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青戈在民宿的一楼餐厅遇见了于微。
于微是来找徐颖的。
青戈这才知道，原来于微和徐颖自小一起长大，两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
也是，这是一个很小的镇子，年龄相仿的两个姑娘是好朋友很正常。
“这是徐奶奶的药，我下夜班经过这里，正好给带过来了。”
于微将一个装着药的袋子递给徐颖，袋子上面印着城镇医院的字样。
“那你在这里吃过早餐再走吧，”徐颖一边接过袋子一边说道，“不然你自己回家肯定倒头就睡，你是我见过最不注重自己健康的医生。”
于微笑着答应，却只点了一杯咖啡。
徐颖转身的瞬间，青戈看到于微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徐颖，”青戈对徐颖说，“我刚想起来，花姐让你来了去找她一趟。”
“现在？”
“嗯，看起来挺着急的，你先去一趟吧，于医生的早餐我来准备。”
徐颖无奈地跟于微交代几句，向花姐的办公室走去。
直到注视着徐颖的身影完全消失，青戈才收回视线。
她先去倒了一杯咖啡，放在于微面前，却并没有走，而是在于微对面坐下了。
“北山锦。”
对面的于微——准确来说是北山锦——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青戈小姐好厉害，我的演技可是连容迟哥哥都能骗过。”
青戈不为多动：“不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吗？”
“是啊，”北山锦可爱地歪了歪头，“因为我想与青戈小姐‘推心置腹’地好好谈谈。”
“谈什么？”
“不如，我们来谈谈，巫、寄、尘。”
青戈搭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巫寄尘已经走了。”
北山锦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你真的相信他走了？”
青戈没说话。
北山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来平息镇吗？”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为追杀你而来。”
“是，也不完全是。”北山锦放下咖啡，双手环胸，向后靠在椅背上，幽幽道，“巫寄尘一开始追杀我，是为了得到北山家族的血液，制造傀儡妖军。”
傀儡妖军？
“容迟曾说，数百年前被迫异化为妖的容家军，突然在大战中变得理智全失，难道，也是因为……北山家族的血液？”
北山锦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容迟哥哥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你跟他们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亲密。”
青戈不答。
北山锦哼了一声，继续道：“巫寄尘是为了北山家族的血液而来，没有得到之前，你觉得他会离开吗？”
青戈还是觉得不对：“你说巫寄尘追杀你多年，就是这个原因吗？为了你身上的血液？”
北山锦点头。
“可是，这世上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北山后人。”至少巫寄尘说过，那天他们在婚宴上见过的那个男人就姓北山。北山锦是容冼容迟的表妹，这意味着容冼容迟的母亲也姓北山。
“你很聪明，”北山锦微笑，“也很细心。北山家后人的确不少，可并不是所有北山家族之人都拥有特殊血液。每过数百年，北山家族才会诞生一位身怀异血的女婴。”
北山锦突然将右手臂抬起横放在餐桌上：“北山家身怀异血的女婴，自出生右手臂便有一异形胎记，形似燃烧的火焰。”
青戈望着她白皙光洁的手臂，上面什么都没有。
北山锦笑容诡秘地将手臂收回：“当年我偷饮下妖血，自戕而死，异化为妖后，胎记便随之消失了。但是，”她笑得愈发愉悦，“于微手臂上有一枚一模一样的胎记。”
青戈一怔：“可是于微……她不姓北山。”
“她当然姓北山！”北山锦肯定地说，“她应该叫北山于微！她的命运不会因为改变一个小小姓氏而更改。”
原来这就是于微和北山锦长得一模一样的原因。
青戈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你回到这里，根本不是为了见容冼和容迟，你是为了将巫寄尘引到这儿，用于微的命，来交换你的命。”
哈！
北山锦笑了一声，目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快意残忍。
“我是不是很聪明？”她问道。
是。聪明，且残忍自私。
北山锦看出她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是，我是残忍自私。不光如此，我还贪心——我想贪心地活着，我希望容迟哥哥和容冼哥哥都能永远爱我，而且只爱我一个人，所以我才将你从容家老宅赶出去。可是过去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当我还只是一个小小人类的时候，我没有伤害过哪怕一个人，是所有人都在伤害我！”
她的声音骤然升高，“我的父母被人害死！因为北山家族的血脉，我被巫寄尘那个疯子追杀、囚禁、放血、折磨……我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我姓北山吗？！”
她冲着青戈怒吼：“我不要再做懦弱的人类了，做人有什么用，只能被随意揉捏。我要做强者！要舍弃北山家族这一身血脉！所以我宁愿为妖！”
她哈哈地笑起来：“你没有看到，巫寄尘当时气疯了。要不是我逃得快，早被他杀死了。”
青戈无话可说：“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现在不知道原因，但显然，你对巫寄尘来说很特别，他很关心你。”北山锦看着她，“别说你没感觉到。”
青戈静了片刻，平淡道：“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北山锦耸耸肩：“那好吧，当我没说。”
她站起来，转身欲走。
青戈突然开口叫住她：“等一下。”
背对着她的北山锦得意一笑，回过头：“怎么，有感觉了？”
青戈平静地冲她伸出手：“你的咖啡，二十元，谢谢。”
北山锦：“……”
**
晚上，躺在床上等待睡意降临的青戈，又听到了悠远的钢琴声。
犹豫了一瞬，她起身，下床，随手披了一件外套，打开房门。
几乎是她开门的同时，钢琴声停了。
但青戈的脚步没停。
她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另一头的房间走去。
头顶灯光昏暗，暗夜无声。
到了门口青戈才想起来，她没有这个房间的房卡。
而且她在想什么，难道真的相信北山锦的话？
况且就算巫寄尘真的没走，他也应该是留在平息镇的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还在这个房间里呢？
青戈正欲转身回去，蓦然发现，眼前的房门似乎开着一条缝，并没有锁死。
长夜如深海，似乎比平时更显安静。
此情此景其实有点恐怖了，但青戈心里奇异地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
停了一会儿，她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这间房是套房格局，一进门是宽敞的客厅，借着透窗而过的半匹月色，能够看到房内空无一人。客厅尽头的窗户开着，窗帘被夜风吹得高高飞起，靠窗的一侧，静静摆放着一架钢琴。
这个画面太熟悉了，某个瞬间青戈疑惑她是否仍在梦中。
“巫寄尘。”青戈对着清冷的房间唤了一声。
满室幽悄。
青戈并不着急，静静站着等。
一阵疾风乍起，窗帘被吹得更高，月色如流动的海水一般晃动了一下。
青戈面前多了一道挺拔如山的身影……