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芝觉得，纪承衍会盯上原身这个漏洞，恐怕就是因着侯府私底下的流言。
毕竟他一直在想办法对付忠武侯，怎么可能不安插人手盯着候府里的动向，找寻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
下人们私底下说着白姑娘多可惜，多可怜，层层筛选的消息报上去，纪承衍估计只会以为，原身是被抢了世子夫人之位，她若与楚云湛两情相悦，定然会因爱生恨，想要做些什么。
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原身够心狠手辣，对忠武侯府这个养大她的地方毫无留恋，轻易就被拉入了他的阵营。
纪承衍只料错了一点，那就是原身的恨其实没有根源。
楚云湛不知道她喜欢自己，仅作为一个兄长来说他已经做得足够好，柳夫人也不知道她是个天生的白眼狼，不管她怎么做，原身都觉得自己被看不起，被作践。
纪承衍只稍作引诱，原身就心安理得的投入了他的怀抱，化身成对付忠武侯府的利器。
她能如此无情背刺养大她的忠武侯府，自然也能毫无顾忌对付只想要利用她的纪承衍。
所以那条被原身从游方道人手里买来的残缺情蛊，进入了纪承衍的身体，蚕食了他的理智，释放了他的杀性，让他化为一只时刻都暴戾着的巨兽，把整个大雍都霍霍了个干净。
只能说，恶人自有恶报，而纪承衍诬害忠武侯府的报应，就是原身。
是芝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原身做的糟心事，被纪承衍盯上就是个隐患，她得想个办法让流言终止。
她刚有这个想法，楚恬儿那边就闹出了大动静。
收到大小姐带着一帮人拿着两个婆子，怒气冲冲去熹微堂的消息，是芝便有所感应，她也带着晴云舒雨往柳夫人处而去。
到了熹微堂，就见里里外外站满了侯府的下人，在见到是芝的时候，下人们皆乖乖向她行礼，神色畏惧。
是芝走进院子里，就见地上跪了四五个瑟瑟发抖的婆子，上首柳夫人看不出喜怒，一旁的楚恬儿却气得小脸上都泛着薄红。
在看到是芝后，柳夫人和楚恬儿都皱起了眉头，一大一小相似的美人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担忧表情。
她们都不想是芝知道这件事。
是芝只作不知，走到柳夫人身前，亲昵道，“动气伤身，柳姨何必为这些个下人动肝火。”
柳夫人很受用她的关心，却是欲言又止。
也就在这时，下方跪着的婆子里有个突然就叫起来，“白姑娘救命，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求白姑娘开恩，饶了奴婢吧。”
是芝惊讶地回头，而柳夫人脸上骤然浮出怒气，朝下首道，“还不给我堵了她们的嘴，莫要让些污言秽语惊扰了姑娘。”
事实上，在她还没发话的时候，她的心腹徐嬷嬷就大步上前，亲自堵住了几人的嘴，让她们再说不出话来。
柳夫人又示意把这几人都先押下去，这才带了是芝和楚恬儿进入正屋。
屋中烧足了没有烟气的炭火，暖意十足，自外面进来会不由自主打个哆嗦，柳夫人摸了摸是芝的小手，感受到没有太过冰凉，才放了心。
三人坐上内间暖榻，徐嬷嬷则带着伺候的人留在外间，是芝便知，这是要说悄悄话。
她转头看向还是气鼓鼓的楚恬儿，笑着道，“听说我们大小姐今日大发神威，我院子里的小丫头回去禀报的时候都害怕呢，几个下人而已，是怎么惹着你了？”
楚恬儿对着是芝是藏不住话的，“你不知道她们有多可恶，她们竟然说你……”
“咳咳。”柳夫人咳嗽了两声，制止了楚恬儿的口无遮拦。
她思索着，要怎么把事情告诉是芝，又不会伤害到是芝。
是芝见状，闭上了眼睛，柳夫人尚不知她这是何意，楚恬儿却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懊恼之色。
不过几息的功夫，是芝睁开了眼睛，敛了笑意，“原来是这些下人在乱说话，难怪恬儿和柳姨你生气，我竟是不知，我原是要嫁给兄长做世子夫人的。”
柳夫人很是诧异，“你……你怎么会知道？”
楚恬儿捉住在背后乱说的婆子只是个意外，这个流言只在一小部分下人里传播，柳夫人掌管侯府，此前都不知有下人在嚼这种舌根，观是芝来此之后的表现，应当也是不知这些的。
楚恬儿叹了口气，“娘，你怎么忘了，芝芝可是仙女下凡，这世上之事只要她想知道，她就一定能知道，她方才不就是在算嘛。”
柳夫人不禁语塞，有儿子和女儿力证，她自然是相信是芝来历不凡的，只是从未亲眼见过是芝神机妙算的威力，所以对待是芝也与从前无二般。
如今楚恬儿一点，她算是明白儿女对是芝的推崇了。
既然是芝已经知晓，柳夫人也不用想要怎么组织语言了，“你放心，那几个流言源头的婆子，我会灌了哑药逐到庄子上，府上其他人也不会再乱说一个字，你受了委屈，柳姨一定会补偿你的。”
想了想她又道，“这事儿传不出府去，你和云湛清清白白，以后也照样是一对好兄妹，你可莫要为此事介怀，与云湛生分了。”
是芝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露出笑意来，“柳姨放心，我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与兄长生分呢！”
