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恋上你看书网>女生耽美>望明月> 第3章 浮云卷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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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浮云卷霭(三)(1 / 1)

明月回到家的时候,衣服和鞋子几乎已经湿了大半。

她看着家里依旧是空无一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是这样,偌大一个家,空无一人。

她将雨伞放到玄关处,小声的对着空荡荡的家里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如果有人看到的话,肯定会觉得明月奇怪。

明明家里没有人,她却还是对着空气讲话。

只是事出有因,说起来这个奇怪的习惯还是因为明成蹊,明月的父亲。

之前明月回家的时候很少说话,他怪她太沉默,回家都不说一声,太没有礼貌。明月记着,后来见到她在家的时候都会先叫他。

可是明成蹊看她好像总是不满意的,某天他对明月提了要求,让她回家的时候一定要知会一声。

于是这样的情形在明月家无数次重演,她一个人对着空空荡荡的家里,小声地说着自己归家。

然而明成蹊和许静大部分回家的时间比她要晚,养在阳台的兰花想欢迎她却有心无力,它只是一株植物罢了,没有语言,也说不出来话。

最终迎接她的只有一室寂静。

说与不说都相同。

换好鞋子之后,明月率先回到房间将湿了的衣服换下来丢进洗衣机,在启动洗衣程序的那一刻,她心里居然有些庆幸。

明月心想,幸好妈妈许静不在家,不然的话看到自己湿了的衣服又要心疼自己了,明明有伞,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每次下雨都会淋湿自己。

“唉…”她叹了口气,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在她的胸腔蔓延开来 。

明月看着滚筒中的衣服,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今天下午校门口接到人离开的车,都是一刻不停。

她想起今天同学被家长接到的一瞬间脸上幸福的表情,突然就有些羡慕。

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有人来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撑着雨伞独自乘车回来?

明月摇摇头,把这些想法努力的甩出去,她从阳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快速的洗了个澡,然后把头发吹干。

做完这些之后,她坐到书桌前拉开书包,拿出物理习题册,对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公式冥思苦想。

本来淋雨就是一件难过的事情,更何况还要写物理。

一看到物理,明月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原因无它,明成蹊回来之后会检查她的作业,最先检查的就是物理,她又不能不写。

如果不写的话,明成蹊会生气的。

可她不会啊,他生气自己也没办法。那总不能为了他不生气,每天都对着习题册上的答案抄吧?

有什么意义啊,写上正确答案,就意味着这个物理她学的通了吗?

不过是敷衍自己,诓骗自己,蒙蔽自己罢了,骗人骗己,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有数不清的假象。

明月真的很不理解自己父亲的想法,她物理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了,她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

比起来物理生物,明月更喜欢语文和历史之类的文科,可是明成蹊偏偏要她的理科成绩,甚至还想要她分科之后都选理科。

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小考的日期即将来临,心里不停的祈祷着自己父亲能在小考之前改变这个可怕的想法。

现在一周上两节物理课她都已经有些学不过来了,如果分科的时候还要她选物理,那不如让她直接去死好了。

那根本不是分科,那是折磨啊。

明月想到这里非常无奈,可是又改变不了执拗的父亲。

更何况现在还没分科,无论怎么样,这作业还是要写。

明月叹了口气,心道管他呢,会多少写多少吧。

一个小时后,她做完本章节的测验卷,看着试卷上大片的错误,用祖国江山一片红来形容也不为过。

明月叹息完之后趴在桌子上恹恹的,提不起任何的精神来。

她也不强迫自己调整状态了,反正都是要挨骂的,索性养好精神,到时候左耳进右耳出,不为难自己。

想到一会的责怪,她觉得这个世界都灰暗了许多,窗外的阴云甚至又压下来几分,颇有些要和她对峙到底的意味。

“****的物理”她无声的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周知意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小月亮,到家了么?

【明月】:已经到啦,在写物理…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大道给留的作业好难。

【明月】:张主任真的好狠的心……{玫瑰凋谢}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别张主任了,来跟我喊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大道。

【明月】:大道。

明月看着手机上对着张主任的爱称,觉得好笑。

回想起来这个爱称的来源,又想起它是如何迅速的一日之内传遍学校的,明月面上的阴云散去一些,有了些放晴的意味。

张主任原名叫张星光,明月他们还小的时候火过一档节目叫星光大道,那火爆程度到了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入学第一天一中开年级大会,他一自我介绍台下就开始窃窃私语,但是没人敢把这个称呼舞到正主面前,他们私底下偷偷叫,倒也还好,无伤大雅。

张主任虽然略有耳闻,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倒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假装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就有那么一两个倒霉孩子,总是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踩雷。

比如(1)班的徐立言和张弛。

某天早上二人来上学迟到,张主任把他俩怼在大门口死活不让他们进来,非让让班主任前来领人,张弛这家伙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张口就说:

“不是大道,你别这么狠心,才一分钟。”

徐立言见他张嘴的那一瞬间就直觉不好,下意识松开自行车想要去捂他的嘴,可还是迟了一步。

下一秒张主任的暴跳如雷伴随着自行车倒下的声音如约而至,张星光整个人脸色涨红地对着他们咆哮道:

“张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主任内心也无比的崩溃,这个称呼已经跟了他十来年,好不容易摆脱了,没想到又在这个小兔崽子嘴里听见了。

徐立言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尴尬的笑:“不不”

徐立言连声否认,“张主任,张弛不是在叫您,他是昨晚背课文背的太晚了,今天还嘴瓢背课文呢!”

