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橙心，明天开学，你作业写完了没？”
听到她妈问这话时，张橙心刚从货架底部抱起两大瓶芬达。
夏天的超市，冷气很足，“开学”和“作业”这两个词，更是让人小白菜地里黄，心拔凉拔凉的。
张橙心定在原地默哀了两秒。
转头，看到她妈，程丽程女士，推着购物车立在不远处货架旁，视线透过无框眼镜直直投向她，手里还拿着款橙汁，100％字样很显眼。
有些心虚。
张橙心还是走了过去，将芬达悄悄放进购物车，抬头对上程丽审讯的目光，俏皮地弯了弯眼：“你猜。”
“……”
程丽痛苦地闭了闭眼，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张橙心满脸无辜，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不愧是母女，程丽秒懂，在她开口前开口：“好了好了，别再问我英语写不写这种问题，你自己看着办。”
“写不完跟别人一样，明天去我办公室站着写。”程丽说着叹了口气，“记得写快点，给我留点脸。”
张橙心一乐，立马狗腿地挽过程丽的手，“妈！你真是全宇宙最好的英语老师！”
“好什么好。”程丽任由她挽着，看了眼购物车里的芬达，将手上的橙汁放了回去，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逛，语气幽幽，“自己女儿都教不好。”
张橙心：“……”
来了来了又来了。
十级叨唠预警。
果不其然。
下一秒。
她妈：
“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我和你爸省省心。”
“……”
全国统一家长在线训子，现在，开始。
“马上高二了，还有两年不到高考，再像高一一样偷着玩，以后没书读就只能去捡垃圾了。”
“？”
张橙心还在琢磨着她那成绩怎么就要沦落到没书读去捡垃圾。
程丽：“也不要求你考全班第一，至少每次考试都要有进步，给自己定个目标一点点往前冲。”
张橙心直接大彻大悟：“好啊，我先定个小目标。”
“是呀，这就对了，不过目标也不能定太高……”程丽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欣慰中。
张橙心：“高二冲上全班第一，高三冲上全校第一，高考直接上清北。”
程丽：“……”
“妈，你也给自己定个小目标。”张橙心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简直文思泉涌没完没了，“一年教导主任，两年副校长，三年校长。”
程丽：“？”
“到时候我直接去一中当男寝宿管，少走三十年弯路！”
“当宿管钱太少了，怎么够养你和我爸，我再搞点副业！”
“每天干完宿管的活儿，我就去校门口摆摊，支持地摊经济！”
“早上捞馄饨，中午卖盖浇饭，下午摊煎饼果子，白天没事捡垃圾，晚上熬夜织毛线，打十份工！”
“……”
倒也不必。
张橙心说完，冲程丽笑：“妈，还满意吗？这样够让你和我爸省心了吧？”
“……”
程丽噎了两秒，决定循循善诱讲道理。
“不说那么远，我们就说近的。”程丽想着，道理太生硬，举个栗子更生动，“之前住咱家对门那男生你还记得吧？”
“不记得。”张橙心不想听。
“就今年六月份高考完搬走还送了你资料的那个。”程丽自顾自说，“今早看到他妈发朋友圈了，送儿子去上大学，沿海一985，不知道有多光荣。”
张橙心：“……”
就知道是这样，她家住一中对面，她妈又是一中老师。
她，张橙心，平平无奇一中人，从小到大，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家长和老师的荣光。
所以他人的荣光，就一定要成为她的阴霾吗？
绝不。
“他妈说他一直都很努力，晚上洗脚都在背单词。”程丽举完例子，开始总结，“我也不求你这么夸张，就收收心好好学……”
“妈，给咱家卫生间装个电视吧。”张橙心受不了了，直接打断。
程丽：“？”
“到时候我拉屎看百家讲坛，洗澡播地理中国，刷牙听新闻联播，卷死99％同龄人！”
“你敷面膜看环球财经连线，吹头发看养猪致富经，抹唇膏看体彩开奖，指不定就财富自由了！”
“……”
程丽终于消停了，但没完全消停。
安静了一会儿。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六月份他们一家搬走后，对门都空了两个多月了。”程丽又扯起了新话题，“明天就要开学了，新邻居也该搬来了吧？”
“你就这么期待？”张橙心皱起眉，表示不能理解，“之前不还嫌对门装修吵，要说理又找不见人的？”
“我这不好奇吗。”程丽撇撇嘴，“昨天对门家政阿姨敲错门，不就说对门孩子要上学，这几天会搬来，所以赶着请人打扫的。”
“……”
“诶，”程丽又问她，“上午我不在家，你见着人了没？”
“不知道。”
张橙心一点也不好奇。
谁知道对门新搬来的是神是鬼，真怕再给她整个每天听着BBC入睡什么的……
真的，别搞了。
她还想过点清静日子。
希望永远别来。
免得给她妈提供新素材。