柳夫人见她如此，很是欣慰，又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你何时改了称呼？以前你都是叫云湛哥哥的。”
是芝有些羞涩道，“我感觉兄长听起来更亲切些，便这么叫了。”
其实是云湛哥哥这个称呼过于暧昧，以前这一大家子，竟然都没觉得不妥。
柳夫人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是想以此拉近和侯府的关系，爱怜地把她拥进怀里，“芝芝，云湛就是你的兄长，侯府就是你的家世，你的底气。”
“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小人所言，都是在放屁，我将你从六岁起养到现在，对你和恬儿绝无分别。”
是芝和楚恬儿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柳夫人竟然会爆粗口。
楚恬儿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不免偷笑，一点儿也不嫉妒是芝被自己母亲抱在怀里。
而柳夫人并没察觉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屋中暖意融融，她不自觉就说起了心里话，“我是从来没想过，要把你许给云湛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看不起你的身份，也不可能把你给云湛做……做妾。”
“那些个小人，就是想挑拨你我的母女情分，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和恬儿的嫁妆，日后一定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我们芝芝不知道多讨人喜欢，许多夫人都跟我打听你呢……”
是芝察觉不妙，感觉柳夫人说着说着就要催婚了。
她赶紧起身，握住柳夫人的手，“在我心里，也是把您当亲娘的，您放心，谁都挑拨不了我，而且就算您要把我许给兄长，我也是不会应的，怎么可能因此受挑拨呢？”
柳夫人顿住，鬼使神差地问，“云湛哪里不好？”
是芝哭笑不得，“柳姨，我对兄长只有亲情，即使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我也是不会嫁的。”
柳夫人尴尬地笑笑，“原来如此。”
楚恬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娘，您这话问的有点自作多情了。”
柳夫人瞥她一眼，声音温柔如水，“那你仔细说说，我怎么自作多情了？”
楚恬儿缩了缩脖子，赶紧转移话题，“要我说，如果您和爹认芝芝当义女，芝芝正式姓了楚，就没有今天这桩事了。”
她这番话可谓精准打击。
柳夫人看了看是芝，见她面色如常，才苦笑道，“你以为我和你爹是不想吗？”
接着，柳夫人便说起了一桩在原身记忆里从未有过的旧事。
原来当年原身被忠武侯带回来后，就准备认她为义女，柳夫人也同意，为此，夫妇俩还特意去找法华寺的普元大师，为原身起名。
然而普元大师却告诉他们，此女与侯府无缘有碍，最好把她送得远远的，若把她留在侯府里，必有灾殃。
普元大师还道，她本该死在白马城，却被忠武侯续了命，可她虽然活下来了，但却是恶鬼命格，将来注定害人害己，红颜薄命。
忠武侯差点没把普元大师暴打一顿，还是柳夫人拦住了他。
柳夫人求普元大师指点迷津，普元大师叹了三叹才道，他们一家福泽深厚，若好好养着原身，或许能化解她这恶鬼命，不过认干亲还是算了，她是真的与他们无缘。
因此，认原身为义女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忠武侯夫妇都下定决心，好好养大原身。
柳夫人说完，拍了拍是芝的小手，笑得一脸心满意足，“普元大师说的对也不对，人定胜天，芝芝现在不是被我和侯爷养的很好嘛。”
是芝还真不知，其中竟有如此奥秘。
她垂下眼，心想，这位普元大师说的，不就是原本的白是芝和侯府的命运。
即使被忠武侯夫妇好好养大，原身心中还是蓄养了一只恶鬼，吞噬掉了他们所有人。
楚恬儿听了这个故事，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普元大师瞎说的吧，芝芝怎么可能是恶鬼命格，她明明是仙女命格，不过凡俗之人嘛，看不透仙女转世的命格也不奇怪。”
她摇头晃脑，“娘啊，你和爹上当受骗了，可惜了，芝芝本来可以姓楚的。”
柳夫人倾身一敲她的额头，没好气道，“普元大师可是得道高僧，圆寂后留下了舍利子的，你竟然敢胡咧咧，给我回去抄一百遍家规。”
楚恬儿赶紧求饶，“娘，一百遍家规手会抄断的，饶了我吧娘。”
是芝看着母女俩讨价还价的一幕，勾起了唇角。
无论如何，她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