张弛此刻也清醒过来了,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欲哭无泪的朝徐立言看去。

徐立言瞪他一眼,转过去对张主任接着道:“他可能想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对吧张弛?”

徐立言一边说一边对他挤眉弄眼,张弛收到了他的暗示也疯狂点头:

“对对对,大道……”徐立言的手对着他的腰毫不留情的掐下去,张弛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不不不不不,张主任,张主任。”

他求饶:“我昨天真的熬夜背课文了,不是说给您擅自起外号,我平常这么遵守纪律尊敬老师的一个人,怎么能干出来给老师起外号这样的事儿呢?”

张主任看着他冷笑:“背课文是吧,行,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现场给我背完这一篇,我二话不说就放你们走。”

张弛:“……”

他转过去眼神极其幽怨的看向徐立言,徐立言一脸完蛋了的表情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命。”

张主任看着二人面面相觑,生无可恋的表情,略微转头对着徐立言继续冷笑,“徐立言,说张弛熬夜背文言文,还不如说你不相信奥特曼的可信度来的大一些。”

“你俩一人给我写一千字检讨,在天璇楼的广播室念给全体同学听!!!!”

后来张主任想起来这句话,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两个小兔崽子的检讨居然是那样写的。

时隔多日,明月想起来那个检讨内容还是笑得不行。

那天天气特别好,明月和周知意在课间结伴去天台晒太阳,刚走到天璇二楼就看见徐立言和张弛进了广播室,不一会天璇楼的广播就开始兹拉作响:“喂喂,喂喂喂,听得见吗?”

旁边的人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一切正常,可以念检讨了。

下一秒徐立言和张弛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们二人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

“大家好,我是高一(1)班的徐立言。”

“唉,我是高一(1)班的张弛。”

“今天我们犯了严重的错误,必须在这里对大家进行自我检讨。”徐立言道。

“是的,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们两个人必须在这里对大家进行自我检讨。”

张弛继续说道:“我们不应该迟到一分钟,不应该如此的没有时间观念。”

“我们深刻反省自己。”徐立言接话道。

张弛接着说:“我们更不应该叫张主任为大道。”

“我们绝对没有给张主任起外号叫做大道,希望张主任不要误解我们!”张弛的声音无比诚恳,倒是徐立言在旁边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伴随着张主任从一楼主任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的崩溃咆哮声一起传遍了天璇楼,徐立言和张弛起身就跑。

张主任在后边追着他们绕了一整个学校——从天璇到风雨操场,再从风雨操场到天枢,愣是死活没赶上他俩,最后气的张主任气喘吁吁的停下,指着他俩让他俩等处分。

虽是这样威胁,但是徐立言和张弛最后除了迟到扣了一分之外,没有拿到任何的处分。

从那天以后,大家对张主任的称呼就不约而同的变成了大道。

这外号多好啊,大道为公,不参杂自己的私人恩怨,还显得亲切,一听就是个好领导。

明月看着面前糟心的物理习题册,看着死活做不出来的物理题心想,如果能有什么能代表青春的话,那天一定会是浓墨重彩的一页。

她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给周知意发信息:

【明月】:这个题这么难,大道真的不怕失去我们吗?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他是主任,换谁都不会换掉他的,可能就是这样才有恃无恐吧{哭泣}

【明月】:多多少少有些离谱……

明月这句话刚发出去,就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动响,她看着那个熟悉的时间,把手机放在一边迎出门去一看,果然是明成蹊和许静回来了。

许静还未将伞放好,就看见明月的卧室里探出来一个头,随后出现在自己面前,拿着毛巾帮自己擦拭着略微有些淋湿的肩膀。

她笑着对明月关切道:“明月,今天带伞了吗?没有淋到自己吧?”

明月看着阳台上的衣服心虚地移开眼:“没有。”

“那就好,晚饭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许静上前对着明月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有被淋湿的痕迹后,笑着揉揉她的头说。

“你就会惯着她。”明成蹊在旁边接话道,那一双写满严厉的眸子盯紧了明月。

“都行。”

明月看着自己父亲在一旁投来的眼光,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她直觉不好,果然下一秒钟明成蹊就出声问她:“作业写完了吗?”