然而，不管张橙心想不想，新素材，哦不，新对门，还是来了。
就在电梯，狭路相逢。
叮——
张橙心跟程丽逛完超市，顶着炎炎烈日，拎着大包小包走回家。进到单元门，暑气总算被隔绝在外。
正是下午四点多，入户大厅没旁人，很安静。
一按电梯，电梯门就开了。
两人进了电梯。
张橙心拎着沉沉的购物袋，手都快要勒断了。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闷在棒球帽里，不是很舒服。
此时将购物袋放到地上，呼了口气，就要将帽子取下来扇风。
忽然“轱辘轱辘”一阵滚轮声，伴随着有规律的“哒哒哒”声。
由远到近。
一抬头，是一个拖着两个巨大行李箱的少年，和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
女人和少年眉眼有几分相似，不难看出，是母子。
这对母子一前一后，刚从外面进来，正朝电梯走来。
女人长卷发小皮包，白色套装简约矜冷，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回头催促少年。
少年身姿颀长清隽，打扮干净利落，拖着两个笨重的行李箱，步伐十分轻松，姿态依旧散漫，错过电梯也没关系一样。
转眼间，女人和少年也走到了电梯前。
张橙心迅速反应过来，拎起购物袋往里走，给人腾位置。
等她再次站定，少年已经站到了她身边。
两个行李箱太大太占位置，宽敞的电梯一下子狭窄了起来。
两人离得太近，张橙心下意识往电梯厢上靠了靠。
她站在最里面，看不清外侧的情形。
慌乱间。
听见高跟鞋的“哒哒哒”声停下，女人说了声“谢谢。”
她妈站在电梯按钮旁，应该是她妈按了电梯。
女人也不知是按了还是忘了。
电梯门合上。
电梯上行。
张橙心这才仰过头，去看身边这少年。
电梯镜面明亮，让狭小的空间显得开阔。
少年散散站着，身形高疏清薄。
侧脸轮廓流畅分明，神情沉静，勾人无声。
黑发细碎地散着，随着电梯间的风微动，晃下浅淡的影，映得他眉眼愈发生动，尤其是那琥珀色的眸子，光泽流转，十分漂亮。
张橙心正看得出神。
下一秒。
少年似是察觉到她的注目，偏过头，眸光缓缓移过来。
视线撞上。
他的那双眼睛，明明形状柔和，水色明亮，在冷白顶光的映射下，却像是淬了冰。
很浅很淡，凝在他那优越英挺的五官上，疏冷感却很重。
看着就很难搞。
张橙心有点尴尬，淡定地闪了下睫，正要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少年却忽地敛下眸，神色有了变化，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掠过，意味不明。
她单方面解读为：看够了没？
还是很不耐烦的那种。
“……”
要不要这么小气，看几眼怎么了。
张橙心内心吐槽着，大大方方地迎上那目光，嘴角轻轻扯出了一个明目张胆的微笑。
就看就看就看！
少年没有任何回应，依旧盯着她的脸，眸光闪烁。
像是在确认什么。
她没管那么多，迅速移开眼，看向另一边，压低帽檐，将眉眼完全隐于米色棒球帽下。
只露出俏丽的鼻尖，平直的唇角，明晰的下颌，慵懒黑发勾勒出的小巧耳廓，以及白皙的脖颈。
盯着这侧影看了几秒，少年垂下眸，目光飘忽着，陡然又触及到眼前少女手中拎着的购物袋。
白色大号塑料袋上，映出了两大瓶如盛夏般鲜活热烈的芬达汽水。
少年瞬时眸光一跃。
张橙心并不想注意身侧少年的目光，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电梯镜面，几十秒的电梯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窒息到麻木，忍不住从兜里掏出手机转移注意力。
一打开就是微信聊天界面，上面还飞着暑假作业，张橙心立马低头噼里啪啦打起了字。
【西瓜，救命！】
【电梯遇到一帅哥，多看了两眼，被发现了……】
【真好，16岁喜提第999座芭比梦幻城堡，未来可期！】
【靓女落泪.jpg】
【希望以后别在小区碰见，尬死我了。】
一顿输出完。
电梯里没信号，消息还在转着。
张橙心指尖一顿，盯着消息后转着的圈圈，回想起身侧少年的那张脸，脑海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怎么感觉，这个人，有点眼熟。
不管了，帅哥她都眼熟。
张橙心粗线条惯了，直接熄掉屏幕，将手机塞进兜里。
叮——
抬头一看，楼层也到了。
张橙心简直如释重负，就要迈着轻快的步子逃离电梯。
侧前方女人却忽然回过头，看了少年一眼，说：“走吧，到了。”
张橙心：“？”
什么？这对母子就是对门新搬来的？
她还愣在原地。
看着电梯门打开，女人率先踏着高跟鞋走出电梯。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着跟着出去。
身侧少年又转过身，目光徐徐看着她，薄唇轻启。
声音如溪水潺潺，跟他的人一样，浅淡清冷。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