明艳的面容上带着少有的狠厉,她微微皱了眉,怕他日后又后悔,直接拿起他的右手。只听见咔嚓一声,蒋辰豪顿时尖叫出声,痛得眼泪四溢。

“这次只是断你一臂,要是下次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你做了什么,可就不是断一臂的事了!”林桑晚从容地起身,拍了拍手,从楼梯上走下来。

“晚妹妹,你......”林窈面色复杂极了,出门前答应了江知微,定能看好林桑晚,现下好像又闯祸。

林宜躲在林窈身后,又怕又喜,喜的是这等纨绔终于有人收拾了,怕的是收拾他的人还是林家,这下彻底得罪了蒋家。

“怕什么?”林桑晚看着二人神色复杂,安慰道:“这事总得有人来做。”

林桑晚拍了拍她们肩膀,正准备向门口走去时才注意到匆匆赶来的沈辞。

她微微一愣,挥手示意,笑道:“沈辞。”

沈辞朝她作了一揖,然后转身,握着手中的玉尘剑离开了。

林窈笑道:“晚妹妹,刚刚那个是沈辞吧!”

林桑晚嗯了一声,跟着林窈林宜换了家酒楼听书吃酒去了,可脑海中总能想起沈辞清冷的身影。

夜色渐黑,凉风袭来,林桑晚慢悠悠地往林府走去,在南宁街转角处遇上了沈辞。

月光如银,杏花轻舞,他戴着玉冠,半散着头发,皎如玉树临风前。

林桑晚狐疑道:“你在等我?”

沈辞从月影下走出,面容坚毅,淡淡道:“嗯。”

林桑晚想起他白日里那张冰冷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道:“又想对我说教?”

自认识他以来,话没说几句,其中说教的话倒是占了一大半。林桑晚心道:“你虽比我年长三岁,但也不能一见面就说教啊。”

“你这么做,会给言官留下把柄。”

果真是来说教的。

“那又如何?”林桑晚此时也有些心烦意乱,道:“我并不认为自己做得错,你要是想说教,恕不奉陪。”

说完,林桑晚起身飞起,从他面前飞过。

沈辞眉头一皱,越至她前,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她轻巧躲过,几个来回,两人便又打得水深火热。

林桑晚愠道:“沈辞,你是不是有病?”

听此,沈辞紧盯着她,语气也有了些波动,“你今日这么做,会给林家惹上祸端。”

林桑晚道:“你当初救我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会没命?”

沈辞眉尖一皱,面无表情道:“不曾。”

林桑晚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那不就好了,你可以豁出命,我也可以。”

沈辞平静道:“怎可同概而论。”

林桑晚道:“怎么不可以,你救我一命,就是我恩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况且我这人,特爱管闲事,即便不是沈姑娘,我也会这么做的,你别有负疚感。”

沈辞像是抓住什么重点,沉沉道:“恩人?你送我发簪是为了还人情?”

林桑晚不知他为何又生气了,现下也没精力想,只道:“沈辞,我现下不想同你说话。”

话落,人瞬间消失不见。

沈辞怔了怔,放在玉尘剑柄上的手骨节发白。

林桑晚刚进林府,江知微便着急迎了上来。

江知微今年三十有一,出生于江南商贾之家,年幼时在青城山学剑,师承青城派掌门朗月真人,因此看起来比都城那些贵妇多了些清雅脱俗。

江知微上来便先瞧了她一眼,确定无伤后才问道:“你今日是不是又动手了?”

“动了。”林桑晚毫不遮掩,直接道:“不但打了一顿,我还折了他一臂。”

“你!”向来温婉文静的江知微此时也忍不住提了声,冷声叱喝道:“跟我去祠堂。”

入了祠堂,林桑晚乖乖跪在蒲团上,等待发落。

江知微见她乖巧,语气软了几分,对着管家道:“海叔,拿藤鞭来。”

海叔很快就将鞭子递给江知微,小心提醒道:“夫人,大姑娘虽自幼习武,可到底是女儿家,这要打下去留了疤可不好。”

江知微不予理会,示意海叔先下去,见祠堂门关了,她才缓缓道:“年前林家打了胜仗,却只赏不封,你可知为何?又知为何要将你留在永都?”

“略知。”

林桑晚只是不喜弯弯绕绕,不喜勾心斗角,但并不代表她不懂。

江知微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你爹已经封无可封,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这几年来林家上下都在收敛锋芒。”

顿了顿,她继续道:“如今外头都在传我们林家功高盖主,狼子野心,为了安抚圣心,你爹才将你留在永都。本可选其他人的,可你太过出类拔萃,一人一枪就守住了焱城,景仁帝才点名要你留下,你为何总要强出头?”

她有时候会想,自家女儿要是个庸人倒好了,也省得吃那么多苦。

找一个门当户对,护得住她的夫君,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生。

林桑晚挺直脊背,不满道:“先帝在时这些谣言便有了,可先帝何曾理会过?不照样让祖父一直留着将印,一直手握兵权。”

江知微语气提高了三分,道:“那是先帝信任你祖父,跟你祖父一样都有鸿鹄之志,可当今皇上信任你爹吗?”

这一问,直接将林桑晚拍到泥地里,她端正的肩头微微一颤。

江知微握紧了藤鞭,朝她后背就是用力一甩,冷道:“你回永都不到三个月,惹了多少事?前段时间的春蒐要不是找你大伯问了情况,我还不知道里头的危险,你今日还敢如此肆意妄为。”

其实江知微并不是一位严厉的长辈,以往对待林桑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闯了祸也只问她有没有伤找着,更别提亲自动手打她了。

背上传来火辣辣得疼,林桑晚身子一晃,又挺得笔直,盯着眼前的牌位,一字一顿道:“有何不敢!难不成要畏畏缩缩得活着?林家现下还没倒不是吗?”

她眼眶湿润,微扬起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林中的雨夜,生死一线,她只想活得肆意洒脱。

“你!”

江知微哑然,这几年来,林家上下犹如笼中鸟,活得不似以往自在。

如今只剩阿晚还活得无拘无束,如今被困在这座城中,只怕心里也不好受。

本是雄鹰,奈何被生生折了翅,再不能翱翔。

她湿了眼眶,收起鞭子,终是不忍。

东方欲晓,敲门声响起,海叔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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