“还…还没。”

明成蹊听到明月的回答之后本就不高兴的声音顿时一沉:“还没有?”

明月此刻有些发抖,但还是出声回答道:“爸…我在写了,而且明天周末,我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写的。”

明成蹊听到她解释之后也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五,周末的作业总是会比往常多一些,一个晚上写不完也情有可原,明月说完之后他没在继续要求今天必须写完,可他声音依旧严肃:

“嗯。分科考即将来了,你最近对物理多上些心,听到没?”

“好……”明月垂着头答道。

忽然,她想起什么来似的抬起头来,眼睛里亮了几分,声音里也多了些欢欣:“爸爸,有一个好消息你要听吗?”

“嗯?”明成蹊看着她一脸雀跃,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次的历史测验,我考了95分唉,是全年级……”

明月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明成蹊不耐烦地打断了:“知道了,别的课目呢?比如说物理呢?年级测验排名多少?”

他看着明月刚刚高兴的模样,还以为是她理化成绩有了进步,没想到她所谓的好消息又是历史考了第一。

明成蹊心下有些无奈,他觉得这个女儿可真是冥顽不化啊,一点都不把自己讲的话放在心上。

明月眼睛里亮起来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看着明成蹊脸上浮现出来的期待,慢慢的低下头去:

“物理没有安排年级测验。”

明月物理很差是一个既定事实,她没有办法给明成蹊一个他想要的满意答案。

即便她真的很努力的在准备了,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依旧是徒劳,这一瞬间,她心底里涌上来无数的疲惫感。

“那就好好准备。”

明成蹊的声音又变的无比严肃,他还是老一套的说辞,明月甚至都能背下来了。

“将自己的心思多花点时间在物理上面,那个历史啊语文啊,先放一放,即使这几科你拿了满分又怎么样?排名不还是上不来吗?”

明月知道自己父亲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是想让自己不要那么偏科而已,可他的话语在她看来真的没有任何的温度,就像一把利刃刺穿明月的身体,很痛。

很痛很痛。

她甚至痛到开始逐渐的看不清面前的地板,只觉得它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抽象,直行的木质花纹扭曲地不成样子。

明月看着眼前的花纹,觉得有些晕眩,但还是忍着不让明成蹊看出来自己的异常,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爸爸,我先回房间去写作业了。”

她赶在明成蹊对她进行更大的说教之前关上了房门。

明月倚在门上,听着明成蹊在外面对着许静抱怨:“现在连说她都说不得,还没说两句话就进屋关上门。”

许静也知道自家老公的脾气急躁,对着他轻声道:“小孩压力大嘛,再说了月儿也很努力了,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卧室里的灯天天亮到深夜。我看你也少说两句,别给她太大压力。”

明成蹊沉默了一下,反应过来许静的话之后更生气了:“她能有什么压力?又不需要还车贷房贷,也不需要家庭开支,更不需要应付领导,只是安安心心学习都学不好,我看她就是不想学。”

许静听他这话瞬间变了脸色,毫不犹豫地反驳他:“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样的话以后在孩子面前少说……”

明成蹊和许静二人似乎是回了房间,外面的声音渐小,逐渐听不到了。

二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进行了新一轮的争吵。

明月倚在门上的身体慢慢的滑了下去,她半坐在地上,神色空洞,衣衫上渐渐出现水渍。

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已经习惯了才对。

可是实际情况和想象的总是大不相同,就像她以为自己能忽略明成蹊的话,就像她以为自己可以变得越来越好。

许久,久到她脸上的泪痕都风干了,才对着空气轻声为自己辩解道:

“我没有不想学习,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这次的历史考了年级第一,张主任说我总排名进步好多呢。”

“今天下午的随堂练习张主任夸我了,就连那么苛刻的老师也夸我物理有进步呢。”

她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泪珠随着雨幕成串的落下来:“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每一次,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她的哭声再度随着窗外的大雨一起袭来,满堂只有滴答声,带起一室散不去的苦闷和压抑。

明月渐渐觉得眩晕,她的心力已经随着情绪的发泄耗尽了,甚至回想起来刚刚,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的痛苦。

她缓慢地从地下起身,活动着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而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桌旁边坐下,拿起被放在一旁的那张测验卷开始修改。

那一天的台灯亮到深夜,一个湿漉漉的纸条孤单的横在昏黄的灯光下面,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

“什么时候我的话才不会被别人打断,而又什么时候,才能够拿到一个让爸爸满意的成绩呢?”

那行娟秀的字迹被黑色水笔划掉,几乎看不出她写了什么,取而代之的是下面一行小字,上面简单的内容看的人心里一酸。

“我不知道。”

明月不知道明成蹊什么时候会对自己满意,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一天。

她觉得那一天距离她无比的遥远,好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到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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